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程風夜裏偷偷溜出府門,多日不曾出門, 冷不防一出來便身心愉悅又輕快。
今日他出門前刻意換了一身新做的衣裳, 認真整理了儀容,就是為了去群芳樓見靜嬈。
從上次分別已經快一月未見, 眼下程風有些忐忑,之前不辭而別不知她會不會不高興?
靜嬈在樓上練字, 最近的字寫的的越發難看,一筆一劃都像是扭曲着嘲笑她有些動蕩不安的心。
這些日子程風沒有出現, 反而是二皇子時不時的過來, 她心生厭煩又無可奈何。
“當當”, 門外傳來兩聲清淺的叩門聲,聽起來像生怕打擾到房間裏的人似得小心翼翼。
“進來。”靜嬈說着, 并未擡頭,方才不小心蹭在手上的的墨汁讓她微微惱怒。
“又在練字啊?”
靜嬈聽了程風的聲音忍不住擡起頭朝門口看去, 見程風正同以前一樣倚靠在門邊笑着朝她看過來。
“你怎麽……你怎麽來了。”靜嬈不知怎的, 一見了他便什麽煩惱都沒了似得, 下意識的便覺得歡喜。
将筆放下, 靜嬈起身朝門口走去。
“我才回京城,今日來看看你。”程風見她似乎沒有因自己的不辭而別而惱怒, 松了口氣。
“你離開京城了?”
“是,”程風點頭,“之前和母親還有妹妹去了塞州探親,我姑婆病重,我們走的突然, 所以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一聲。”
靜嬈這一個月來心裏不壓抑是不可能的,心裏想了千萬種他沒出現的可能,如今他來了,又向她解釋了前因後果,靜嬈之前心頭的不悅在此刻便煙消雲散,去無蹤影。
原來他不是因為嫌棄自己才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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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現在你姑婆怎麽樣了?”
“已經好多了。”程風一笑,露出滿口白齒。
“對了,我給你帶了樣東西。”程風從懷中掏出那支在塞州城買的珠花遞到靜嬈的面前。
“這……”靜嬈指尖兒指向自己胸前,“是送給我的?”
“對,”程風點頭,“在塞州陪我妹妹逛街的時候,她說姑娘家都喜歡這個,我便也給你挑了一只,不是值錢的玩意兒,只戴個新鮮便好。”
靜嬈雙手接過程風遞過來的珠花,見醜成這樣便知一定是他親自挑選的,男人果然在挑東西這件事上沒有半點兒天賦,衆多物件中一定會挑一只最醜的,就像,就像曾經的秦風一樣……
想到秦風,靜嬈不禁愣住。
見他發愣,程風又從她手中珠花道:“來,我給你戴上。”
靜嬈見着他擡着手臂在自己頭上揮舞,随之珠花就到了自己發髻上。
程風笑意盈盈,眼下卧蠶微微隆起,他比靜嬈高出一個頭,靜嬈一擡眼便看見了他下巴上有些沒刮幹淨的青色胡茬。
她記得,曾幾何時也有一個少年這樣為她将花戴到發髻上,那少年也像眼前人一樣幹淨爽朗,他說,等他從現場回來,他們就成親。
她等了,可他卻再也沒能回來。
程風低頭正對上靜嬈微紅的眼眶,眼中布滿憂傷,不同以往。
程風以為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歪着頭有些手足無措。
靜嬈見他澄澈的目光幹淨溫柔,終于忍不住将頭低下,身體前傾,把額頭抵在程風胸前。
程風整個人愣住,雙臂垂直在身體兩側,僵硬的像一對假肢。
“怎麽了?”程風溫柔低沉的聲線從頭頂傳來。
靜嬈聽見他心跳的厲害。
“沒怎麽……”靜嬈微微一閉眼,淚水便滴答在地上,綻出重疊的水花。
她只是忽然覺得累了,身陷囹圄卻不得不茍活着,像人偶一樣活着,生命中所有快樂的時光都僅存于記憶中,這漫長的黑暗中程風成了唯一一束光。
程風從耳根紅到脖子,像被開水燙了似得,微微低頭便聞到靜嬈頭上清淡的發香。
程風暗自蓄了許久的勇氣,終于雙臂輕輕攏住靜嬈的肩膀,靜嬈身子不由得一抖。
随之程風輕輕在她耳畔道:“別怕,我在呢。”
***
才上夜,周海逸便候在了宮門口,知道明日是程姝沐休的日子,所以今晚她定然回府。
等了沒多久,見程姝一人從偏門出來,周海逸歡脫的朝她跑過去,程姝完全沒想到他會來,一陣驚喜。
“你……你怎麽來……了?”
周海逸臉上的傷口還有些淤黃,看着像是臉上塗了東西,笑起來有些滑稽:“我來接你,然後送你回府,天黑了,又冷,我怕你自己回去路上害怕。”
“我……不怕……向來是自己回去的。”
程姝臉上挂着甜甜的笑意,在周海逸身旁便不似往常那般铿锵模樣,更像是一個單純調皮的小姑娘,若是陌生人見了此刻的程姝,定然料想不到她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第一女護衛。
“對了,你當了一天值,餓了吧。”說着,周海逸從懷中掏出護了好久的油紙包,将其展開,是烤紅薯,還冒着騰騰熱氣。
程姝聞到誘/人的香氣不覺吞咽了口水。
周海逸輕輕捏下一塊,吹了吹随之喂到程姝口邊,還不忘叮咛:“有些燙,慢點吃。”
程姝乖乖張嘴,滿口甜糯,果然有些燙,程姝忽然意識到,這時候吃還這樣燙,不知周海逸在懷中護了多久,定然也燙壞了吧。
“甜嗎?”周海逸問。
程姝眯起笑眼抿着嘴道:“甜!”
周海逸也欣笑起來,滿目唯有程姝,只要她喜歡,自己便比吃了山珍海味都開心。
“再來一口。”說着,周海逸又捏了一塊放進程姝口中。
程姝嚼得正香,周海逸看了天色,随之将紙包一收攏:“起風了,在外面吃容易灌風,一會兒你到了家中再吃。”
說着,又将紙包包好,重新揣入懷中。
程姝乖乖聽着他的安排。
二人并肩行在路上,周海逸深情望着程姝側臉道:“姝兒,我想……我想去你家提親可好?”
程姝一怔,月色恰到好處的隐藏了她緋紅的臉,程姝看着地上兩人投下的影子道:“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快……”
“快?我不覺得,”周海逸撓了自己後腦勺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若你覺着快,那我就再等等,等到你什麽時候覺得時機成熟我再去。”
程姝甜只笑着不說話。
二人不知不覺行到了程府門前,程姝覺得今日路途格外近便,明明是同樣的距離,可就在今日驟然縮短了似得。
“到了,”周海逸将紅薯從懷中掏出遞給程姝,“回去早些休息。”
“好。”
“你進去吧,我看你進門再走。”周海逸用手指輕輕将程姝被風吹亂的碎發攏到耳後。
“好。”程姝滿面甜欣轉身離開,入了府門後還回頭與周海逸不舍的擺擺手。
周海逸也傻憨似得回擺了手。
進了門,程姝雙手捧住還溫熱的紙包,臉色甜的能掐出蜜糖似得。
“老大!”
程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程姝覺得有點煞風景。
回頭看去,程風一臉壞笑的朝她走過來:“你在這傻笑什麽呢?”
“要……要你管。”
“還挺橫,方才我都看見了,周海逸和你在門口嘀嘀咕咕的,你們兩個……”程風眯了眼,笑的別有用心。
“你……別……別胡說。”程姝顯然有些心虛。
“我胡說?”程風朝身後廊柱招手道,“茵茵,你別躲了,快出來!”
程姝朝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程茵從柱子後面探出半個腦袋來。
“大姐,我們方才都看見了。”程茵躲在那裏磨磨蹭蹭的出來,還嘿嘿的傻笑兩聲。
“看……看見什麽了……”
“看見那個周海逸……”程風沒有接着說下去,話鋒一轉興奮道,“想不到這小子有兩把刷子,原本我以為他總跑過來挨揍是奔着茵茵來的,到頭來卻是将老大收入囊中了!”
“你……話有些……多!”程姝沒好氣的推了程風一把,翻了個白眼兒便紅着臉回了房間。
***
這日鄭寒問一早來到程府,說要找程風喝酒,如今程風成了他去程府最好的理由。
本意是想着看看程茵,卻不成想今日實在不巧,程茵随着錢茹進宮入拜見皇後娘娘去了,讓鄭寒問撲了個空。
鄭寒問将酒杯放下,有些心不在焉:“皇後娘娘怎麽突然讓程夫人和程茵入宮?”
在鄭寒問的印象中,皇後只與身邊的程姝來往,不曾召見過程茵。
“誰知道呢,許是聽我家老大說起過母親和妹妹,皇後娘娘整日在後宮無聊,想找人說說話吧。”程風酒過三巡,有些微醺,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
“對了,你何時回仲江?”程風忽然打了個酒嗝兒問道。
“我明日便回。”
“這麽急,你爹費盡心機将你騙回來,還會痛快的放你回去?”
“我若想走,”鄭寒問仰頭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沒人能攔得住我。”
除了程茵。
***
程茵和錢茹一身盛裝坐了馬車朝宮裏行進,入了宮門程茵忍不住緊張起來,偷偷掀了馬車簾子,看着氣派殿宇之上琉璃瓦重疊,處處透着皇家的威嚴,讓程茵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母親,你說皇後娘娘為什麽突然讓咱們進宮?”
錢茹食指豎立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默默無語。
錢茹為人謹慎,知道宮裏不同外面,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以防隔牆有耳。
不過這次皇後召見的突然,讓錢茹有些不安。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直都在暗自較勁,都盯着儲君之位,朝中許多人都各擁一派,程文是少有的中立之臣,盡管他心中屬意于三皇子,可他在官場多年深谙為人之道,如今無論擁立哪邊都等同于賭博,所以他整日揣着明白裝糊塗,無論哪方的拉扯都不曾參與。
可是顯然二皇子那邊因為程姝的關系将他打為三皇子一黨,如今皇後這般明顯的召見她們二人進宮,若落到旁人眼裏怕又成了事端。
想到此,錢茹不免露她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