第34章 當年之事
白天園子裏發生的這一幕, 到晚間燕揚就都如實的禀告給李承策知道了。
李承策正在作畫。
是一幅墨竹圖。不過寥寥幾筆, 勁瘦的竹枝已成。
聽完燕揚的禀報,他并沒有擡頭, 不徐不疾的問道:“瑤姬同魏俊賢都說了些什麽?”
燕揚微怔。
殿下您這關注點好像有點兒不對啊。
難道太子妃同紅羅較勁的場面不比瑤姬跟魏俊賢說話的場面勁爆?可怎麽您一開口首先問的卻是後者?
但依然還是将孟瑤同魏俊賢之間的對話一個字不落的都對李承策複敘了一遍, 然後也依然恭敬的低頭單膝跪在案前, 靜聽李承策的指示。
片刻之後就聽到李承策聲音再一次不徐不疾的響起:“那叫小茶的宮婢說起狩獵時會帶她一起過去的話時,瑤姬是怎麽回答的?”
“她說不想去,”燕揚據實回答,“想留在宮內自在的休一個月的假。”
筆尖略一停頓,随後李承策唇角微微往上揚起。
果不其然!
便沒有再問什麽,揮手叫燕揚退下。
燕揚走後, 徐懷重又進殿伺候。
見李承策正在作畫,他不敢出聲打擾, 便手執拂塵站在一旁。
倒是外面有說話的聲音,且漸漸的似乎還起了争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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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策不悅,吩咐徐懷:“去看看, 什麽人在外面喧嘩?”
徐懷忙應了一聲是,走出殿外查看。很快便回轉來,小心翼翼的禀報道:“是紅羅在外面要見殿下。老奴見她鬓發散亂, 滿面淚痕,就連走路也要侍婢攙扶......,殿下是否要見她?”
徐懷身為東宮主管,總管着東宮裏面所有的內侍,白天發生那樣大的事, 怎麽會沒有人過來告訴他?
因為這件事既涉及到太子妃,也涉及到孟瑤,所以當時略一思量,就立刻告知了李承策。
李承策聽後眉頭微皺,卻也沒有說什麽。
前朝無數國家大事,案頭的奏本不說堆積如山,但每天的數量都不可小觑,他實在沒有精力去管女人之間的這些争鬥。
而且紅羅這一次确實嚣張過分了,是該有人整治整治她了。
于是對于徐懷的這個禀告,他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徐懷立刻明白他的态度,所以這會兒才會問出是否要見紅羅的話來。
顯然紅羅是過來跟李承策哭訴,告狀的。
李承策沉吟片刻,才道:“叫她進來。”
徐懷應了一聲,對站在旁側的一名內監使了個眼色。內監會意,忙輕手輕腳的走出殿外。
很快紅羅就在小錦的攙扶下走進殿中。
她的形容确實很狼狽。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身上的衣裳都皺着,一雙眼哭的紅腫如桃。
一走進殿內,就哭着叫了一聲殿下。
李承策未應聲,甚至都沒有擡眼看她,繼續不緊不慢的作畫。
紅羅此刻只覺滿腹委屈,一心只想要找李承策哭訴,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的冷淡。
就繼續往下說道:“今天在園子裏,太子妃她竟然......”
一語未了,就聽到李承策淡淡的在說道:“噤聲。”
紅羅一愣。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又聽到李承策在說道:“跪下。”
雖然還是淡淡的語氣,但裏面的威壓卻是顯而易見的,紅羅下意識的就跪了下去。
原就在那條鵝卵石小路上跪了兩個時辰,膝蓋都已經紅腫,這會兒再跪下去,哪怕地上鋪着軟和厚實的織錦羊毛毯子,依然覺得膝蓋裏面如有千萬根鋼針在紮一樣的疼痛。
忍不住痛哼一聲,眼淚水立刻就出來了。
淚眼婆娑的擡頭看李承策,卻見李承策依然低着頭在作畫,壓根就沒有看她一眼。
紅羅心中還是很怕李承策的,當下也不敢做聲。就是哭也不敢哭出聲音來,默默的留着眼淚水,只是偶爾會忍不住的抽泣兩聲。
李承策分明聽見,但依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更不曾擡眼看她,繼續不緊不慢的作畫。
直至這一幅墨竹圖畫好,他才将手中的紫毫筆放在青玉筆架上,吩咐人打水進來給他淨手。
他做事向來就是不徐不疾的,舉止間皆是優雅從容,所以這一番淨手,擦手下來又過了一會兒時間。
然後他才捋了捋衣袖,緩步踱到紅羅的跟前來。
紅羅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這會兒見他終于過來了,瞬間連腰背都挺直了不少。
“殿下......”
她哭的連聲音都啞了,臉頰上面全都是未幹的淚痕。竟然還想要伸手去拉李承策的衣擺。
卻被李承策不着痕跡的給讓開了。
“孤知道你要說什麽,”李承策走到窗前,雙手負在身後背對着她,聲音依然淡淡的,“但孤也可以告訴你,今日這事你确實做錯了。罰跪兩個時辰,還有那二十棍子,都是你該受的。”
紅羅在東宮這幾年哪裏受過這樣的罪啊。原本在園子裏被宋霓雲罰跪的時候她就要讓小錦過來給李承策通風報信的,不想宋霓雲臨走的時候竟然特地留了兩個宮婢下來看着她。
甚至還吩咐着,要是她沒有跪滿兩個時辰,又或者有誰敢去跟太子殿下通風報信,直接打一頓就是了。
那兩個宮婢一看就是做粗活的,紅羅和小錦哪裏是她們的對手?被迫跪了兩個時辰,又挨了二十棍子。現在她一心只想要來跟李承策哭訴,卻沒有想到進殿之後又跪了這些時候。
只覺得自己的委屈比天還大。又聽了李承策的這番話,忍不住就開始哭起來,為自己分辨。
“殿下既然已經知道今天園子裏面發生的事,那想必殿下也知道,奴婢其實連話都沒有同太子妃說上一句,何來的對她不敬這個話?太子妃這分明就是故意針對我。”
“并不是你沒有同她說話就不意味着你對她不敬。她是太子妃,你身為宮婢,見到她你就該恭敬的對她行禮,這是你身為宮婢的本分。便是她身邊的侍婢,你也應該以禮相待,怎能指着她的侍婢大呼小叫?難道這還不是對她不敬?”
說到後來,李承策的語氣漸漸的嚴厲起來。
李承策以往對紅羅雖然冷淡,但卻很少這樣嚴厲的同她說過話。更何況她過來原是想要向李承策訴說自己的委屈的,不想卻反倒招來李承策的一頓罵。
眼淚水立刻如同決了堤的洪水一樣争先恐後的掉了下來。
也就顧不得平日的所有尊卑了,對着李承策就哭道:“你以前不是這樣待我的。你以前待我分明就是很溫和的,但這幾年你怎麽就待我這樣的冷淡起來?”
又不甘的哭訴着:“祖母臨走的時候你分明答應過她,以後會好好的待我。你還對祖母承諾,說你沒有妹妹,往後會待我如同妹妹一般親厚,但是後來你要麽對我冷冰冰的,話都不會跟我多說一句,要麽就是這樣的訓斥我。你就是這樣待我親厚的?你說話不算數!”
哭的哽咽難自制。
徐懷在一旁膽戰心驚的看着她。
她竟然敢這樣同殿下說話......
至于當年的事,他做為李承策身邊的老人,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奶娘臨死之前李承策确實這般答應過她,其後的兩年李承策也确實待紅羅很不錯,甚至有想過要認她為義妹,給她賜個縣主的身份。只是後來......
那一年李承策的身邊還是有宮婢伺候的。卻有個宮婢膽大包天,竟然想要自薦枕席。
李承策當時大怒,讓侍衛将她打了三十棍之後發配到浣衣局為奴。不想還不到三天,那個宮婢就死了。
李承策對這件事原也不在意。不過一個宮婢而已,死就死了。但随後卻知道這宮婢竟然是中毒死的。
在東宮這樣的地方竟然有人被毒死了,那哪怕死的只是個宮婢也肯定是要徹查的。要不然誰知道下毒的是什麽人,這個人會不會對其他人,特別是對殿下不利?
不想李承策叫人暗中調查一番,就發現這件事竟然是紅羅命人做的。
原因無非是嫉恨那名宮婢竟然敢誘惑李承策,所以哪怕她已經挨了打,被發配到浣衣局為奴了,紅羅也依然不解心頭之恨,一定要她死。
只能說紅羅實在太蠢笨。那宮婢挨了二十棍,浣衣局那樣艱辛的地方原就缺衣少藥,不拘給裏面管事的姑姑一些銀兩,讓那宮婢每日多幹些活,衣裳再穿的單薄些,飯菜再少給些,過得些日子哪怕那個宮婢不自己尋死也會受不住磋磨病死累死了,到時她豈不是同樣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卻急吼吼的,半點耐性都沒有的叫人直接給那宮婢下毒。
哪怕是等過一些日子再給那名宮婢下毒也好啊,竟然連三天都等不及。
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之後,李承策極其的失望。
沒有想到紅羅在自己面前是個嬌憨的小姑娘,但背地竟然這樣的冷血狠毒。
雖然念着奶娘的情分李承策沒有公開這件事,但次日他就遣散身邊所有的宮婢,且以後再不用宮婢近身伺候。
至于紅羅,被短暫的遣回家之後,後來奶娘的祭日那天她捧着一件奶娘的遺物過來求見李承策,并央求想要留在東宮,李承策想着當年奶娘臨死前對她的承諾,也确實如紅羅所願,讓她再次進宮。
不過并沒有讓她再在自己身邊伺候,而是讓她進了針線局。其後也慢慢的讓她做到了針線局的掌事姑姑,但從那之後卻對她日益的冷淡起來,再沒有以前的那種親和。
至于紅羅,徐懷這幾年看着她随着年數漸漸的增長,做事說話仿似也日漸的穩重內斂起來,以為她這是長大了,人也較以前有了些城府。
不想還是高看她了。今日竟然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有小仙女們會說,紅羅毒殺了一個宮婢,李承策怎麽沒讓她抵命。嗯,不知道該怎麽說,只能說這設定的就是個皇權至上的年代,李承策身為高高在上的太子,縱然設定他的外表清俊儒雅,但其實他也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不然他也坐不穩這個太子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