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019.08.02
“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你這人怎麽這麽粗魯。”高震淣掙了好久都沒能掙開,只好拿眼狠狠地瞪着葛捷錫,見他根本不為所動,一昂頭,拿出了平時在公司管人的架勢,“來,和諧社會的二十四箴言跟我念一遍!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葛捷錫一張臉愈發黑沉,徑直打斷高震淣,硬邦邦地丢下句“娘娘腔”,這才松手。
高震淣聞言,徹底惱了:“你特麽的說誰娘娘腔?!老子這、這、這,肱二頭肌公狗腰,你瞎啊你?!”
然而,葛捷錫說完那句話後又仿佛重新開啓了屏蔽功能,大步往前走,對高震淣撩衣服力證肌肉的行為視而不見。
高震淣氣得直跳腳,有心想把葛捷錫的頭按到地上大力摩擦,奈何又打不過葛捷錫,只好氣呼呼地在背後甩眼刀子。
顧桓叼着根草,懶洋洋地躺地上曬暖,還沒起來,就遠遠聽到了高震淣帶着哭腔的聲音,“小顧總,您沒事兒吧?!”
他一擡頭,眼前的光線霎時暗了一瞬,高震淣已經猶如失散多年的親人相認,逆着陽光飛奔過來。
高震淣喉嚨哽咽,眼圈都紅了,抓着顧桓的胳膊左看右看,恨不得當場變出個透視眼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同時,比起顧桓這邊的大型催淚現場,紀玦和葛捷錫倆人明顯要淡定許多,葛捷錫一張黑臉難得地放松下來,快步走到紀玦身前,和他一碰拳,就再無他話。
顧桓被高震淣的誇張反應弄得忍不住笑了下,站起身,不甚在意地拍了拍皺巴巴的襯衫西褲,反過來安慰高震淣:“別難受了,我這不是好好的。”
高震淣癟着嘴,用力逼回差點兒奪眶而出的眼淚,小聲嘟囔:“就您心大,無緣無故地出了連環車禍,擱誰能受得了啊。”
連環車禍?顧桓從高震淣口中聽到自己并未提及的這個詞,不由蹙了蹙眉,擡眸掃了眼紀玦。
同一時間,正準備和葛捷錫一起離開的紀玦也似乎心有所感,腳步一頓,側過頭,平靜地對上了顧桓審視的目光。
“小顧總,以後您開車還是注意點,碰上飙車的少和他們置氣。”高震淣沒察覺顧桓的異樣,快言快語地和他說外界新聞,“聽說這條路段上經常有人飙車,出車禍是常有的事兒,這次更狠,據傳是五車連環相撞,除您以外的那幾輛車裏,無一活口,而且死得好像都是富二代們,新聞全都被壓下去了。”
顧桓嘴唇緊抿,一雙再無半點笑意的眼眸緊緊盯着紀玦,神色意味不明——富二代飙車,連環車禍,無一活口,簡直堪稱完美的一條死無對證的邏輯鏈——如果不是車上還有紀玦本人,顧桓都要懷疑這是出自紀玦的手筆了。
葛捷錫見紀玦突然停下腳,出聲提醒:“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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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玦輕輕一搖頭,轉過身,朝顧桓走去。
高震淣正絮絮叨叨地發揮八卦特長,突然感覺到一股涼意從旁飄來,立馬識趣兒地退到一邊,不想剛退了沒幾步,就和同樣傻站在那的葛捷錫撞到一起,登時沒好氣地翻了個大白眼。
顧桓嘴裏那根草被他咬得只剩下小半截,卻沒吐,桀骜地杵在他微抿的嘴唇中,随着微風輕輕搖晃。
紀玦微垂下眼眸,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那被滟色嘴唇襯得愈發黯淡的青草上,語氣平靜:“上次的消息,我只說了一半。”
顧桓瞳孔倏地一冷,擡眸看向紀玦,譏笑:“紀總不愧是生意人,與人合作都能玩出俄羅斯套娃的花樣。”
紀玦仿佛沒聽出顧桓的諷刺,聲音輕緩,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 “最後一城不是金水區,是另外一個。”
他說到這時,輕輕扶了扶眼鏡,被鏡片遮蓋的一雙琥珀色眼眸,一抹極其淺淡的歉意悄然滑過。
雖然聽上去只有一個城市的不同,但經濟區一旦建成,二者之間坐地漲價的差距卻将會是天壤之別。
顧桓一動不動地盯着紀玦,良久,才扯掉口中的小半截草,冷聲說:“看來,如果不是我救了紀總,紀總恐怕不會現在就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紀總認為沒必要告訴一個死人那麽多。”
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慵懶,似乎還帶着慣常的三分笑意,但眼底的暴怒和狠厲,卻是深深地刺入紀玦眼中。
紀玦聽到顧桓寒意逼人的後半句話,眉頭微皺,身子也似乎跟着震了一下,極輕,仿佛是顧桓眼花産生的錯覺。
少頃,紀玦才擡眸,将視線從顧桓唇邊收了回來,面色平靜:“從不盡信合作盟友,這個道理,小顧總應該和我一樣清楚。”
顧桓冷笑,伸開手,看着微風将那半截草送入無垠的原野,這才回過頭,桀骜地看向紀玦,一字一頓道:“所以,我們也只會有一次合作。”
紀玦目光仿佛定格在了顧桓身上,許久沒說話,久到顧桓都以為這人是不是被燒成了啞巴時,才緩緩開口:“剩下的一半,我留在你衣服裏了。”言罷轉身離開。
顧桓眉峰緊蹙,十指攥成一團,強壓下心裏四處亂竄的怒火。
站在一旁的高震淣瞧着顧桓一直沒動,蹑手蹑腳地走上前,小聲提醒:“小顧總,咱們走嗎?”
顧桓回過神。
“走。”
這句話後,顧桓沿着一條和紀玦完全不同的反方向,頭也沒回,大步朝自己的私人飛機走去。
他手指緊緊攥着衣袖,心底卻有一瞬間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為自己瞎了眼盲目信任紀玦的那個夜晚,感到遲來的失控——事實上,就連顧桓自己都不清楚,他怎麽會在剛才知曉真相的時候,口不擇言對紀玦說出那樣的話——永遠都是用左腦思考工作的顧桓,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會在死對頭紀玦面前,流露出如此感性的一面。
特麽的,自己一定是被青草蒙了心。
顧桓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等換上衣服以後,才去找紀玦留給他的信息。
緊接着,顧桓未曾撫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隐秘的衣服一角,是早已幹涸的暗紅字跡,蒼勁有力,只有一個城市縮寫和電話號碼,卻足以教人窺見主人風骨。
而它周圍,蔓延着星點散落的紅漬,顏色紮眼,看上去和淺色衣料極其格格不入。
顧桓瞳孔驟縮,良久,無聲地阖上眼,松開了手——紀玦是在用這個方式給他道歉。
所以,他剛才口不擇言的那句話後,紀玦的反應,并非他的錯覺。
顧桓往後一靠,抓了把頭發:艹,這草後勁兒真特麽的大,自己現在居然不生氣了。
高震淣就坐在顧桓旁邊,瞅見他的眉頭一會兒皺起一會兒舒展的,盡量放緩語氣,小心翼翼地問:“紀總是不是欺負您了啊?”
他說完,表面擔憂實則八卦地瞄了眼顧桓:啊,這孤男寡男的,同在荒郊野外,小顧總的性取向又gay得不得了,沒發生點什麽,不科學吧——但是,誰是1呢?
啊啊啊,好想知道。
顧桓立刻回過神,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嘴,沖高震淣一擡下巴:“公司有沒有什麽事兒?”
一提起公司,高震淣立馬恢複成了往日工作時的幹練模樣,點點頭:“您放心,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計劃進行。”
他邊說邊攥緊拳頭,朝空中亂揮了幾拳洩憤:“都怪那個大黑炭,跟個木頭似的,問啥啥都不說,害得我只能被動聽他的。”
顧桓甚少見高震淣對一個人怨念這麽大,視線沿着高震淣臉上打量了一番,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我怎麽覺得你不像吐槽,像是——”
“看上他了。”顧桓微頓,輕輕一揚唇。
“怎麽可能?!”高震淣眼睛大睜,立馬伸出三根手指,對天發誓,“我喜歡的可永遠都是軟萌小可愛,他渾身上下硬的不得了,抱着多咯手啊。”
顧桓聞言,一挑眉,也沒說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高震淣和他吐槽大黑炭到底有多招人讨厭。
然後,等高震淣中場歇息,喝口水準備繼續時,顧桓懶洋洋地插了句:“你口味差異還真挺大的。”
高震淣一口水全噴出來了:“小顧總,敢情我說那麽多,您都沒聽進去啊。”
“我聽了。”顧桓側過頭,對上高震淣極力辯解的樣子,慢悠悠說,“就聽出了一個中心意思,你對他觀察挺細致的,連他能動手就不逼逼的性格都發現了。”
高震淣表情跟吃了屎一樣:“我就是入贅姚佩佩,也絕不可能看上他!”
他說完,大概是覺得這個毒誓不夠狠,又舉起三根手指,發狠道:“我要是對他有半點意思,我二弟以後就無用武之地!”
顧桓有些詫異:“這麽狠?好歹你也是自以為一的。”
“這才說明我真的對他沒想法嘛。”高震淣撇撇嘴,瞧見顧桓好像心情變好了,又笑嘻嘻地湊上前,“诶,小顧總,那您和紀總,嘿嘿嘿——”
顧桓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推遠了些:“自以為一,和一直是一,是有差別的。”
“喲喲喲,小顧總不愧是小顧總。”高震淣恍然大悟,朝顧桓比了個大拇指。
而此時的顧桓已經重新阖上眼,指尖無意識地摳着那片留有信息的衣角,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等回到家,顧桓盯着那一串電話號碼,懶洋洋得趴在桌上,許久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