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19.08.05
待高震淣離開,顧桓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鋼筆,整個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沒什麽新動向的紀氏新聞界面上,良久,瞥了眼時鐘,起身去會議室。
會議上,研發部部長吳子強把按照顧桓所提要求做的規劃圖打開,邊放ppt邊說:“我們這邊給出的建議是,充分利用此次舊區拆遷的機會,建設一個集宜居、高新、娛樂等一體化的俗世桃源,打造國內首家科技智能小城。”
顧桓雙手交疊,順着他的講解不疾不徐地往下看,一張如春水初生的臉上笑意如常,也教人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注)
“......我們有信心,新項目達成以後,一定能在國內建築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吳子強躊躇滿志,講完最後一句話,才喝口水,看向顧桓,等着他直接應下。
顧桓沒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地圖,少頃,拿起激光燈,輕點屏幕,圈出來了幾片區域:“這幾個,暫時不要管,其他的可先按照你們的方案出圖。”
“為什麽?”吳子強詫異,蹭地一下站起身,語氣激動,“如果沒了這幾個,就少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地方,這和我們打算實施的方案差距可大了去了!”
顧桓一擡眸,沒解釋:“按照我說的去做。”
吳子強梗着脖子,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顧桓一眼,音量瞬間高了幾分:“小顧總,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根本沒辦法實現我想要的設計圖,我要做的是國內首家、首家城市,而不是什麽随便放到犄角旮旯縫裏都能實現的普通小區!”
顧桓輕輕一擡手,示意自己知道,一雙微微彎起的眼眸并沒有因為對方的劍拔弩張而有絲毫失态。
“我提目标,你們去做,至于你們怎麽做到的,我不會問,我只看達成結果。”顧桓語氣微頓,看似溫柔卻不容置疑的眼神緩緩掃過參會高層,最後停到吳子強面前,不緊不慢地說,“只是少了些邊邊角角,我相信不會影響吳師的才能發揮。”
吳子強這才臉色稍霁,早已過了不惑之年的他似乎也被顧桓這番話說得重又回到了意氣風發的青春時代,心裏好生舒坦,立刻順着臺階下:“那肯定不會影響——呃,我是說我盡量。”
顧桓一挑眉,溫聲道:“三天內給我新方案。”言罷直接起身,宣布散會。
會議室裏的氣氛瞬間緩和下來,衆人一邊閑聊,一邊稀稀拉拉地往外走,鐘海悄無聲息地湊到吳子強面前,捋捋剛植的一頭黑發,壓低嗓音說:“咱們小顧總,有點執拗啊。”
吳子強資歷老,平日裏耶慣愛拿捏姿态,聞言,剛才那點未散的小牢騷又找到了新的教訓對象,哼了一聲,用過來人的身份擺譜:“年輕,不知天高地厚,等栽跟頭時就知道聽取我們的意見了。”
鐘海忙附和:“該聽您的。”說完又長嘆口氣,捋捋頭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若是按照您的想法實施,到時候我們營銷起來肯定事半功倍,這樣一搞,萬一銷量不好了,又要怪到我們頭上,唉,可把我愁禿頭了。”
吳子強注意力都在即将讓他大展拳腳的新項目上,聽到這,撫着同樣光禿禿的下巴和稀疏頭發,大手一揮:“沒事兒,現在的地方也夠我們發揮,等我們前期把地基給你們夯實了,就不會再出現今天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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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師辛苦了!”鐘海大喜,笑眯眯地送吳子強回辦公室,心裏為一兩句馬屁話就能減輕自己負擔感到美滋滋的,孰料,剛回過頭,就看到了神出鬼沒的高震淣。
鐘海吓了一大跳,他可不敢小觑這個自小和顧桓一起長大,現在又是顧桓心腹的公司第一紅人,忙谄媚地微彎下腰,和高震淣打招呼:“高總助,您來找吳師?”
“不,我找你。”高震淣停下腳,視線不冷不熱地滑過鐘海新做的發型,壓下眼底鄙夷,“鐘部長,關于這次的事件,希望你們部門能在明天之前給出一個複盤彙報——畢竟,我們以後是要和紀氏長期打擂,不能次次遇到事兒了都臨時公關。”
鐘海一聽,傻眼了:這、這,事情不都已經圓滿結束了嗎?還複什麽盤浪費時間啊。
可他剛想開口辯解,瞧見高震淣一臉的倨傲表情,再不敢多說一句話,只好唯諾應下。
高震淣回到顧桓辦公室,和他彙報完工作,一邊着手整理會議紀要,一邊忍不住小聲問他:“小顧總,要我說,這些屍位素餐的人,您怎麽願意留下他們的。”
顧桓正在飛快處理堆積如山的各種文件,聞言,看完手頭最後一頁,才擡眸,輕輕一掃他:“不然呢,直接一刀切地全都開除?”
“我剛接手公司,這樣做只會寒了民心。”顧桓懶洋洋地靠回椅子上,揉揉太陽穴,随口說,“之前開的那幾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兵小将,殺雞給猴看而已,現在留下來的這群人,位置關鍵,不宜大動,等新人培養起來,再動他們也不遲。”
高震淣恍然大悟,但想起顧桓自上任以來經歷的諸多不眠不休的日子,心裏難免有些心疼:“還是您脾氣好,要換成紀總那樣的,冷得跟南極圈的冰山有一拼,估計沒人敢不聽他的話。”
顧桓微阖的眼眸睜開了少許,淺淺勾勒出一絲自己都未發覺的微光,緊接着,若無其事地坐起身,嗤笑:“長得比他平易近人,怪我咯?”
“是是是,他豈止沒你平易近人,長得也沒你好看。”高震淣笑嘻嘻地和顧桓開玩笑,随即把他批閱後的文件整理好,輕輕帶上門。
空蕩華麗的辦公室裏,重又安靜下來,顧桓支着頭,盯着被圈的滿滿的日歷發了會兒呆,少頃,收起心思,繼續工作。
......
周五,下午三點,西灣市遠郊。
郁郁蔥蔥的不知名古樹沿着柏油路兩側一路往前延伸,四周安靜,惟有低低的幾聲蟲鳴時不時彰顯一下存在,古樹枝繁葉茂,遮住了初春溫暖和煦的日光,從點點縫隙漏出幾縷細密的金色絲線。
遠處山川層疊,若隐若現地飄過幾朵白雲,微風在拂過這片堪稱西灣市中風景位置都絕佳的寶地時,似乎都放慢了腳步。
顧桓閑散地倚着車窗,遠遠就看到一處獨棟別墅矗立在空曠的人工草坪上,衣香鬓影,杯觥交錯。
高震淣咂摸了幾下嘴,目光豔羨,嘴裏卻是酸溜溜地嘀咕了句:“荒郊野外的,住這麽大的房子不瘆得慌?”
顧桓仿佛沒聽到高震淣的感慨一般,稍稍坐直身子,打量這場鴻門宴所處的環境。
高朋滿座,別墅前面有一個大型人造噴泉,諸多豪車以它為中心,在天然的停車場排成了一道奢華風景線,而不遠處,衣着華麗的賓客們正推杯換盞,熱絡地和旁人交談——其中不乏一些顧桓能叫出名字的,西灣省有頭有臉的富商。
豈止是鴻門宴,分明奪取主權來了,顧桓嘴角揚起抹譏笑,懶洋洋地收回視線,在瞥過人群中最耀眼的一個存在時,未作絲毫停留,下了車。
高震淣乖覺地晚他半步,遠遠跟在一旁,沒上前。
正被人圍在正中央的紀玦看到顧桓身影,對周圍人稍一欠身,随即把酒杯遞給服務生,朝着顧桓走去。
他依舊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襯衫和長褲,鎖骨微露,看上去禁欲又神秘,和顧桓一貫張揚華麗的穿着打扮,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倆人在噴泉前站定,瞬間聚焦了所有賓客的視線,不論男女。
顧桓慵懶地撩起袖口,看向幾日不見卻依舊冰冷如雪山的男人,拖長了尾音:“私人聚會?啧,我怎麽覺得,這是家庭聚會。”
他一雙烏黑的眼眸微微眯起,漫不經心地掠過嘈雜人群,認出幾個之前常在新聞裏看到的熟面孔時,沖紀玦輕輕一挑眉。
“紀總如此迫不及待地邀請我來見你的家人,是對我動了真感情?”顧桓似笑非笑地看着紀玦,起初還輕佻的語氣卻倏地一轉,刻薄了幾分,“還是說,紀總背信棄義,又想換一招讓我大發善心?”
紀玦沒說話,只是擡起手,指尖輕輕擦過了顧桓耳邊。
顧桓微愣,竟沒躲開。
等他反應過來時,紀玦已經重又直起身,沖他揚了揚手裏一片尖尖小小的嫩芽,嗓音低緩:“剛掉到你頭上的,一時沒忍住,替你取了下來。”
突然不再伶牙俐齒的紀玦猶如收起利爪的萌寵,還披上了如此溫柔的外衣,不禁教顧桓有些不适,霎時分了心神。
他低下頭,極快地掩飾好自己剛才莫名洶湧的情緒,就着紀玦的手将那片嫩芽輕輕叼在嘴裏,彎眉一笑:“唔,我不做點什麽,豈不是辜負了紀總的一片暧昧。”
“上次的事情,非我本意。”紀玦沒動,任由溫//軟的觸//感似有若無地滑過他的指尖,随即收回手,清淺笑了下,“但也算我的責任——那五分之一的地皮,可以由你确定地方。”
顧桓聽到這,微彎的眉眼登時眯起了一瞬——能讓紀玦做出這樣的讓步,是他真的良心發現,還是有求于自己?
顧桓懶洋洋地盯着紀玦,似是要從這張沒什麽表情的冰川臉上發現些許破綻,少頃,嘴角往上揚了揚:“紀總突然如此大方,我真以為你愛上我了。”
“償還你的人情。”紀玦神色自若,薄而透明的鏡片遮蓋了他輪廓分明的眉骨和鼻梁,一雙迎上顧桓視線的琥珀色眼眸,卻是難得地認真,“我臨時去美國處理私事,等回來時,才知道他們已經這樣做了。”
他們……顧桓咀嚼着紀玦口中模棱兩可的字眼,之前的猜測算是得到了側面印證,嘴唇不由微微繃緊。
倆人對視一眼,從中讀出些許你知我知的默契,沒再說話。
緊接着,紀玦正要邁開的腳步卻倏地一頓,一雙望向不遠處的淡漠眼眸,眼底愈發冰冷,随即偏過頭,在顧桓耳邊飛快地輕碰了一下,低語:“顧小公子,冤有頭債有主,真正欠你債的人來了。”
顧桓聞言,飛揚的濃眉霎時斂去了幾分慵懶,臉色陰沉,等再擡眸時,已經又端上了那副春風和煦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注:“春水初生”出處——馮唐。
感謝給文文灌溉營養液的“每天都在刷晉江>3”小可愛呀,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