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狐假虎威
孟瑤回頭一望,就看到前些日子她見過的,那位名叫小錦的侍婢正站在門口。
小丫頭穿一件淺綠色的半臂,鬓邊簪了一朵粉色的菊花。
她顯然沒有料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孟瑤,一臉的驚訝。
但不過片刻的功夫,她就恢複了常态。甚至下巴微揚,鼻中輕哼了一聲,一副很不屑的神情,擡腳越過孟瑤走到了錢哥身邊。
口中依然在埋怨錢哥是怎麽當差的,早膳還沒有送過去,竟然要她親自過來拿。
錢哥滿臉堆笑,解釋說紅姑姑的早膳早就已經備好了,原是要遣人送過去的,但忽然有侍婢過來說紅姑姑今兒早上想吃一道銀芽牛柳。這牛柳卻是要腌漬一會兒功夫才能入味下鍋炒的,所以這才耽誤了這些時候,這才勞煩小錦姑娘親自過來取。
說完,叫小內監拿了一碟子乳餅來:“這是剛蒸好的,還熱乎着,請小錦姑娘嘗嘗。”
這乳餅是用羊奶做成,色澤微黃,端到近前,尚未吃,鼻中已聞到一股奶香味。
小錦分明對這個饞的很,卻故意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跟着紅姑姑什麽好東西沒吃過,還稀罕吃這個?別以為這樣我就能輕易饒了你。等待會兒回去了,我定要在紅姑姑面前說你對她的膳食不上心。這個怠慢之罪你肯定是逃不脫的。”
“我知道小錦姑娘自然不稀罕吃這個,”
錢哥面上笑容不變,雙手将碟子又往前遞了遞,“不過是我的一點窮心,想要孝敬孝敬您罷了。還請小錦姑娘賞臉嘗一塊。若您覺得好,這碟子您先帶回去吃,若您覺得不好,您就說您想吃什麽吧。就是剮了我這身肉,那也得讓您吃高興了不是。”
“呸,誰要吃你的肉?你就是想剮,我還嫌你這肉酸呢。”
不過小錦到底是被錢哥的這番話說的心情愉悅了,伸手拿了一塊乳餅吃。
即刻滿口都是濃郁的奶香味,還帶着絲甜味兒。
小錦幾口就将手中的乳餅吃完了,卻還裝模作樣的說道:“味道也就那樣吧。”
錢哥心知肚明。親自将這碟子乳餅放到另一個提盒裏,交給旁邊的一個小內監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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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姑姑的早膳已經得了,這是您的那一份。往後您若想吃什麽了,叫人過來告訴我一聲就得。”
見小錦伸手要來拿提盒,錢哥又忙面上陪着笑的說道:“不,不,哪裏能讓您親自拿呢?讓這兩個小內監拿着,您只管空着手在前面走就行。”
小錦這才滿意了,笑眯眯的轉過身,擡腳就走。
走到孟瑤身邊的時候,她腳步停了一停。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鼻中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聲,這才擡腳繼續往前走。
等到她走出廚房的門,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月洞門處,錢哥面上原本堆着的笑容變戲法似的立刻消失不見。
“呸!”他重重的朝地上啐了一口,低聲暗罵,“什麽東西!”
孟瑤已經被剛剛的這一番變故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以前她雖然知道狐假虎威這個成語的含義,但也直至今兒才正式場面化,具體化。
頓了頓,她還是忍不住輕聲的問錢哥:“錢哥,這個小錦也太......”
也太嚣張了吧?
不過這裏人多眼雜,嚣張兩個字她還是不好直接說出來的。
好在錢哥明白她的意思,也輕聲的說道:“她向來就這樣。仗着自己是紅姑姑的侍婢,覺得往後紅姑姑肯定能成為殿下的姬妾嫔妃,在這東宮裏,除了殿下,還有什麽人能在她們眼角之中?就是太子妃她們都瞧不上,更何況我們這些人?唉,算了,還是忍着吧。”
又問孟瑤:“剛剛我看那丫頭對你不善,你是做了什麽事招惹上她了?我勸你一句,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的,面上還是對她恭敬些的好。”
孟瑤擡手摸了摸鼻子。
她哪裏知道她是怎麽招惹上小錦的啊?那天她才剛搬到前殿,那個紅羅和這個小錦忽然就找上門來,言語态度間還對她很有敵意。
不過紅羅指望自己能成為李承策的姬妾嫔妃的這件事,那還是拉倒吧。
小錦一路空着手潇潇灑灑的在前面走着,直等到了紅羅住着的廂房門口才伸手接過小內監手裏的提盒,然後擡腳跨進了屋。
紅羅正坐在她卧房臨窗的木榻上,一手拿着繡繃,一手拈了針線在做繡活。旁邊的花梨木炕桌上放着一只湘妃竹編的笸籮,裏面放着小銀剪和各色絲線。
聽到掀簾子的聲音,她擡頭望過來。
見是小錦,她不悅的蹙起了眉頭:“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一面說,一面小心仔細的将繡繃放到笸籮裏面,叫站在旁側的一名侍婢将笸籮拿下去。
侍婢忙應了一聲,走近來将笸籮放到木榻上,然後幫着小錦擺放碗筷,将提盒裏的各樣菜和糕點都拿出來放在炕桌上。
紅羅見是鴨子肉粥就有些不大高興:“大早上的,誰要吃鴨子?小錦,待會你去廚房跟他們說一聲,明兒早上我要吃玫瑰花粥。”
小錦忙應下了。有心要逗她高興,就說起了剛剛她在廚房見到孟瑤的事。
“......她顯然剛當完差回來,裙擺上面潑了好些水漬。頭發只胡亂的挽了一挽,一樣首飾都沒有戴,瞧着當真是寒酸的很。跟您一比,您就是鳳凰,她就是一只烏鴉,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奉承話聽的紅羅很高興,原還蹙着的眉頭立刻平展開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遣人注意孟瑤,知道李承策即便将她晉升為前殿宮婢,但也不過安排她做澆花喂鳥的活。不說這些日子沒有宣孟瑤觐見過一次,甚至孟瑤連進內殿門的資格都是沒有的。
就覺得前些日子果然還是自己多心了。孟瑤縱然一張臉生的較旁人好一些,但李承策什麽樣的美人沒有見過,能看得上她?想必是念着孟瑤替他擋了一箭的功勞,提拔提拔她而已。
一高興,連這不喜歡的鴨子肉粥都多吃了小半碗。
小錦一張嘴最會哄人。看到對面笸籮裏面放着的那樣東西,忙說道:“姑姑,這是您給殿下做的寝衣?這上面的龍繡的活靈活現的,仿似下一刻就會飛出來一樣,殿下見了,一定會喜歡。”
紅羅越發的高興起來。但也糾正了她的錯誤:“這不是龍,是蟒。龍是五爪,是皇上才能穿的,這個蟒是四爪。你可別亂說話,叫人聽到了,心裏怎麽想殿下?”
小錦卻不以為意的很:“這有什麽?反正殿下遲早是要登基做皇上的,現在衣裳上繡龍還是繡蟒有什麽區別。”
頓了頓,她還笑着說道:“殿下的貼身衣物向來都是姑姑您做的,殿下呢,待您這樣的不同,甚至比對太子妃還要好,等往後他做了皇上,您肯定就是貴妃了。”
紅羅聽了她這話心裏很高興,但面上還是嗔了她一眼:“你哪這麽多話?安靜待一會兒罷。”
小錦知道她這話并不是責怪自己,反倒很喜歡聽她說這些話,就笑嘻嘻的應了一聲是。
紅羅又吃了兩勺鴨子肉粥便不吃了。
叫侍婢将炕桌上的飯菜撤走,拿了那件寝衣又開始低頭繡起來。
她已經有好幾日沒有見過李承策了,今兒是一定要将這寝衣繡好送過去的。
小茶這時候也在誇孟瑤繡的花好:“你這花到底是怎麽繡的?倒像現摘了一朵貼在這上面似的。”
孟瑤心中得意,口中卻謙虛:“過獎,過獎。哪裏有你說的那麽好?也就一般般吧。”
上輩子她外祖母是有名的蘇繡大師,她從小跟着外祖母一起長大,學了一手好繡活。大學讀的雖然是會計,但已經打算畢業之後回去繼承外祖母的繡坊了。卻沒有想到一場飛來橫禍,一睜眼竟然到這來了。
小茶依然在贊嘆。贊嘆完了就小心翼翼的問道:“小瑤姐姐,改天你要是有空了,能不能也幫我做個荷包啊?”
孟瑤現在做的荷包是要給褚慶生的。
不論是不是看在那一百兩銀子的份上,總之自打孟瑤和小茶到這前殿當差之後褚慶生對她們兩個都挺照顧的。
孟瑤是個感恩的人,別人對她好那她肯定也要對別人好啊。于是當前兩日褚慶生說他自己一直戴着的那只荷包洗破了,央她給他重新做一個的時候她就應下了。
反正荷包她以前就做過,做起來壓根不費什麽事的。
拿小剪子剪斷手中的絲線,她一邊端詳着這剛做好的荷包,一邊對小茶笑道:“好啊。明天我就開始給你做。”
反正她天天也是閑着,做做繡活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說完,拿了荷包,就出門找褚慶生去了。
褚慶生正站在夾道裏面看幾個小內監搬盆栽。
天氣漸涼,東宮各殿裏面擺放的盆栽也是時候換了耐寒的花兒或是一年四季常青的植株了。
忽然看到孟瑤往這裏走過來,就叫住她,問她要去哪裏。
孟瑤在他面前站住,笑着将手裏的荷包遞過去:“我來找你。吶,這是前兩日我答應給你做的荷包,現在做好了,特地給你送過來。”
褚慶生沒有想到才兩天的功夫她就能做好一只荷包。拿到手一看,竟然還特別的精美。
當下真是又驚又喜,不住的誇贊她。還說針線局裏的那些繡娘做的繡活都沒有她做的好。
孟瑤正要謙虛兩句,耳旁忽然聽得撲通撲通之聲不絕。
她轉頭一看,見是那些搬盆栽的小內監都跪下了。
她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褚慶生就已經拉着她也忙跪了下去。
跪下去之後,她才聽到褚慶生褚極小聲的同她說道:“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