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無所獲
窗外天光熹微,正是一天中最好眠的時候,孟瑤卻被小茶叫醒,要同她一塊兒去當差。
搬到這裏也有幾日了,孟瑤從最開始的提心吊膽,到現在已經處之泰然了。
因為她原本以為到前殿當差就是要經常待在李承策身邊,沒有想到來了這幾日,她連李承策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過一次。
最主要的原因她覺得還是自己太低估這東宮裏的人數了。
一開始她哪裏能想到這東宮裏的主子就李承策一個人,但是伺候他的人居然會有那麽多啊?而且每個人的分工都極細致。
有專門灑掃庭院的,專門燒火的,專門攏爐子燒茶的,專門跑腿兒的,種種不勝枚舉。
至于孟瑤,則被派了個澆花喂雀兒的活。
就這些還都只是在殿外當差的,沒資格進內殿。
不過孟瑤也壓根沒有想過要進內殿。進內殿不得和李承策見面啊?見面屈膝行禮還是小事,遇上這位主子不高興了,那還得跪。再嚴重一點,搞不好她這條小命都要交代掉。
皇權之下人命如草芥,手握生殺大權的主子要你的性命還需要什麽理由?或只是說錯一句話,或只是打碎一個花瓶的事,一條性命很可能就沒了。
所以相比之下,孟瑤對現在的境況很滿意。
待遇方面,吃住都比以前要好很多。工作方面,院子裏的花草和鳥雀雖然不少,但她都是清晨起來就開始幹活。等到她将這兩樣事做好離開的時候,只怕李承策還沒有睡醒呢。壓根就不用擔心會跟他碰面,更加不用擔心會遇到信王。
至于白天其他的時間她都可以自由活動,只要不犯規,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
她又是個随和的人,手裏還有大把的銀子,不時的拿一些出來,托那幾個能出宮的內監買了瓜子蜜餞之類的零嘴請大家吃。于是大家都喜歡她,宮裏有什麽事了也都樂意跟她說一說。
如此幾日下來,孟瑤在這裏過的可謂是如魚得水。不但傷都養好了,還胖了一點,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的。
身體一好,好像都不像以前那麽怕冷了。像現在已經是初秋的天氣,早晚小茶都穿上夾衣了,但她也不過就在襦裙外面加了一件半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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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正是賞菊的時候,孟瑤喂過廊下鳥籠裏的各樣鳥兒,就提了一木桶的水開始澆院子裏的菊花。
這菊花是前兩日禦花房遣人送過來的,一總兒有二十餘盆。至于是什麽品種,反正這些菊花孟瑤以前一樣都沒有見過,但想必每一盆都是珍品。
因着忽然多了這些菊花出來,孟瑤今日收工的時候較以前就要晚一些。等到她澆完最後一盆,直起腰來的時候,就看到東邊的天空已經鋪開了一層絢爛的朝霞。
孟瑤下意識的轉過頭往前面的正殿看了一眼。
這東宮雖說只是皇宮中的一處宮殿,但其實也不啻于是一座小型的皇宮。同樣分了前朝後宮不說,僅這前朝就有好幾座宮殿,作用也各不相同。
有專門讓李承策用來見朝中各位大臣的,也有專門辟作書房用的,至于孟瑤現在所處的這一處宮殿,就是李承策專門休息歇卧用的。
沒錯,據這幾日那些內侍和宮婢跟她八卦的信息中孟瑤得知,李承策一年到頭鮮少進後宮,且目前後宮中只有太子妃一人,沒有側妃良娣之類。
就有人說李承策其實不喜太子妃,所以才不進後宮一步;但也有人說,要是太子不喜太子妃,那他怎麽還會跟太子妃生下小皇孫?再者,這些年怎麽不見太子寵幸其他的人呢?
确實這些年各地送進東宮的美人不少,但從沒有聽說過李承策有招幸過誰。甚至連他身邊近身侍奉的人都是內監,沒有宮婢。
就還有人說太子這是不沉迷女色,一心忙于政事,是我們大景朝之福。
作為唯一知道實情的孟瑤就坐在一旁無聲的笑,心中有一種隐秘的舒爽感。
因為這件事是個秘密,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他李承策倒是想沉迷于女色,但也得有那條件啊。既然沒那條件,不就只能一心忙于政事了?
想想也确實挺可憐的。
孟瑤不知道的是,她以為的這個可憐人其實已經醒了,正站在碧紗窗後往外望。
天光漸明,從他的視角,能看到院子裏有幾個內侍和宮婢在打掃院子,擦抹廊柱。
有一個宮婢背對着他,正微彎了腰,在給一株墨綠色的菊花澆水。遠遠望去,腰肢纖細袅娜。
雖然看不到這宮婢的正臉,但李承策知道那就是孟瑤。
他向來醒的早,若是在以往,早就已經叫人打水進去給他洗漱,但自孟瑤過來當差的這幾日,他醒過來之後卻會先站在窗後暗中觀察孟瑤一會,等她走了才會叫人進來伺候。
而通過這幾日的觀察下來,他發現自己竟然一無所獲。
原本以為孟瑤既是信王遣來專門取他性命的,現在他既然将她安放在自己周邊,那她多多少少就應該露出些馬腳才是。不想這幾日看來,她表現跟個普通的宮婢沒有任何區別。
早起過來當差,老老實實的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之後便同着其他人一道離開,片刻不停留。
現在她倒是轉頭往正殿這裏看了,但也不過随意的瞥了一眼,随後便同旁邊的一位宮婢相約着走了。
看得出來她離開的時候很高興。面上帶着笑容,腳步也甚輕快,纖秀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宮門處。
李承策站在原地沉吟了一會,然後才出聲叫徐懷進來伺候。
孟瑤并不知道自己每天的一舉一動都被李承策看在眼裏,正急着和小茶去廚房拿早飯。
像李承策和徐懷這些人每頓的飯食自然都會有專人送,但像孟瑤和小茶這樣的宮婢誰會給送啊?都要到點了自己去廚房拿。
小茶是個怯懦的人,看到外人最先的反應就是低頭,能不說話就盡量不說話。與她相反,孟瑤卻是個有些自來熟的人。
而且她天生一張仰月唇,笑起來的時候雙頰邊梨渦隐現,簡直自帶一股親和力,在與人交往中其實很占便宜。
早先幾日她就已經和廚房裏的人混熟了,于是這會兒一進廚房,她就趕着問正在颠勺的人:“錢哥,今兒早上吃什麽?”
一面探頭往鍋裏看,就看到鍋裏正在炒的是銀芽牛柳。裏面還加了幾根切成段的小蔥,僅顏色搭配就已經讓人食指大動了,更不說撲面而來的一陣陣香氣。
孟瑤口水都快下來了。笑着說道:“今兒早上的菜色這麽好啊?”
大早上的就有肉吃不說,而且搭配着這綠豆芽一炒,看着就清爽,用來做佐粥的菜再好不過了。
被她叫錢哥的內侍是這東宮小廚房裏的掌勺之一。生了一張圓臉,白白胖胖的,很有富态,看起來很和善。
聽了孟瑤的這話,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也笑着說道:“這菜可沒有你的份。這是早上紅姑姑特地遣人過來,指名要的。”
嘴一努,示意孟瑤看旁邊:“喏,那是你們今兒的早飯。”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兒沙啞。不過這也很正常,這東宮上下那麽多人一日三餐的飯菜都這裏準備,他在這裏面煙熏火燎的,就是熏嗓子也要給熏啞了。
孟瑤循着他的指引一看,一碗白米粥,一只白饅頭,一碟子醬菜。
她哀嚎一聲:“怎麽天天早飯都吃這幾樣啊?錢哥,咱能不能偶爾也換個花樣啊?”
她這副樣子引得屋裏的幾個內監都笑起來。就是小茶,也抿唇笑個不住。
錢哥笑過之後就說道:“怎麽沒換花樣?那醬菜,前兒是醬黃瓜,昨兒是醬蘿蔔,今兒你瞧,不就換成醬八寶菜了麽?”
邊說着話,便還麻利的将鍋裏已經炒好的銀牙牛柳裝盤,催着旁邊打下手的小內侍趕緊将要給紅羅送去的飯菜裝盒。
孟瑤:......
孟瑤徹底沒話說了,她恹恹的接過內監遞過來的提盒。
一手卻從随身的荷包裏面掏了一包東西出來,隔空抛給錢哥。
“這幾天我聽你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兒啞,可巧昨天小卓子奉命去宮外采購宮裏要用的東西,我就托他帶了這包薄荷糖。你沒事的時候含一顆在口中,嗓子能舒服點。”
說着,拎了提盒,就要同小茶離開這裏。
卻被錢哥給叫住了:“回來。”
孟瑤轉身:“怎麽,錢哥,你還有什麽事?”
晨間的日光從門那裏斜進來,落在她身上。她白淨的臉上帶着笑,一雙眸子微微的彎着。
錢哥心裏一暖。
明明他跟這丫頭相識也沒多少日子,但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她的時候總能讓他想到自己的妹妹。
不過這丫頭也确實細心,會照顧人。像他嗓子被煙熏啞了這事,一般人壓根就不會留意到,而孟瑤不但留意到了,還特地托人買了薄荷糖給他。
東西不值什麽,難得的是這份心意。
就自身後放菜的櫃子裏面拿了一碟子熏雞絲出來,叫孟瑤:“昨兒殿下的晚膳多出來這麽一點,你們兩個拿回去吃。”
孟瑤簡直喜出望外,忙伸手接了,又笑着道謝。
等她将這碟子熏雞絲放到食盒裏面,提着正要走的時候,就聽到門口有道熟悉的聲音在叫着:“錢公公,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那道銀牙牛柳得了沒啊?紅姑姑餓的不行,正等着吃呢,叫我過來催一催。也叫我問問你,你這差事到底怎麽當的?怎麽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今兒的早膳你還沒遣人送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策哥:又是默默偷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