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夠了嗎?”
拉回跑馬的思緒, 郁容循聲看過去,見男人手拿着好幾根折斷的香椿嫩枝:“可以了, 摘多了也吃不了。”
香椿頭嘛, 想吃的時候随時可摘,挑着最新鮮的才好吃。不過……
“椿芽都快長成葉子了,差點給錯過, ”郁容拿過一根椿木枝,送到鼻子前嗅了嗅芽葉的香味,“要是錯過這一茬,再想吃就得等到明年春天了。”
聶昕之應了聲:“本月之內椿葉盡可啖食。”
郁容忍不住笑出了聲,看不出這家夥還挺接地氣。
“笑甚?”
郁容搖了搖頭, 仍是忍俊不禁。
聶昕之沒再追問,目光落在少年大夫的笑顏上, 久不見挪移。
早習慣了被這男人這般直盯着看, 卻又想起在荷蟄小院發生的事,郁容默默地撇開眼,輕咳了聲:“還以為可能要好久都見不到昕之兄你了。”
畢竟他拒絕了對方,再希望能夠跟以往一樣“做朋友”, 着實強人所難……到底是皇親貴胄,位高權重的, 被抹了面子, 不惱羞成怒算是心胸開闊的了。
“公務繁忙。”
“哦。”
像是解釋一般,聶昕之補充說明,道:“春分之前赴往南疆, 近日才歸。”
郁容點着頭,倏而覺着兩人間的對話有些奇怪,莫名想到無數肥皂劇裏妻子打探丈夫的行蹤,丈夫應付着說忙的場景……瞬時囧了。
“怎了?”聶昕之相當敏感,察覺到某人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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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容連忙斂神,暗自為自己的腦洞發寒,語氣略急:“咱們回家吧,站在這兒跟傻子似的。”
“給你帶了禮物。”聶昕之突然說道。
郁容:“……”
知道了這人的心思,再收其禮物,總有種“口嫌體正直”的感覺……壓力山大。
可人家态度太過自然,真堅決說不要,好像顯得自己小題大做了。
各種思緒紛亂,郁容面上未有改色,笑言:“南疆的特産嗎?”
聶昕之“嗯”了一聲。
倒是引起了郁容的好奇:“南疆有什麽特産?”第一時間想到天朝的各種南方美食。
聶昕之的答案卻是不一樣:“珍獸。”
“這樣啊,”郁容微微颔首,想到穿越前才去過某大型動物園,對這個時代所謂的珍獸瞬間沒了期待——盡管本身就沒抱着什麽期待之心——随口問道,“是什麽動物?”
聶昕之沒有故作隐瞞,給個驚喜什麽的,有問必答:“角端貘。”
“角端……”郁容不确定地問,“我記得好像是什麽瑞獸。”
聶昕之肯定地應了聲:“端似麒麟,非麒麟。”
郁容有點囧。
所以,“角端貘”到底是個啥東西?
他可不信現實中有類似麒麟一樣的動物——哪怕穿越了一個位面。
也不追問了,反正馬上到家就能看到。
還沒到家,遠遠地隔着栅欄,就能感覺到家裏今天好像特別熱鬧的樣子。
兩名身穿甲胄的力士,守在院門外,院內,擺有一個大木籠,四角方位上站着好幾個壯漢。幾個小孩兒膽怯地站遠,又好像被籠子裏的東西吸引了,控制不住地探頭張望着。
見到這好大的陣仗,郁容不由得愣了愣,旋即想到男人所謂的“珍獸”,頓時起了無限好奇,目光投了過去,因着視角問題,被擋着了視線……隐約就看到,一片毛茸茸的白色,禁不住地想讓人上手摸一把。
對毛絨生物沒什麽免疫力的少年大夫,瞬時心生一股喜愛之情,便打起了精神,腳速加快,三兩步走到栅欄門。
“大熊貓?!”
郁容難得失态,驚呼出聲,猛地眨了眨眼——沒看錯,果真是國寶滾滾——遂是小跑到木籠前,瞪圓了一雙桃花眼,死盯着抱着細竹啃着的黑白大胖子。
心潮澎湃。
少年大夫忘了周遭一切,滿心滿眼都是滾滾,心髒簡直快被萌化成一團水,不自覺地伸出手,想探入籠子裏狠狠撸上一把毛絨絨。
手臂忽地被人捉住。
男人沉聲提醒:“此獸甚猛,莫要驚着它。”
郁容下意識地點頭,滾滾當然萌了,少刻才反應過來,昕之兄所說的是“猛”而非“萌”,咳,明明可以靠實力養活自己,偏偏整天賣萌混吃騙喝,害得他差點忘了對方是為猛獸。
這樣想着,少年大夫情難自制地圍着木籠子轉悠,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想繼續看……覺得自己可以一天啥也不幹,就看着滾滾“吃飯”。
“可歡喜?”半晌,聶昕之問了這聲。
郁容總算收拾好了心情,眼睛仍是舍不得離開黑白團子:“喜歡。”極為坦誠,“昕之兄你真要把它送給我?”
送一只大熊貓什麽的,簡直不敢相信。
聶昕之沒讓他失望:“此後你便是它的主人,”微頓,建議道,“可以為它取個名字。”
“就叫滾滾吧,”郁容脫毫不猶豫地脫口,擡眼看到眉目冷冽、眼神卻莫名溫和的男人,發自內心地微笑,“多謝了,昕之兄。”
能家養一只滾滾,什麽不好意思啊矯情啊各種糾結的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他覺得自己都快愛上昕之兄啦!
凝視着少年大夫歡喜的面容,聶昕之目光沉靜:“此處不适宜圈養角端貘。”
郁容一時沒意會到男人的意思:“嗯?”
“我有一座靈囿,”聶昕之繼續說明,“便在荷蟄郊野山林。”
所以……
“靈囿之內有竹林,可供此獸栖息。”
郁容這才回過味,猶疑了一小會兒:“你不是說滾滾送我了嗎?”
聶昕之颔首,語氣淡然:“只是養在靈囿,你為其主人,可随時前往荷蟄探視。”
“……”
被滾滾的“美色”沖昏了頭的少年大夫終于意識到這個男人的“險惡用心”了。
一提到荷蟄,就想起了他被關在小院的那些日子。
昕之兄難不成以為,他會因為一只大熊貓就以身相許嗎?這想法也實在……
确實感到心旌搖曳啊。
郁容囧囧地回過神。還以為自個兒能做到富貴不能淫什麽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被某人的“糖衣炮彈”給攻陷了……玩笑之言。
“也是,”郁容認真思考了下,“我這确實沒法子養滾滾。”
附近沒什麽大片竹林,再則,大熊貓是為猛獸,不是沒有攻擊性的,養家裏肯定不合适。最主要是,自己從沒養過大熊貓,萬一照顧不周,真真是罪孽深重……盡管清楚大熊貓的生存能力還是很強大的。
聶昕之表示:“你若不舍,盡可去荷蟄小院暫宿一些時日。”
郁容:“……”
這家夥,是在誘拐自己嗎?
懶得計較,郁容繼續欣賞着滾滾的吃相,遂是想到什麽:“就這一只大熊貓?”
聶昕之微微點頭:“此獸數次夜闖逆鸧衛營地,偷食鐵鍋,被手下人發覺,後費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捕捉。”
郁容了然:“食鐵獸嘛。”轉而問道,“只有這一只……送我可以嗎?”
一般遇到珍獸,不都得進獻給聖人?
聶昕之聽明白了郁容的意思,解釋:“禦獸苑已有數只角端貘。”
“原來如此。”
因着一只大熊貓,郁容與聶昕之之間微妙的尴尬,不知不覺地消失殆盡。
年初在荷蟄小院的那些事,默契不提,兩人好像回到之前的相處方式。
好容易終于舍得從裝大熊貓的籠子前離開,郁容撿起被扔在一邊的香椿枝,準備去做晚飯。昕之兄送來如此重禮,他當然得好生表示一番,請對方吃頓好吃的。
“見過公子。”
屋裏多了一個虬髯大漢,沖着郁容恭敬行禮,比聶昕之還高的個子,身形壯得像座山,再細觀其面目,一字連眉,五官醜陋到近乎猙獰……讓人第一時間想到古籍裏常會出現的“奇人異相”。
膽子相當之大、也不以貌取人的郁容,在看到這個人的第一時間,也難免被對方的外形相貌給驚了一把。
“這位是……”他疑問地看向聶昕之。
“喚他石砮即可。”男人簡短說明,“往後他便是你的随扈。”
郁容默了,片刻後,搖頭:“不用的,我一個鄉野大夫要什麽随扈。”
聶昕之語氣淡淡:“可作看家護院之用。”
郁容笑了笑:“不是有啞叔嗎!”
“我已命他離開。”
郁容:“……”
這家夥怎麽就說穿了啞叔的真實身份,搞得他不知該作什麽反應才算正常。
半晌,他問:“啞叔離開去哪?”相處了好幾個月,還是有幾分不舍的。
聶昕之沒有詳說:“另有安排。”
郁容旋即沒再打探了,差點忘了逆鸧衛可不是什麽普通人,轉而看向石砮:“石先生在我這怕是大材小用了。”
聶昕之平靜開口:“你若不喜,便換他人。”
郁容連忙表示:“沒有不喜,就是……”有些為難,“這樣勞煩昕之兄,太不好意思了。”
男人理所當然地表示:“你尚且年少,我照顧你本為應當。”
郁容張了張嘴,一時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聶昕之忽地伸手在他眉眼旁輕觸了一下:“無需多思。”
“……哦。”
郁容愣愣地應聲。
廚房裏,少年大夫正往碗裏磕着雞蛋,忽而動作一頓。
後知後覺地想道——
昕之兄的邏輯,也太奇怪了吧?為什麽他年齡小,這家夥就必須得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