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19.08.11
周遭安靜,空氣中似乎還彌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硫磺味道,倆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陡然凝重起來的氣氛将射擊場變成了一座瀕臨崩塌的廢墟,無一人敢上前。
紀崆一愣,反應過來後将酒杯朝地上一摔,斜着眼道:“什麽意思?有本事開啊,來,就朝這,你TMD今天要是不開槍,老子把頭剁下來給你當球踢!”他邊說邊湊上前,大力戳着自己頭頂,沖紀玦嚷道。
紀玦臉色平靜,微微眯起的眼睛冷冷盯着紀崆,手指依舊扣在扳機上,一動不動地保持同一個姿勢。
許久無言,紀崆起初還罵罵咧咧地和紀玦對峙,越往後聲音越低,猶如強弩之末。
再然後,紀玦開了口,語氣諷刺:“你如果不怕,哆嗦什麽。”
“老子哪裏哆嗦了!”紀崆強裝鎮定,“你TMD眼花了!你再不開,就是個慫逼!”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紀玦輕輕笑了下,下一秒,紀玦手指微動,利索地扣動扳機。
紀崆徹底傻眼了,想也不想就抱頭下蹲,大腿跟患了肌肉萎縮似的瞬間沒了力氣,跪倒在地的同時,褲子也跟着一熱。
卻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槍聲。
紀崆身子微抖,依然沒敢擡頭——這麽多年,他一直摸不準紀玦脾氣,此刻根本不能确定紀玦是在耍他還是玩真的。
直到輕如鬼魅的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
“你躲什麽。”紀玦上前,一只手拽起紀崆,左手靈活地把玩着手木倉,在他眼前轉出了一圈疊影,“哥,你看,它是空的。”
紀崆被紀玦這一聲“哥”叫得頭皮發麻——天知道,從他見到紀玦的那一天起紀玦就話少得吓人,曾經一度被父親當成啞巴才成了家族棄子——而現在,不争不搶的棄子分明長成了爪牙鋒利的狼犬,隐在黑暗中,伺機而動。
紀崆冷汗涔涔,襯衫暈出了一大片汗漬,一把揮開紀玦的手,借着沙發的力量站起身。
紀玦嘴角挂着抹似有若無的譏笑,目光掠過紀崆褲子上甚是紮眼的暗色痕跡時,眼底嘲弄尤甚,随即收起手木倉,對準槍口輕輕吹了一口,這才擡眸,對紀崆冷聲說:“我不想再看到你玩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把戲。”
紀崆反唇相譏:“是他自己水平不行,全馬場最聽話的伊麗莎白給了他,他都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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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以為在這裏對顧桓做了些什麽,顧家能饒得了我們?”紀玦聞言,語氣愈發冰涼,拿有手木倉的指尖微動,重新指向紀崆,一字一頓地說,“你一個人找死可以,別拉整個紀家給你墊背。”
“我怎麽會知道靈靈突然跑出來?!”紀崆條件反射地往旁躲了躲,躲到一半時大概意識到自己這樣太慫了,重又一挺身,将臉橫到紀玦眼前,“再者說,我就是想讓他吃點小苦頭,誰知道藥性那麽大——”
“行了!都少說幾句!”紀泱大步走來,一張斯文慣了的臉上怒氣沖沖,看看紀玦,又看看紀崆,厲聲道,“還嫌今天不夠丢人嗎?!在這算什麽秋後賬,都給我出去!”
紀玦沒說話,只是等着紀泱說完以後,側過頭,極深地看了他一眼——紀玦一雙眼眸幽深冰冷,觸到紀泱坦蕩自若的目光時,輕輕扯了下嘴角,這才轉身,和葛捷錫一起離開。
空曠的場地轉眼間就只剩下紀泱和紀崆兩個人,紀泱有些煩躁地扯了扯領帶,見紀崆還大爺似的躺那一動不動,擡腳踢了踢他:“還不快去換身衣服,馬上就要晚宴了。”
“我知道,催什麽催,催生啊你。”紀崆最煩別人管他,聞言冷哼一聲,背過身,幹脆将後腦勺對準紀泱,聽到紀泱嘆着氣離開,才慢悠悠坐起。
沒過一會兒,一瘸一拐的紀老八出現在了門口,龜速般地往裏挪,紀崆瞬間多了幾分正色,從兜裏掏出一銀行卡,拍拍他:“今天辛苦了。”
紀老八沒接,臉上未幹的血漬沿着傷疤蜿蜒出了一條狹長溝渠,慚愧地低下頭:“二少爺,是我沒辦好——”
“一碼歸一碼。”紀崆一擺手,截斷了他的話音,“畢竟靈靈的事兒誰都想不到,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紀老八咬着牙,勉力湊近紀崆耳邊,低語了幾句。
紀崆臉色驟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道:“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确。”紀老八點點頭,因為牽動傷口,青筋混着新傷舊傷把一張臉襯得愈發猙獰,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液,攥緊的骨頭咔嚓作響。
“TMD!”紀崆倏地起身,重又将那張銀行卡塞回紀老八口袋,裹着怒氣的髒話一字一字地往外蹦,“MLGB!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動手腳,給我查!”
厚重的鐵門伴着吱吱呀呀的摩擦再度合攏關閉,恍如數道長鐵鏈在石磚上拖曳發出的刺耳聲響,咣當一聲落下鎖時,帶起一陣飛揚的塵土。
顧桓從枕頭裏露出個頭,見高震淣還在絮絮叨叨地問醫生注意事項,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出去:“我沒事兒。”
高震淣乖覺地閉上嘴,輕輕帶上門。
房間裏終于安靜下來,濃郁的消毒水味和藥膏味兒伴着花香絲縷傳開,顧桓趴得有點累,剛想翻個身,“嘶”的一聲,頓時疼得他龇牙咧嘴,無奈作罷。
特麽的,紀玦個王八蛋,真是遇見他一次倒黴一次。顧桓一只手把玩着剛送到的項圈,目光觸及上面的“紀玦“倆字,莫名有些刺眼,索性塞進枕頭下,刷起了手機。
直到把數個99+未讀消息的工作群都挑重點回複一個遍,顧桓才揉了揉發酸的脖頸,準備睡覺,然後,卻在關燈的前一秒,顧桓鬼使神差地,重新登錄了小號。
居然有一條新消息。
一個小時之前。
【Jesse】:聽說小顧總受傷了,他還好嗎?我們老板脾氣不太好,如果有得罪小顧總的地方,我替他向小顧總道歉。
啧,這麽懂事的助理,是怎麽忍受紀玦個陰晴不定的暴躁狂的?
顧桓輕輕挑了下眉,懶洋洋地按下手機,開始打字。
【Jenny】:我們老板才沒有那麽小心眼,如果你真想替你們紀總道歉,不如把紀總近期的行程安排作為歉禮發給我。
屏幕安靜了約莫有十分鐘,再然後,四五條消息開始齊刷刷地往外蹦。
【Jesse】:#堅持鍛煉這幾個部位,三十天,還你完美肌膚#
【Jesse】:#親身經歷:服用XX以後,我重回十八歲的巅峰童顏#
【Jesse】:#做對這四件事,疾病遠離你#
【Jesse】:#轉!常患跌打損傷不是骨質疏松,真實原因竟是……男人腎//功能在衰退……#
【Jesse】:你讓小顧總看看,我替我們老板道歉的誠意,格式夠标準嗎?
顧桓差點兒被氣笑了,虧他之前還覺得這助理挺懂事的,原來和紀玦一樣,一肚子壞水,真特麽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顧桓正要回,就看到屏幕顯示“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緊接着,【Jesse】:剛才手誤,發錯了。
【Jesse】:#購物鏈接#
【Jesse】:#使用方法#
【Jesse】:送給小顧總的歉禮,麻煩轉交[拜托了]。
顧桓手指微動,盯着那明顯是做了功課才整理出的按摩手法和藥物鏈接,晚上被紀玦堵到現在的無名火,似乎散了幾分——只是,顧桓一時分不清,這究竟是紀玦的本意,還是他身邊的助理早已習慣了替他解決諸如此類的“麻煩事”。
顧桓不由蹙了蹙眉,煩躁地将手機擲到一邊,少頃,在黑暗中極輕地嘆了口氣:就紀玦個死冰山臉,再給他一次丢進煉丹爐回爐重造的做人機會,也不知道弄疼別人是要道歉的。
王八蛋,早晚把自己凍死。
……
第二天,果然如顧桓所料,有幾家媒體開始大肆報道,鼓吹“顧氏放下身段,主動和紀氏交好”之類的噱頭話題。
高震淣已經按照顧桓的吩咐叮囑過交好媒體團隊,這會兒來顧桓辦公室和他彙報工作,見他難得正經地挺直後背坐那辦公,心疼道:“小顧總,這場鴻門宴的代價也太大了吧,去時還是個剝了殼的雞蛋,回來就成了荔枝殼,這要是再留了疤,多難看啊。”
顧桓頭也沒擡,眼睛繼續盯着數個打開的文件飛速浏覽,沒當回事:“我又不像你,活得那麽精致,動不動得做個什麽激光脫毛光子嫩膚,要我說,男人有點傷疤才好看。”
他本來是随口一說,但最後幾個字眼沿着舌尖蹦出的時,倏地想到昨天晚上浴室裏的那一幕,握着鼠标的手指再也按不下去了。
顧桓沒來由地有些煩躁,身子往後一仰,不料竟碰到了傷口,一皺眉,頓時清醒了。
“受點傷疼都疼死了,還要什麽好看啊!”高震淣堅決抵制當一個硬漢boy,誇張地倒吸一口涼氣,一張臉皺成了苦瓜。
然而,顧桓卻并未像剛才繼續回應高震淣,手指輕叩着桌面,微垂的眉梢擰成了一團細小的凸起。
少頃,顧桓才擡眸,望向高震淣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再無往日的慵懶:“去查目前所有歸紀崆負責的公司經營明細,重點查他在西灣省剛開的幾家娛樂影視公司,随時和我彙報。”
高震淣一臉不解:“怎麽突然查他?聽說紀家現在都是由紀玦掌管,紀崆和紀泱都消停很久了,我剛還看到有新聞說他最近新換了個女朋友,是個十八線小明星,好像還特意為她開了個新公司,準備捧她走紅呢。”
“你真以為他是個沒腦子的花花公子?”顧桓一挑眉,嗤笑。
“有沒有腦子不好說,渣男本質倒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高震淣撇了撇嘴,又疑惑說,“如果您是因為馬場的事兒想找他算賬,那我可以私下裏找人給他使點絆子,咱們現在特意分出精力盯着他,會不會有些顧此失彼?畢竟紀家內鬥都結束了,他一個被邊緣化的末位繼承人,也蹦跶不了多久的。”
孰料,這句話後,高震淣發覺顧桓臉色似乎多了幾分鄭重。
“紀家內鬥絕非外界以為的那樣,已經塵埃落定,而是——”顧桓深深地看了高震淣一眼,良久,才猶如自言自語一般,輕輕吐出四個字,“剛剛開始。”
“卧槽!”高震淣登時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見顧桓不像和他開玩笑,這才僵硬地擡起手,咔嚓一聲合上差點兒脫臼的下巴。
他花了半分鐘時間消化這條消息以後,急速轉身,準備重新布置工作,卻在要開門才的剎那,又猛地一下停住腳,回過頭,小心翼翼地發出了疑問:“您是因為紀玦的關系,才這樣做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包養蠢布丁的小萊莫,給文文澆水的“白馬非馬”“雲出岫”和某個沒顯示昵稱的小可愛,以及所有收藏評論的小可愛們鴨,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