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腹诽歸腹诽, 少年大夫沒有遲疑地點開了任務提示。
不管如何,系統給予了他太多的幫助, 謂之“再造之恩”不為過, 便真有強制性的任務,只要不是讓他去做什麽徹底颠覆三觀的事,他覺得就不該拒絕……既享受到了便利, 理當該付出些什麽。
想是這樣想的,等發現任務提示裏根本什麽都沒寫時,郁容難免又猶豫了。
從始至終,只有這沒頭沒尾的“觸發隐藏任務”的字樣,連多一句的具體描述——比如任務到底是什麽性質的, 給人治病還是幹啥——都未曾說明。
盡管系統沒必要坑自己,不過這也太奇怪了, 心裏沒底啊!
拿不定主意, 郁容幹脆決定,先把任務的事放一放,想清楚了再接也不遲。反正,系統又沒限定時間, 應該……不要緊吧?
暫時放下了一件事,郁容繼續一邊擺弄藥材, 一邊查看系統。
先看了看商城, 幾個檔次的牙膏都售完了,賺了一千多,“教學視頻”天天都有訂購的, 總共得來近三千的貢獻度……這些天沒怎麽去虛拟空間燒錢,加上之前的“存款”,餘額那裏已經攢過了五千,看在眼裏,着實令人神清氣爽。
找到商城交易的樂趣的少年大夫,不由得在心裏盤算起來,怎樣能賺更多的貢獻度。
牙膏會一直做的,不過只這一樣東西太單調了。這個沒什麽好擔心的。既然牙膏賣得不錯,那麽之後他再做別的,藥皂也好、常備藥也罷,想必都有一定的市場。
關鍵是這個“教學視頻”。和牙膏這類日用消耗品不一樣,市場飽和得快,願意花貢獻度訂購的人會越來越少……既嘗到了甜頭,如何能輕易滿足?得費些心思。
飛快轉動的大腦,又被一道靈光擊中。
郁容忽是恍悟。
既是教學,為什麽一定限定在手工制作日用品這一方面呢?
他是大夫,可以将行醫治病的過程錄制下來啊……興許感興趣的人不多,但定價低一點,總會有人訂購的,細水流長,說不準會是一筆穩定的進賬呢!
有萬能的系統在,錄制視頻根本不費時間或精力,設定好權限,視野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視頻,想怎樣拍就怎樣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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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私什麽的,不必擔心,系統為了保護宿主和位面平衡,在視頻發布到商城前會進行嚴格審核,該馬賽克的地方全部馬賽克。
——系統的馬賽克精妙高超,絕對不會影響到“教學”。
唯一要付出的不過是一點“租賃費”。
視頻錄制屬于虛拟空間的輔助功能,只要不進入虛拟空間,這“租賃費”并不高,回收成本想是不難。
退一步說,錄制這種視頻,便不是為了賺“錢”,從郁容個人角度,通過觀摩視頻,可以發現自身的缺陷——所謂旁觀者清——從而提升醫術,包括改進制藥制劑等方面的手法與工藝……這樣自學起來,效率更高吧!
這樣看來,此前還是把系統想得太簡單了,三大功能能巧妙利用的地方其實有很多。
郁容下定決心,要繼續挖掘出系統更多的用法。
風吹着木板門的聲響漸漸小了。
早忙完了的少年大夫,又起身打開門看了看外頭。
雨水停了。
只是……
透過交錯的枝杈,可見烏雲流動,由遠及近,迫壓着天際。
不用說,後頭定有更大的雨。
少年大夫站在洞口,沉吟了片刻,果斷回屋子拿起簍子和藥鐮……
“你要去哪?”
郁容一愣,回頭看向坐在草席上的男人——前一秒看他閉着眼睛,還以為睡着了——沒有隐瞞,回答:“看這天色必有大雨,想先去找些吃的,晚了要是再想出門,怕就不方便了。”
今晚肯定要留在這兒過夜了,晚飯什麽的,當然得提前準備好。
聶昕之聽了,便也起身:“一起。”
少年大夫連忙拒絕:“不用了,你的傷還沒好,不宜走動。”
“不安全。”
郁容不由得微笑:“這幾天我都是一個人,在山裏跑來跑去的,沒什麽危險,”為了說服傷患不要亂跑,又拿出簍子裏的防身武器,“真遇到危險,還有這個……”
瞥了一眼少年大夫的武器,男人語氣淡淡地表示:“這種手弩并不好用。”
郁容:“……”
雖然這一位郎衛大人的好意讓人感動,但他真不喜歡看到自己的病人身體還沒好就瞎折騰。
好在,聶昕之似乎也不是特別固執的性子,注意到少年大夫的臉色,又改口道:“帶上這個。”
郁容根本沒看清是怎麽回事。
只見,翻掌之間,男人的手裏多了一個東西……像是木頭制的,一拃長、圓形的,一頭粗、一頭細,正好一手握着。
少年大夫有些茫然:“這是……”
聶昕之直接用實際行為作了解釋,走到門口,握着“木頭”的那只手,大拇指在木芯處摁了一下——
不起眼的圓木頭,瞬間像蓮花一般綻開。簌簌的,伴着破空聲,數道寒芒乍現之後,瞬間消失在視野裏。
山洞外,歪脖子老樹上,一根近乎成人手腕粗的杈枝,驀然從中斷截,刷拉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郁容慢了半拍,才陡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簡直驚呆了:“好厲害,這是……什麽武器?”
差點脫口就說成“暗器”了。
不過……
這能“開花”的木頭真的就是暗器吧?
聶昕之微微低頭,對上少年大夫隐含喜愛之色的目光……
這一雙桃花眼,每每笑起來,總似波光朦胧,旖旎含情,怎麽看,都有一種勾引人的意味。
郁容漸漸收起了笑容。
半晌沒有回應就算了,怎麽一直死盯着他的眼睛看?
心裏有些發毛……
“聶大人?”
聶昕之沒有說明“暗器”是什麽武器,直接将東西塞對方手裏:“防身,裏面的旋刀夠發四次。”
郁容沒有拒絕男人的好意,道了聲謝就收下了“暗器”。
“往南坡走。”
臨出發,聶昕之這樣提醒。郁容點頭應了,沒問為什麽。
“半個時辰內未歸,便去尋你。”
“請聶大人放心,我不會走太遠的。”
這位郎衛大人真是挺不錯的人啊!少年大夫按照聶昕之的說法,朝南坡的方向走着,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把玩着“暗器”。
怎麽看,就是普通的木頭,沒想到內裏的機關如此玄妙……不由想到了聲名赫赫的“暴雨梨花針”,感覺二者的制造原理有些相似,不同的是,這個不知名的暗器,射出的是形狀奇詭的旋形小刀。
殺傷力當真可怕。
逆鸧衛不愧是逆鸧衛,從一件小小的武器,就能看出他們真的很厲害——正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把玩了好半天,眼睛不小心瞄到了一個草窩,郁容總算想起了正事。
得趕緊找夠吃的,萬一磨蹭久了,大風大雨又來了可就麻煩了。
收好了暗器,放下簍子,少年大夫一手拿着藥鐮,勾着樹枝,另一手攀在樹幹上……
草窩搭在樹桠上,多半是鳥雀或者山雞的巢,運氣不錯的話,也許能在裏頭摸到幾顆鳥蛋。
剛下了雨,樹幹又滑又濕,不好攀爬。
好在草窩也不高。
沒一會兒,郁容的左手就夠着了草窩……什麽都沒有。
好吧,他高估了自己的運氣。
沒摸到蛋就算了,從樹上下來的時候,腳被絆了一下,要是反應快,一把抱住了大樹,怕得狠狠地摔上一跤了。
揉了揉生疼的腳踝。
也沒沮喪。
郁容背起藥簍子,重新尋找了起來。
畢竟不是獵人,沒想着這一趟能打到什麽野味,主要目标就是挖一些野菜,最好找到幾個鳥蛋。
這個季節,沒多少能吃的野菜。最多的就是荠菜。沒一會兒,郁容就挖到了十幾棵。
随即又發現了蒲公英和薤白,能吃的不多,總歸是添了菜色,讓晚餐不至于太單調了。
估摸着差不多夠了,眼看天越來越黑,決定打道回府……哪料,就在離山洞十來丈遠的矮木叢裏,驚喜地發現了兩個野雞蛋。數量不多,夠打湯即可。
郁容回來得及時,才進了木屋,藥簍子還沒卸,外面就淅淅瀝瀝地降起雨了。
雨越來越大,一直下到了黃昏,才慢慢地轉小了,仍不見停止的跡象。
風打着小木屋的門,哐哐地作響……屋裏暗乎乎的,像是演恐怖片似的,有點吓人。
郁容膽子不算小,就是遇到這樣的場景容易聯想,想着想着,偶爾就會覺得寒毛直豎的……咳。
現在多了一個人,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環境,莫名讓人心安了些許。
屋裏重新燃起了一篝火。
幾個土陶罐子接滿了雨水。
将新鮮采挖的野菜一株一株地洗幹淨,摘去老葉子,該扔的扔掉,再用水清一遍後瀝幹了,放在一邊。
角落靠牆有木頭和幹草鋪的簡易床。
郁容走過去,翻掉了幹草,從木板之間拿出了好幾個竹筒。
一個筒裏是米,一個有少許的鹽,還有塞滿一竹筒的幹香菇……
原都是他帶過來的,份量多了,幾天也沒吃完。
準備離開時,不知怎的,想起了初中語文書上的那篇《驿路梨花》,忽是一陣心血來潮,就學着文裏的做法,留下了米鹽和幹菜,好給後來者行個方便。
沒成想,未來得及等到後來者,自己就先行享用了。
淘洗幹淨了米,放陶罐裏上擱水燒煮着。
儲物格裏還有一小片幹肉,假裝也是從床底下裏掏出來的,用水泡了會兒,洗去了一部分鹹味,用匕首勻稱地切成了絲。
泡開的香菇,同樣切開。
再将荠菜與薤白切得碎一點。
肉、香菇和野菜,全拌在了一起,稍稍撒了一點鹽粒,等陶罐裏冒出蒸汽,米粒吸飽了水分、完全漲開了,将拌好的菜均勻地鋪在其上。
燒了片刻,誘人的香味飄出了陶罐,便掩去了大火。
郁容找了一個竹碗,打了兩個野雞蛋,放進去,撒一小把薤白末,攪成蛋花。
又刷幹淨最後一個罐子,裝入清水。
這時,米飯焖煨的火候差不多夠了,便端到一旁放地上涼着。
添兩根柴禾,燒大火,煮起了蒲公英蛋湯。
沒一會兒,湯便好了。
便是時候吃晚飯了。
“聶大人,請用。”郁容含笑邀請。
聶昕之也不客氣,拿起竹碗和筷子,盛起飯來。
不想,他沒有直接開吃,卻是将滿滿的飯與菜,送到了少年大夫的跟前。
“請。”
郁容有點意外,旋即笑開了,沒有推辭,接過飯菜,說了聲謝,等對方給自己盛了準備動筷時,這才吃了第一口。
晚餐的氣氛十分融洽。
少年大夫與逆鸧郎衛仍是沒多少話,可經過一天的相處,彼此之間添了些許熟稔。
飯菜不算豐盛,兩人吃得挺香。
郁容的廚藝确實沒得說。
從中醫學角度看,蒲公英、荠菜和薤白都能入藥。
蒲公英清熱祛火,荠菜止血解毒,薤白通陽散結、對治蛇咬傷有奇效,再加香菇,有益氣破血之效……
看着簡單樸素的一餐,飽含了良苦用心,否則有米有幹菜,沒必要特地跑一趟挖什麽野菜。
吃飽喝足了,清理幹淨餐具,将木屋收拾一番,遂開始整理今晚休息用的臨時床鋪了。
原有的簡易床鋪,只有一臂的寬度,勉勉強強夠一個人睡了。
可現在是兩人,總不好一個睡床,一個睡地吧。
霜降已過,天氣轉寒,這樣大風大雨的夜晚,溫度很低,直接睡地上容易生病。
于是幹脆拆了原先的床,反正就是幾根木頭與木板随意搭的,拼拼湊湊,一張床就變成了兩張。
說是床,就是木板鋪上幹草,到底比冰冷潮濕的地面好些。
幹草足夠多,一層一層的,盡量鋪得厚一點。
沒有被褥,就往火堆多添幾根柴禾,火燒得旺了,屋裏就顯得暖和,湊合一晚沒什麽問題。
新床是聶昕之搭好的。
一開始郁容打算自己弄……總不好支使傷患吧。
可木頭木板就那麽多,不管他怎麽弄,又找了些石頭和柴禾,想搭成兩張床,總也不成功……坐上就塌了,沒辦法睡上面。
不等他怎麽犯愁,聶昕之主動上前幫忙了,三兩下的,輕而易舉地就弄好了。
郁容想打個下手,都沒處插手……不由得汗顏,沒想到據說基本是貴族出身的逆鸧郎衛,動手能力比他這個“村夫”厲害多了。
搭好了床,在這個沒有娛樂的夜晚,除了睡覺,沒有什麽可消遣的。
臨睡前,郁容又給聶昕之針刺了一回。
再檢查了一下傷口,已經沒有大問題了。
抹個幾天的藥,就可以徹底痊愈了,興許連疤都不一定會留下。
兩張床各占小木屋一角。
柴火在中間燒着。
郁容撒了一圈的驅蟲藥粉,邊邊角角的都沒放過……晚上被老鼠爬床都是小事,萬一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條毒蛇給咬了,那可就倒黴透頂了……
靜。
“卧談”什麽的,不符合屋裏兩個人的行為習慣。
便各自安睡。
聶昕之有沒有睡着,郁容不知道,反正他只是閉着眼睛,實際在看醫書。
天是黑了,可放在現代,也就六七點鐘的時間,想睡也睡不着。
然後……
不知不覺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着了。
夜半時分,一陣狂風砸得木門砰砰地響,驚得少年大夫驀然坐起身。
簡陋又陌生的環境,火光忽明忽暗。
剛睡醒的郁容,意識還有點懵忡。
這時,又是一陣劇烈的“哐當”聲,引得他聞聲看向門口,才慢慢想起了自己身處何處。
陡然心生異常,郁容下意識地朝火堆對面看去——
原該睡着人的地方,現在空無一人。
默然無語。
半晌,少年大夫輕嘆了口氣。他真的睡得太死了,竟是一點警覺性都沒有,若在身邊的是心懷不軌的家夥,真是把他賣了都不知道。
話說回來……
那家夥不是才被毒蛇咬了嗎,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去幹嘛?
想不出所以然。
不過……那位郎衛大人莫名出現在這小木屋,本身就件很奇怪的事。
思及其身份,果斷掐掉那一點好奇的火苗。
郁容重新躺倒了,感覺到有風吹了進來,遂又起身,經過火堆時,腳步微頓——明顯能看出來,不久前,有人往火堆裏新添了好幾根柴禾——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風卻更猛了,呼嘯在山林間,鬼哭狼嚎似的。
郁容甫一打開門,迎頭被灌了一大口的冷風,頓時是透心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連忙又關好門,在屋裏轉悠了一圈,想着找什麽東西堵一堵門底縫。
陰影裏,一條花斑大蛇驀然出現在了視野裏,驚得郁容後退了好幾步,瞌睡蟲瞬間被吓跑了。
定睛細看,恍然發現是之前咬了聶昕之、又被其殺死了的毒蛇。
揉了揉額頭,少年大夫不由失笑……當真是睡迷糊了。
轉過身,又轉回來。
郁容緊盯着死蛇看了好半天。
——從沒見過的毒蛇,很想研究一下……蛇膽、蛇皮、蛇肉,都是藥啊!
不過,這種野生的毒蛇,身上的細菌和寄生蟲太多了,須得用酒炮制後才能入藥。
郁容自是不會随身帶酒,這蛇又死了這麽久,等拿回家再處理,感覺不太新鮮……再則,這蛇畢竟是別人的“戰利品”,貿然拿走了很失禮啊,萬一那個男人又回來了……
木門吱呀一聲,“那個男人”果然回來了。
少年大夫下意識地看過去。
四目相對。
“你……”
“怎麽還不睡?”問這話的是聶昕之。
郁容笑了笑:“外面風聲太大,吵醒了。”
聞言,聶昕之微颔首,瞥了一眼蜷縮在牆根的死蛇,便撿了些枯枝與幹草,開始塞起了門縫。
看着男人做了自己正打算做的事,少年大夫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傻,幹脆就躺回了自己的床鋪。
沒一會兒,聶昕之堵好了門縫,也重新睡下了。
一夜無話。
再等郁容迷迷糊糊地張開眼時,視線裏陡地出現了一張男人的臉……
一下子就清醒了。
“聶大人?”
撐着手臂坐起身,少年大夫不解地看向坐在自己床邊的人。
聶昕之沒頭沒尾地說了句:“你的腳。”
腳?腳怎麽了?
郁容順着男人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腳——
踝骨的地方,腫得跟小饅頭似的。
郁容愣了,一時半會兒沒明白是怎麽回事。
還是聶昕之提醒了:“是昨天崴傷了?”
“……”
少年大夫有些哭笑不得,真是……對別人有什麽傷啊病的敏感得很,輪到自己就忘了。
昨晚其實就感覺到了腳踝隐約作疼,只當是之前爬樹掏鳥蛋的時候,碰的那一下碰到了骨頭。
現在看來,倒是之前崴的那一下就傷着了筋骨吧。
大夫變成傷患,自己給自己看病,好像沒毛病。
筋傷、踝骨錯位。
傷勢不嚴重,至少沒骨折。
這點小傷,放在別人身上,在郁容看來,那根本不是問題。
可輪到自己……
俗話說“醫不自治”,雖然不完全是那個意思,倒十分貼切他的情況。
踝骨錯位得正骨。
再者,筋傷得敷藥,消炎理筋須得推拿。
郁容可從沒給自己正骨推拿過。
無論正骨,或者推拿,對手法十分講究,一般是需要他人幫助才能完成的。
于是……
聶昕之忽地開口問:“需要幫忙嗎?”
正苦惱着的少年大夫把目光投向了郎衛身上。
“聶某略通筋骨穴道,也會一點正骨和推拿。”
郁容恍然。
是了,這一位一看就是很厲害的練家子,對人體經絡穴道想是了如指掌,且……習武之人,多少都會處理筋骨損傷的問題。
“麻煩大人了。”
少年大夫也不矯情,直接拜托了對方,先謝了一聲,便從袖中掏出了個藥瓶:“這是藥油。”
得慶幸,出發前考慮過山路不好走,跌打損傷難以避免,就随身帶了理筋消炎的傷藥。
男人握着少年大夫的左腳,先行正骨。
到這時,郁容才後知後覺的……
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是大夫,給陌生人看病習慣了,對正骨、推拿這些肢體接觸的行為,從不會多想什麽。
可等自己的腳,當真被一個不熟悉的男人握着,比起正骨過程中的疼,更多的感受是控制不住的尴尬。
話說……
之前沒洗腳,會不會熏到人家?
突然閃過的無厘頭想法,把郁容給囧到了。
——反正,昨晚睡前,用雨水清洗過了,應該……沒什麽異味吧?咳!
正骨過後,是推拿。
推拿的全程須配套藥油,要讓藥生效得更快,還得揉捏按壓。
聶昕之的力道一直拿捏得很好,只是……
郁容微微撇開視線,掩飾着別扭的心情,卻是不能控制耳根燒熱的感覺。
不是生性羞澀。
腳被男人“摸”來“摸”去,又是揉又是搓……
除了外祖父,從未跟誰這麽“親近”過的少年大夫,如何不會害臊?!
“好點了沒?”
男人低沉的嗓音驀然響起。郁容斂好飄忽的思緒,清咳了一聲,道:“嗯,可以了……”
聶昕之聽了,沒有立刻松手,先将藥油放到了一邊,遂伸手将卷起的褲子拉好。
“那個,我自己可以的……”
郁容連忙自己動手,胡亂地扯着褲腳。
男人阻止了他的舉動,淡聲道:“筋骨損傷,不宜亂動。”
大夫與患者的身份一下子颠倒了。
郁容默然。
他的手又沒有受傷……
算了。
“摸”都“摸”了,幫着整理一下褲腳又算什麽?
反正都是男人,沒的矯情!
“你先休息。”聶昕之站起身,“我去弄些吃食。”
走出一步又折回,将郁容還給他的暗器,又給了對方。
“收好它。”
“多謝聶大人。”
郁容不免動容,盡管一點兒也不想麻煩別人,可誰叫他不小心把腳給崴了呢?縱是診斷出是輕微傷,可踝骨錯位的問題可大可小,像他這樣的,至少這兩三天都不宜下地走動,至少得十天才能徹底養好了。
“不必一直道謝。”聶昕之說了這句,看了少年大夫一眼,突然又道,“喚我昕之即可。”
郁容怔了怔,遂是笑了,朝對方一拱手:“失敬了,昕之兄。”
老實說,總是“大人”“大人”的喊着,他其實也不習慣,可這個時代就是如此,不謹慎點也不行啊。
如今……
既是這位郎衛大人主動提出讓他改口,自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聶昕之點了點頭,凝視着少年大夫,啓唇也喚了一聲:“容兒。”
我還靖哥哥呢!
郁容下意識地腹诽了句。
等等!他倆有這麽熟嗎?
想起了這一天一夜的共處,少年大夫默了默,委婉開口:“外祖在世時曾為我取字劭真。”
原則上,不到弱冠沒有表字,不過他現在可是當家的漢子了,有了字,與人交際往來就方便多了。
何況他也沒說謊。一直是老派作風的外祖父,在去世前,确實為他取了字。不只是他這個非親的外孫,其他的孫子孫女也都有字。
“伯仲叔季少幼”,郁容行五,便是“少真”,少是多音字,改“少”為“劭”。
——劭真者,即是一種勉勵,督促他自強益劭、固守本真,又是一種美好的期許,望其真正做一個品德美好、性格真誠的人。
聶昕之倒是“知錯能改”,改口:“劭真。”
相視,郁容淺笑盈盈,不茍言笑的郎衛大人也是目光溫和。
心照不宣。
……
聶昕之離開了木屋。
郁容獨自坐在草鋪上,想着,人與人的緣分真是挺奇妙的,明明是萍水相逢,一句話的功夫,陌生人就成了朋友。
半晌,少年大夫回過神,心道早餐一時半會兒怕是等不到了,閑着無聊,不如找些事做。
意念一動,習慣性地打開了系統,原是想去商城“淘寶”,下一刻又被“隐藏任務”的系統提示吸引了注意力。
過去了一夜,又睡了一覺,之前的一點糾結已然煙消雲散了。
系統第一次發布強迫性任務,其中必有內情。
這一回郁容沒有任何遲疑,在“是/是”選項裏選擇了“是”……簡直是廢話。
接受了之後,果如預料一樣,任務提示的地方多出了一行字:
【何不往白鹫鎮走一趟?】
“……”
搞得真跟游戲似的。
郁容無語。
沒頭沒尾讓他去白鹫鎮就算了,關鍵是……誰知道,白鹫鎮到底在哪啊?!
吐槽歸吐槽,少年大夫還是陷入了沉思。
——那什麽白鹫鎮,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系統要他去,以他之能,可以做什麽?
除非……
“想什麽?”
郁容聞聲看去,見那位郎衛大人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屋子。
……到底是他太缺乏警覺了,還是這個人的行動完全無聲無息?
“大……昕之兄,白鹫鎮怎麽走,你知道嗎?”
聶昕之不負少年大夫的期望:“大惡山往南,澤寧城外有一個白鹫鎮。”
“大惡山往南……出新安府了?”
聶昕之颔首,将手裏的竹筒遞了過來:“翻過南坡,走水道可到澤寧。”
郁容順手接過竹筒,沒有打開看早餐是什麽,心思仍在隐藏任務上。
不免有一點郁悶。
腳崴傷了,走路都不方便,還爬什麽山?
若是等腳傷養好了……
不由得看了一眼系統面板。
在任務提示下面,鮮紅色的數字,寫着47小時54分13秒的倒計時……亦即,任務要求他必須在兩天內抵達白鹫鎮。
“想去白鹫鎮?”聶昕之問道。
郁容無意識地打開竹筒,嘴上回:“有人拜托我一定要去白鹫鎮……給人看個病。”
系統沒這麽說,但想來想去,任務應該與主職業相關,需要他做的,只可能是給人治病了。
聶昕之沒再多問,只道:“先用飯。”
郁容點了點頭,才注意到自己的早餐……呃,熱騰騰的竹筒飯,裏面竟然還有肉!
明明這個人是空手出去的,荒山野嶺的,哪兒弄得這些新鮮熱食?
想到男人昨夜裏出去了一趟,少年大夫明智地沒有追問……
好奇心什麽的得分人看場合。
聶昕之仿佛知道他的疑慮,意外地解釋了一句:“別人送來的。”
至于這個“別人”是誰,又如何送來的,他沒說,郁容也不探究。
·
建立在水濱的澤寧,與雁洲有幾許相似。
不同的是,這裏遠不如雁洲繁華。
皆因澤寧往西、南、北三個方向,多遇山丘阻道,唯一順暢的水路,連通的大多是小城小鎮……
自是不像雁洲那樣有許多南來北往的商客。
郁容坐在船頭,眺望着越來越近的澤寧城,心裏舒了口氣。
倒計時只剩不到兩個小時了。
好在,聶昕之沒弄錯的話,只要找到車馬,從澤寧到白鹫鎮花不到半個時辰。
想到這,少年大夫滿心是感激以及歉意。
能這麽快從大惡山,趕到澤寧,真是全賴着這位郎衛大人的幫助了。
發現了他急着想去白鹫鎮,聶昕之行動力十足,直接背他翻過了南坡。
郁容一開始是推辭的,後來發現着實沒有更好的法子,便……厚顏接受了對方的幫助。
——雖不知,沒能在倒計時內抵達白鹫鎮會發生什麽,但既是接受了任務,還是希望能完美地完成它。
“等下我就去白鹫鎮了,昕之兄你……”
“一起。”
郁容默了一會兒,問:“昕之兄去白鹫鎮是……有什麽事嗎?”
雖然這麽想有些“臉大”吧,但如果對方是特意陪他去的……無論如何,不能再給人家添麻煩了。
聶昕之是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赅:“公務。”
“……”
好吧。可能真的是公務在身,所以……
少年大夫不再開口了。
船靠了碼頭,已經有專門拉人的車馬在候着,只要錢夠,哪兒都去得。
沒心思讨價還價了,随意包租了最靠近的一輛車。
立刻出發。
想到跑車的一般消息都挺靈通的,郁容就坐在車門前,跟趕車的老漢打探白鹫鎮的消息。
這一問,還真問出了點名堂。
據跑車的講,白鹫鎮前段時間鬧出了匪亂,搞得人心惶惶的,好一段時間,非白鹫鎮當地人,寧願繞遠道,都不想走那邊經過。
不久前,縣衙派了人過去,典吏和捕頭帶着好些個捕快,和一幫幫閑在那邊鎮場子。
現在情況好了許多,跑車的才敢去跑那邊的路了。
郁容聽罷,不由得蹙眉。聽得出來,老漢沒有說謊,可……
還是哪裏不對。
再看系統,任務提示仍只是那一句話。
糾結了一下又放開了,反正也快到地方了,有什麽情況總會弄清楚的。
不到兩刻鐘,車子進了白鹫鎮。跑車的直接将兩人拉到了客棧門口。
郁容付了車資,小心地下了車——左腳仍然不能太使力——四處打量着。
單看周遭的建築,和路面狀況,明顯讓人感覺到這裏比雁洲的鎮子要落後不少。
明明街上時不時有人往來着,仍給人有一種荒涼的感覺……
“那邊的……”
洪亮的嗓門,讓人想不注意也難。
郁容下意識地循聲看過去。
一個看着挺有官威的大漢,領着幾個打扮得像差役一樣的青年,直接堵在了客棧門口,作着手勢——
“過來!”
少年大夫眨了眨眼,偏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好像是在叫我們?”
“快一點,磨蹭什麽?!”
郁容滿頭霧水,還是跟聶昕之過去了。
去了才知,為了防止出現前段時間的匪亂,現在但凡經過白鹫鎮的,都得核查一下身份。
盡管還是覺得哪裏蹊跷,郁容對典吏的問題,有問必答:叫什麽名字,做什麽職業,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沒什麽不能告人的。
典吏看着有些兇蠻,倒沒刻意刁難人,反複問了幾遍,排除了是亂匪的嫌疑之後,就放人進了客棧。
便在這時,突然有人沖到了典吏跟前。
要不是聶昕之及時出手,腿腳不太好的少年大夫怕不給對方直接給撞倒了。
蓬頭垢面的老婆子,撲通跪在了地上,若非差役拿刀擋着,她可能抱上了典吏的腿了——
“大人,求求你了,放了小人的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