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漫長的沉默自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程茵見他能提起鄭寒問,定然是知道了些什麽, 唯有不言, 才能安定。
“我從來不知,原來你曾經喜歡過鄭寒問。”慕容默嘴角牽扯起自嘲的弧度, 還以為程茵冷漠是性子使然,殊不知, 她也會笑,只不過想給予微笑的, 不是自己罷了。
鄭寒問字字句句袒護程茵, 他明白, 他今天過來也就是為了問個清楚。
或者說,讓程茵在他與鄭寒問之間, 做個抉擇。
程茵一言不發,只是靜默的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慕容默輕嘆一口氣, 程茵這才聞到一絲酒氣, 原來他喝酒了。
“夜裏風大, 太子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什麽事, 明日再說。”
程茵覺着他現在有些沖動,沖動的人,做什麽都是憑借發熱的頭腦,說罷,程茵轉身離開。
被慕容默一把将手腕攥住迫使她回身有些急, 長發蕩在肩臂上。
“太子殿下究竟想要從我這裏聽到什麽?”程茵眉頭微蹙,有些惱怒的意味,對他這樣的無理取鬧有些不滿。
“你……”慕容默深沉着雙目,低聲問,“你不想要太子妃的位置嗎?”
接下來的話,慕容默沒有說出口,實際上他想聽程茵對他說一句,哪怕只有一句軟話。
只要她說想要,他便無論如何都會給。
可她沒有說。半個想要都沒有說。
這樣軟綿綿的性子,不是識大體,也不是溫和,而是她不在意,不在意太子妃的位置,甚至不在意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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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默将她的手腕放開。
風一吹,将他掌心殘餘的溫度吹散,他淺笑一聲:“時辰不早了,你去睡吧。”
說罷,沒有再多看程茵一眼,轉身離開。
直到他聽到程茵房門關上的瞬間,他才回頭。
院中空無一人,唯有他自己,空蕩蕩的孤單,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抛棄了一般。
***
接連一段時間,程茵都沒有見過慕容默,他像人間蒸發了一般,不再來看她。
鄭寒問想将此事告訴程茵,又怕再多出些傳言來,為了避嫌,他也只能在府裏幹着急。
轉眼開了春,程茵眼見着樹上的嫩芽一日長過一日,草皮上也冒出了點點新綠,程風的家書來過幾封,都是說因為鄭寒問之前端了一個最大的匪窩,現在仲江其餘匪類潰不成軍,剿匪順利雲雲。
随着春來,京城的局勢也越發緊張,皇上身體越來越差,二皇子一族蠢蠢欲動,連程茵也覺着最近不太平。
這日程文将程茵叫到書房,程茵打量着程文面有難色,以為是遇上了什麽不得了的難題。
見程文躊躇半晌才道:“茵茵和太子殿下可是出了什麽問題,怎麽許久不見他來府裏了?”
程茵一聽原來是此事,這反倒松了口氣,想到那天的事,已經過去了許久,又牽扯了鄭寒問,還是不說為妙。
“我也不知,許是太子殿下他忙吧。”程茵神色淡淡的。
“太子殿下,與撫遠大将軍的妹妹就要成親了,此事你可聽說了?”程文小心窺探着程茵的神色,這句話說的小心翼翼。
程茵微怔,随即又想起之前太子說皇後有意将太子妃的位置給旁人,想到此對這個消息也就一點兒也不奇怪了:“我最近沒有出門,沒有聽過這個消息。”
怪不得最近總是見素蓮欲言又止,想必也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卻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她。
“你,”程文見程茵神色如常,便又接着道,“你對此事有何想法?”
“沒有想法,這是意料之中,”程茵捏着自己衣袖道,“這個太子之位來得不容易,二皇子那邊的火還沒有熄滅,太子他們,定然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讓利益最大化,咱們程府沒有兵權,有些事自然幫扶不了太子殿下,所以這件事并不奇怪。”
見她還算冷靜,程文這才将心放下來:“今日太子也與我談過,我也是這樣想,就怕你心裏過不去,如今你也這樣說,我便放心多了,太子妃的位置,是個燙手的山芋,咱們不參與也就是了。”
“我從來沒想過太子妃的位置。”程茵垂下眼眸淡淡的笑着。
“對了,”程文說道,“過幾天,太子殿下要去長壽湖中的白靖寺為皇上祈福,太子也邀請了你随行,你回去準備準備。”
白靖寺建在一座小島上,小島四周環水唯有坐船才能抵達。
程茵不禁又犯了難,又是水……
***
祈福這天,白靖寺被封,不許百姓進出,湖邊也駐紮了官兵,裏三層外三層,嚴實的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程茵與慕容默同在一條二層大船上,大船平穩,倒也不覺着吓人。
慕容默身側與之形影不離的是撫遠大将軍的妹妹鄒雲初,而程茵立在一旁看起來又突兀又可笑。
鄭寒問看着這一切,恨得緊緊握拳卻又無可奈何,太子随時注意着他的動靜,他無法去安慰程茵,怕給她帶來更大的麻煩。
程茵坐的久了,頭有些暈,便趁着無人留意的時候去了甲板。
待程茵不聲不響的出去,一直裝作對程茵漠不關心的慕容默這才擡眼,凝視程茵的背影。
程茵對他身旁站着誰毫不介意,自從與鄒雲初定親,她沒有過半句疑問,今日他故意待鄒雲初親昵,她也沒有星點不悅。
鄒雲初不明所以,往慕容默的唇邊遞了個橘子瓣兒,被慕容默別着臉躲開。
鄒雲初不明白,方才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就不高興了。
程茵腳步輕快,正巧聽見兩個小太監在一旁扯閑話。
“你說這太子殿下不是一直喜歡程三小姐嗎,怎麽突然就同旁人定親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個小太監特意壓低了聲音道,“三小姐再好,程府也沒兵權。”
“原來如此,可我見着,太子殿下好像對程三小姐也沒那麽好,今日不理不睬的,倒與鄒小姐十分親密。”
程茵聽着這些,心裏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剛要走過去便見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夫人站到那兩個小太監面前呵斥:“你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敢在背後嚼舌根,看我不去告訴太子殿下,處罰了你們兩個!”
兩個太監聽了面色慘白,實沒想到居然會突然冒出來個人,雖不知她的身份可既然出現在這船上,定然不是一般人物。
于是兩個太監連忙跪下磕頭求情。
程茵心頭激動,雖然這夫人側着身又不大看清容貌,可這聲音分明是江依秋。
程茵顧不得許多,大步邁了過去,試探的歪着頭叫了一聲:“依秋?”
兩個小太監一見程茵,險些沒暈厥過去,這正主突然出現在此,還不知道方才的話是不是也都聽到了。
兩個太監對視一眼,明白了彼此眼神中的含義,死定了。
江依秋挺着肚子笨拙的回過身來,見了程茵,有些不自然的笑,喚道:“茵茵。”
程茵的目光滑落到她鼓起的肚子上,忙上前一步:“你成親了?”
江依秋抿着嘴,低頭摸上自己的肚子點頭:“嗯。”
“什麽時候的事?”程茵見她現在身寬體胖還有些浮腫的樣子有些想哭。
“在……在花宴節後不久,”江依秋說的艱難,看着程茵有些抱歉,“對不起茵茵,我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便走了,只因夫家不在京城,我實在沒有臉再見京城的人。”
程茵見她有難言之隐,餘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兩個小太監,冷聲道:“你們下去吧,往後嘴巴上要留心些,今日若是讓旁人聽見你們議論太子殿下,想必你們兩個性命不保。”
兩個小太監原本面色慘白如紙,聽見程茵這樣說如臨大赦,臉上的冷汗都來不及擦,連滾帶爬的謝了恩便跑了。
因為生怕程茵忽然反悔,跑的比兔子還快。
“究竟出了什麽事?”程茵拉着她的手問,實在想不通為何她連成親這麽大的事也不告訴自己。
“這婚事是父親定的,我無力反抗,可是我還幻想着,萬一周公子對我有意……”江依秋輕咬了下唇,過往的尴尬讓她難以啓齒,最終還是輕笑了聲,“是我自不量力,周公子心裏根本沒有我,我覺着沒臉,便應了親事,以最快的速度嫁了過去。”
江依秋話音才落,程茵還來不及細想,船便像要散了架似得劇烈晃動兩下,随之船底發出了巨大聲響。
江依秋險些沒站住,程茵忙過去将她扶住,奈何腳下不穩,程茵朝後仰去,程茵承載着兩個人的重量,本以為這次要摔個不輕,沒成想忽然覺着肩膀被人護住,而後靠在了那人身上,由那人做墊,程茵堪堪站住。
程茵回頭,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額頭擦過他的下巴,未擡眼便聽鄭寒問低聲道:“沒事,有我在,別怕。”
程茵心先是緊張,而後是激蕩,最後聽到他說話便又覺着莫名心安。
船穩後,慕容默從船艙裏出來,見着鄭寒問正抱着程茵肩膀,眉頭皺起,大聲質問道:“方才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