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019.08.16
蔣立明, 死了?當一直懸在心頭的最壞猜測成了真,饒是顧桓一向自以為心髒足夠強大,在這一刻, 還是感覺到了某種一閃而過的悲涼情緒——成年人的世界多利益少朋友, 更沒那麽多時間傷春悲秋, 但直面上一秒還活蹦亂跳的一個大活人的死亡, 人的身體依然會本能地分泌抑郁性的激素。
顧桓緊抿着嘴唇, 一張臉上再無往日的慵懶笑意,微蜷的指尖在掌心掐出了些許紅痕, 随即, 卻被另一只手輕輕攥住,溫柔地一一掰開他的手指,和他十指交//纏。
顧桓指尖微顫, 下意識地握緊了這只冰涼卻教人無比安心的手。
其他人還對此一無所知, 奇怪地看着突然變得異常沉默的顧桓,疑惑:“顧哥?”
顧桓輕呼出口氣, 恢複冷靜,轉過身,目光緩緩掃過衆人:“通知酒吧保安, 封鎖該樓層的所有出口,凡今晚上來參加游戲的賓客, 一個都不能走。”
他語氣微頓,才一字一句地補全剩下的話:“蔣立明死了。”
屋內喧嚣驟停,衆人一臉震驚地看向顧桓, 還以為他在說笑。
“顧哥,你和我們開玩笑的吧?蔣哥怎麽可能——啊!”有人不信邪,上前又推了推蔣立明,就見軟綿綿的身體登時往旁倒去,從脫落的帽沿下露出一張詭谲的笑臉。
“呲啦”一聲,一道看不見的利刃撕開了頂層階級華麗卻虛僞的幕布,将殘酷的真實世界一一展露在這群只知醉生夢死的纨绔面前,尖叫聲此起彼伏,有膽小者當場被吓得抖如篩糠,直接癱倒在地,而剛才不信邪的那人受到的刺激更大,兩腿一哆嗦,屁滾尿流地扒着地毯往外爬。
不待有人爬至門口,房門已經被人合上。
紀玦收回手,冷眼看着這群面具也無法遮蓋他們恐懼的“天真兒童們”,淡漠開口:“聽不懂人話嗎?”
衆人立時噤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從這尊門神身上感受到了呈指數級別上漲的寒意,只好将求救的目光轉向一貫好說話的顧桓身上。
孰料,顧桓依舊站在門前,沒動:“沒确定死因之前,我們每人都有嫌疑。”
他輕輕一揚下巴,示意衆人退後,保護現場原狀。
認識顧桓的人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嚴厲,隐約覺出此事恐怕沒那麽簡單,沒敢再吭聲,扶着牆,戰戰兢兢地縮回離沙發最遠的角落。
房間裏彌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詭異氣息,腐朽,沉悶,還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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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衆人被吓跑的三魂六魄開始逐漸歸位,慢慢恢複平靜,許久不轉的腦子也發出了吱呀的齒輪摩擦音,“可,可是,我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啊!”
“酒,酒!你們看到沒,一定是有人提前在酒裏下毒,想栽贓給我們!”
“可誰會無冤無仇的去害蔣哥啊!不對,你們還記得嗎?蔣哥生病了啊!所以這事兒和我們根本沒關系,是他自己喝了藥又喝酒,完全是自殺!”
七嘴八舌聲猶如蒼蠅般嗡嗡亂轉,沿着一直沒說話的顧桓和紀玦倆人飛來飛去,顧桓皺着眉,目光繼續細細掃過房間格局,不放過任何可疑地方。
他當然一早就看到了散落在蔣立明身邊的酒杯和從口袋一側露出來的藥瓶時,也一直都知道蔣立明昨晚打電話時咳嗽還沒好——可是,事情真的會如此簡單嗎,是蔣立明一時疏忽大意,不小心親手葬送了自己性命?
顧桓眉頭緊鎖,正要再上前重新檢查下,卻見紀玦朝他輕輕一搖頭,随即牽起了他的手。
紀玦眼睛微眯,帶着顧桓稍稍退後幾步,視線巡視過一圈房間,最終定格在了沙發後面某個極其不起眼的黑色圓鈕。
紀玦上前,在上面輕叩了幾下。
緊接着,房間裏的燈光瞬間由明轉暗,古老的十字架發出了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配合着緩緩打開的另一道隔間,展露出內裏全貌以後,再度歸于平靜。
衆人瞠目結舌,眼睜睜地看着剛才還能坐人的沙發突然倒下,形成了一道天然滑梯,而它後面,在一處隐秘而不為人知的狹小角落,就着展開的縫隙往下一滑,不偏不倚地就會将人送到那漆黑一片的天然墓地。
像祭奠,像審判,像高高在上的神明,邀請一衆凡人來欣賞他的表演。
衆人被這一串操作驚呆了,嘴巴大張,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桓臉色愈發凝重:“所以他不是——”
“不,不一定,畢竟——”紀玦搖搖頭,重又牽着顧桓退回原處,朝沙發那兒輕輕一擡下巴,沉聲說,“密室,感冒藥,誤食紅酒,一切都說得通,起碼就現在的場面來看,不能确定是謀殺。”
顧桓蹙着眉,目光再次細細掃過躺在沙發上的蔣立明,試圖從中找出些許蛛絲馬跡。
因為紀玦剛才的操作,蔣立明的身體現在能夠完完整整地暴露于衆人面前,臉和脖頸終于露出全貌,四肢舒展。他雙拳垂于兩側,一張化過妝的臉上表情平和,看不出絲毫可能是被人謀殺的掙紮痕跡。
顧桓又朝前邁了幾步,視線一點一點地剝開蔣立明的發絲、服裝和松開的雙手,直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蔣立明裸露在外的皮膚,才終于發現一處形狀奇怪的紅點,登時瞳孔驟縮——初春的西灣市多雨潮濕,身上有些蚊蟲叮咬痕跡再常見不過,而有人恰好利用了這一點,将小如紅痣的傷痕隐于其中,不細看,極難發現。
紀玦也同樣注意到了這一幕,牽緊顧桓的手,眼神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與此同時,顧桓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離近了以後,那股始終萦繞于鼻尖的詭異味道似乎愈濃,伴着屋內嘈雜直直撞入人的大腦,教人心神不安。
他緊抿着嘴,看了眼紀玦,和他同時意識到倆人差點兒被蒙混過去的一件事——最濃郁的氣息并非桌上一眼就能看到的打開的紅酒芬芳,而是一股單獨的高濃度酒精味道。
顧桓仔仔細細地沿着沙發邊緣掃視了一圈,輕嗅,依然沒找出味道來源,随即又低下頭,把房間裏的東西全都過了一遍,才發覺那一股濃郁的味道竟然來自一堆淩亂道具中極其不起眼的一個——是發給“兇手”卡牌玩家的仿真兇器。
顧桓眉頭緊鎖,下意識準備彎腰去撿,不料卻被紀玦攥住了手。
紀玦沒說話,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撩起一側衣角,“撕拉”一聲,利索地撕下一塊碎布,這才遞給顧桓。
顧桓無聲地揚了揚唇,默契接過,然後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不起眼的道具包好,放進兜裏。
一直沒敢說話的衆人瞪大惶恐的雙眼,看着顧桓和紀玦倆人一言不發,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麽,十分鐘以後,終于有人受不了了,瑟縮成一團,帶着哭腔說:“顧哥,這大半夜的和死人呆一起,太瘆人了,我不走,我能去樓下呆着嗎?”
顧桓輕輕一搖頭,和紀玦對視一眼,問:“誰知道監控室在哪兒?”
立即有人舉手:“顧哥,我知道,我帶你們去!”
顧桓本想和紀玦分開行動,剛準備開口,就感覺到了一直緊緊牽着自己的已經不再冰涼的掌心,要到嘴邊的話瞬間咽了回去。
紀玦仿佛猜出了顧桓想法,指尖似有若無地輕捏了下他,低語:“不用想了,我們倆今晚上就是進牢房,也是被綁在一起的。”
繃了一晚上的糟糕心情被紀玦這句話說得沖淡了幾分,顧桓一挑眉,懶洋洋地穿上鞋,這才回紀玦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後半夜的酒吧依舊歌舞升平,無人知曉這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就在與他們數米之隔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少了一條生命。顧桓和紀玦倆人一路沿着空蕩幽長的走廊去往監控室,而此時,早已結束自己客串法官任務的小保安正呼呼大睡,被顧桓叫起來的時候,對他的問話一臉茫然:“那裏是監控死角啊,不是機器故障,所以我才不知道有玩家出局。”
監控死角,顧桓和紀玦對視一眼,品出了這四個字背後沉甸甸的含義。
重又回到教堂房,顧桓徑直走到程仔面前,盡量放緩語氣,一字一頓地說:“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準備去廁所時,到底有沒有看到或者聽到什麽?”
程仔本來就膽子小,自知道自己距離兇案現場曾經只有一步之遙,後背都被汗濕了,他抹把臉,拼命拍着腦殼回想當時情景,良久,才怯怯地看向顧桓,帶點不确定地說:“我好像,看到了一團黑?”
他邊說邊拿手描述了一下具體細節:“我當時被出局以後,等了一會兒,感覺那塊地方太吓人,就偷偷摸摸往旁邊挪了挪,不小心睜開眼時,似乎看到一團黑進了拐角,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眼花看錯了。”
有人小聲嘀咕:“這說了不是和沒說一樣嗎?!”
但是,聽到這話的顧桓和紀玦卻臉色同時一冷,寒意沿着倆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開始止不住地往四肢百骸蔓延。
顧桓正要繼續詢問,房門卻在此時被人猛地一下撞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疾步上前,沉重的腳步在地毯上踩出了一長串泥濘且雜亂無章的痕跡,他額頭挂滿黃豆大的汗珠,神色悲戚,顫抖着雙手去拉蔣立明:“阿明,阿明,醒醒啊阿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小可愛們的評論好像是有點兒被吓到了,抱抱鴨,小甜餅不會走很恐怖路線的,信蠢布丁,馬上就甜起來啦,我們是不動腦的感情小甜餅哈,給所有看文的小可愛們麽麽噠!
感謝給文文澆水的“白馬非馬”、“皎”以及沒顯示昵稱的小可愛,比心心!
ps:在這修個上一章bug,程仔穿的是深黑色長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