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為人父母, 即使是再與孩子置氣,心裏還是惦記着自己的孩子的。
方父亦是如此。
他雖然面上裝作不關心女兒、總是很是惱怒的模樣。
但是,在心底,方父卻比人和人都關心自己的女兒方雅。
方雅這幾年的消息, 方父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方父這麽大的年紀, 從來就是不茍言笑的性格, 脾氣也拗得像頭牛, 有時候, 就連方母, 都勸不動他。
外人看來方雅離家出走, 方父心裏肯定氣惱了這個女兒, 即使方雅回家, 估計方父也不會心軟半分。
方母也怕他們父女離心, 時不時做做方父的思想工作。
其實,他們所有人都想錯了。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 方父這個就連微信都不慣的老人,開始了“老年追星”模式。
剛開始的時候, 方父只是偷偷摸摸看女兒主演的電視劇、電影之類。
後來, 他還會買代言支持。
不過,為了自己的面子,方父根本就沒讓快遞往家寄,都放到了小區門口的保安室。
也正因為此,方父才有了成大爺這個“至交好友”。
到最後,方父甚至追星追到了微博上,認識了很多“同好”,
那些方雅的小粉絲們,根本不知道方父的年紀有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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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從來沒有遇到方父這麽笨的人, 加個微信,朋友圈裏發的都是雞湯文案,連頭像都是刺眼的炫彩字。
最後,大家一致認為方父是偷拿家長手機偷偷追星的小學生,對他很是“憐愛”。
方父混入方雅粉絲團後,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每次他上線,都會有人詢問他做完作業了嗎?考試成績怎麽樣?這類他經常詢問鄰居孩子的話。
或許,估計這是他們粉絲團的什麽暗號?
為了不暴露自己老年追星這個馬甲,方父兢兢業業,每次詢問時都絞盡腦汁。
甚至,方父鄰居的小孩兒莫名發現,隔壁的方爺爺再見他時,終于不再詢問他的成績了!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神明讓方爺爺做個人啦!
這次,方雅回家,方父一方面是很開心的。
畢竟,他已經将近三年都沒有見女兒一面了。
當然,這些不包括方父偷偷去看方雅演唱會的那些。
畢竟演唱會人山人海,方父一個五十多的老頭子擠在裏面,只能看見女兒模糊的影子。
另一方面,方父很擔憂方雅遇到什麽困難,自己卻死捂着不說。
聞曦愣了片刻,這個時候,她想起她那對去南極考察的父母來。
若是他們知道自己離婚了,會不會也會這麽擔心。
應該是會的吧?
畢竟,當年她也像方雅這般叛逆,最後到頭來,她後悔嗎?
她不後悔。
霍灏讓她明白,男人就幾個能壞到什麽地步。
還有現在的錢有正,他們這些人的的确确地在現實存在着。
可她和方雅的人生,不會因為遇到這兩個渣男就自抛自棄。
聞曦愣神後笑了笑:“方爸爸,您放心吧,方雅她現在很好。”
方父渾濁的眼眸閃過銳利,微笑着點了點頭:“那就好,她沒出什麽事就好。”
為人父母,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能顧開開心心、快快樂樂。
随後,方父帶着他們去了方雅的卧室,這個有着方雅從小到大的回憶。
方父看起來不是個非常健談的老人,他聊起方雅小時候的事,時不時會卡住。
有時,一句話會反複重複,但他眼眸裏的溫柔,聲音裏充溢的感情,卻實實在在地讓他們感受到——
這是一個慈父,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
——
另一邊,方雅陪着母親去了菜市場。
這些方雅不在的日子,段父段母時不時會過來看方父方母。
段斯做完面部修複手術後,也時不時會來方家幫忙。
當時,方父方母剛見到段斯那張臉,都沒認出來,等段斯坦誠相告時,方父方母震驚之餘,也是感慨萬千。
沒想到,他們看着長大的段斯,竟然是這般癡情人。
方母數次感慨,要是方雅喜歡的是段斯,該多好。
兩人知根知底,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可嘆命運無常。
段斯這個竹馬,終究是比不過錢擁有正這個天降。
每當方母感嘆的時候,段斯總是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段斯隔三差五就來方家一趟,他的口味方母都習慣了。
這次出門去菜市場,方母也沒忍不住買了點兒段斯愛吃的菜。
在回家的路上,方母還偷偷給段斯發了條微信消息,讓他來家裏吃飯。
方母并不知道段斯一直在躲避方雅。
她只是今天見女兒回家,心裏突然起了心思。
想給段斯一個驚喜。
段斯收到消息的時候,剛從工作室出來。
他自從臉受傷後,國外申請的金融專業課業緊,最後便換了個專業,開始學習攝影。
當初,段斯就是因為父母望子成龍,才不得不選擇自己不喜歡的金融專業,最後還出國深造。
那次段斯出了車禍後,段父段母徹底想開了。
兒子能活着已經是萬幸,自然不會再逼迫他。
段斯喜歡攝影,也就随他去了。
可能學藝術的人,浪漫是從股子裏散發出來的。
段斯學習的時候,并未受到來自同窗們的歧視,反而有些男生還誇贊他的傷疤帥氣。
畢業後,段斯開了一個工作室,上個月,他的攝影作品還在國外獲得了獎。
段斯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必須來往世界各地。
不過,即使如此,每當段斯到達一個地方,他首先關注的,也是方雅的消息。
這次段斯回國,方母顯然是知情的,她這次通知段斯過來,就是怕他又出國,見不到方雅一面。
段斯接到微信消息的時候,以為這次和往常一樣,是方母做了什麽新菜品,邀請他去方家品嘗。
他眉宇間沒有半點兒猶豫,馬上回了個消息過去,轉頭,徑直往方家所在的小區方向而去。
當然,這個時候,段斯并不知道,他會在方家遇到方雅,如果知道的話,他估計并不會去。
也算是陰差陽錯。
段斯的工作室距離方家很近,只有大概一條街的距離,當初他将工作室選擇在這裏,本身就是為了便于照顧父母,還有方父方母。
而此時,方母恰好帶着女兒方雅,拎着菜籃子往回走。
他們在方家的小區門口,正好碰了面。
方母遠遠看到段斯高大的身影,大聲招手:“小斯,這裏。”
段斯擡頭,不經意間與不遠處的方雅四目相對,瞬間愣在當地。
怎麽偏偏遇到了她?
段斯想馬上離開,可鞋底像被膠水粘住了一般,絲毫挪動不了。
他的眼眸,眷戀地在方雅那細細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掃過,眼底帶着化不來的深情。
他忍不住張了張嘴,默默道。
好久不見。
方雅疑惑地盯着面前的男子,詫異地重複了一遍:“小斯?”
頓了頓,她笑了笑:“媽,你認識的人嗎?他名字怎麽和段斯一樣,真是好巧啊!”
方母揪住女兒的衣擺,拉了拉:“你說什麽呢?”
扭頭,她沖着段斯笑了笑:“小斯,正好碰見,咱們一起回去吧。雅雅回家了,阿姨本來還打算給你個驚喜,沒想到咱們正好在門口就撞上了。”
接着,方母又拉了拉女兒:“這就是段斯,前兩年他出了一場事故,不過幸好人沒事。”
方雅瞳孔差點兒掉了出來:“段斯?”
段斯微微一笑,回應道:“是我。”
熟悉的清冷低沉的嗓音,仿佛讓方雅又回想起三年前的機場,男子一遍又一遍的懇求聲。
方雅的眼眸柔軟了幾分:“好久不見。”
兩人對視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互相生氣,冷戰三天後,再次見面時,明明還一口氣憋在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方母瞅瞅方雅,又瞅瞅段斯,臉上帶着洞察一切的微笑:“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把菜放冰箱,要不外面這太陽老大,都曬黃葉子了!”
說完,她奪過方雅手上的菜籃子,動作矯捷,毫無老年人的腿腳不便,片刻間便消失在了小區門口。
方雅忍不住擰了擰眉頭,轉身瞥向段斯眼眸間的微笑,嘆了口氣:“咱們去那邊涼亭坐一會兒吧?”
段斯點了點頭。
這邊的涼亭被爬山虎纏繞,遮陽效果極好。
方雅記得段斯出國前,他們家和段斯家,晚上會經常一起出來乘涼。
那個時候,涼亭剛剛建好,方雅還指着涼亭,說要是旁邊種上爬山虎,肯定會很涼快。
可惜,還沒等到種上爬牆虎,段斯就去國外讀研,而後來,沒隔一個月,方雅就離家出走。
現在三年後,他們又一次來到這個涼亭,這裏卻是滿是爬牆虎。
段斯順着她的視線,看到她盯着爬牆虎瞧個不停,笑了笑:“那個時候我出事回國,晚上出來的時候,突然想到你說的話,閑着沒事,就栽種了爬牆虎,不過這東西生命力很強,長得很快。”
那個時候,是段斯最低落悲傷的時候,他做了第一次面部修複手術,拆開紗布的時候,鏡子裏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段斯詫異又難受。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靠着他與方雅的回憶,才能減輕內心的傷痛。
而且,他不敢白天出來,只能等乘涼的人散去,他悄悄地過來種爬牆虎。
那個時候,他傻傻的,不知道給爬牆虎澆水,枝蔓葉子枯萎了大半,段父都說這植物活不成了。
誰想,在一個大雨磅礴的夜晚之後,他戴着口罩下樓,卻發現枝蔓上隐約的翠色。
原來,生命是這般頑強而有生機。
此後,段斯豁然開朗,他與父母商量後換了專業,安心地聽着醫生囑咐,準備修複手術。
他甚至偷偷私信方雅,給她發了張涼亭和爬牆虎的照片,不過,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估計,她的粉絲太多了吧!
段斯這樣想。
方雅贊嘆:“它真的很美。”
話落,她直勾勾地盯着段斯的眼睛,一字一頓詢問:“你的臉到底怎麽回事?”
段斯瞥向翠綠的爬牆虎,眼眸迷離,似乎在回憶,他唇角顫了顫,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沒什麽,就是因為意外,出了場車禍,不小心傷了臉,落的疤痕太深,只能整容。”
他說完,沖着她揚了揚眉:“不會我的臉沒有以前那麽帥氣,你就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吧?”
方雅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就是……”
挺心疼的!
她又問:“什麽時候?”
段斯:“大概有三年左右了吧。”
方雅眼角抽了抽,眯着眼睛道:“不會是我離家出走的時候吧?”
段斯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摸了摸鼻尖,否決道:“怎麽會?你想什麽呢?”
方雅卻覺得胸口發悶,她和段斯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如何不知道他的一切小動作。
段斯只有說謊話的時候,才會忍不住摸鼻子。
因為他們小時候,方父給兩個孩子講故事,總是會提起如果說謊,鼻子就會長長的故事。
小時候的段斯很傻很天真,總是相信方父的胡話,每次說謊話,都忍不住摸摸鼻子,看看它有沒有長長。
直到後來段斯長大後,知道這是方父編造的瞎話,也從來沒有改變過這個習慣。
方雅覺得自己從未有過這樣低沉,她覺得自己好壞。
丢棄了疼愛她的父母就算了,還連累段斯。
修複手術哪有那麽輕松,何況,将人的臉完全變了個樣,那樣的傷疤,該有多深。
而段斯,卻直接隐瞞過去了。
他們之間,本不是這樣疏遠的關系。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什麽糗事兩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方雅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們本該是最好的朋友,現在卻這樣,方雅感覺自己心裏悶悶的,憋得壓抑又難受。
方雅忍不住湊近,盯着近在咫尺段斯那張隐有細微疤痕的臉,右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苦笑:“做修複手術,會很疼吧?”
段斯微笑地搖了搖頭:“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