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每一樣都來一份……
那是不可能的。
酒樓提供的吃食遠不止前面那幾種。
盡管瞎忙了大半宿,腹中有些空了,是該吃些東西。可郁容的食量并不太大,本身又沒做什麽重體力活,點太多了,根本吃不了。
遂招來堂倌,讓林三哥先點餐。
——要占用人家一天的時間,又跑前又跑後的,請其大吃一頓理所應當。
林三哥卻是客氣得很,不點大魚大肉,只要了容易飽肚子的主食,一大碗白羹,兩個蒸米餅子,配上一碟腌芥根,便說夠了。
郁容知道,對于一日兩餐的旻國人來說,早餐特別重要,不僅吃得飽,還盡量要吃好。
于是讓店家加了幾樣,簽雞和煎鹌子,盡管不珍貴,到底算大菜,給林三哥的。
又為自己點了份熱湯元子,芥辣鹹瓜片作小菜,嚼一個煎夾子,特別餍足。
“小郁大夫你……會不會點得太多了?”
郁容不在意道:“我看別的桌上,每一碗的分量都少得很,點多些好能吃得飽。”
林三哥也不好再說什麽。
五更天正是早市開始的時辰,愈來愈多的食客湧進了酒樓,得等一會兒才能上飯菜。
這時一個中年漢子,從另一邊的桌位間穿行走來,目标直指衣着齊整、看起來清貴十足的年輕大夫:“貴人可要來點酒水?”
郁容一愣,旋即搖首拒絕了。以現代人的标準,還沒成年的他,一直都是“乖乖男”,煙酒絕不沾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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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漢子兜售不成,又勸了幾句,才戀戀不舍地走了。下一刻,又一個二十左右的小夥子跑到桌邊,問郁容可要煎點湯茶藥……比起前面的“酒保”,這一位“茶博士”口才好多了,說得天花亂墜,一盞茶簡直能包治百病了……
可再怎麽“天花亂墜”,郁容還是堅定地選擇了拒絕。不提他本身不愛喝茶,稍微了解到這裏的茶是什麽樣子,絕大多數現代人怕是都難以忍受。
擱糖、擱鹽,擱果汁都是小問題……基本的成分除了茶葉,加綠豆與麝香是常态,煎茶時,薄荷、二陳、縮砂之類的藥材可勁兒地放……這到底是喝茶呢,還是吃藥?好吧,确實算藥。在旻國,“茶為藥者”确實是普遍的觀念,“湯茶藥”之名由此而來。
郁容是大夫,可不代表願意自己沒事就吃點藥。
茶博士遺憾地走了,耳根子還是不能清淨。又一人,看着有些谄媚,一臉的讨好,說:“貴人有什麽需要跑腿的,就招呼小的,小的保準随叫随到。”
郁容:“……”
他就想在酒樓裏吃個早飯,怎的就這麽多人湊着過來?還是林三哥給他解釋了,才知道是什麽回事。
跟鄉下人不一樣,城裏人各有營生,許多時候就不想自己做飯,常去吃外食,自然而然,酒樓、食肆,還有無以計數的小吃鋪子遍地開花。而大一點的酒樓,由于食客大多比較富裕,甚至不乏“貴人”,就引來了諸多“外來托賣”,比如茶酒博士,最為常見。
另有專門給客人煮酒換湯的“焌糟”;或是像剛才那個專門給人跑腿的“閑漢”。如果是夜晚,酒樓更熱鬧,“厮波”啊,什麽“打酒坐”,都會來酒樓掙些打賞。
林三哥正說着,來了個一手提兜一手挎籃的,挨個散着幹果,散到了郁容跟前,也不管他要不要,直接擱上桌子。
正是人們所謂的“撒暫”。
郁容無言以對,掃視了一圈,默默地學着其他食客,扔了幾枚文錢到“撒暫”的籃子裏。
“撒暫”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年,笑盈盈地沖他作了揖在,嘴巴特甜,說了一通吉利話。
“小郁大夫真心善,”林三哥感慨道,“這一把果子可值不到一個錢。”
郁容搖了搖頭……總不好說,觀念一時扭轉不過來,看這一文一文的銅錢,潛意識總當成一毛錢使了,又不是在金錢上特別愛計算的性子,有時候就挺大手大腳的。
“撒暫”也走了,這一回終于沒什麽人來打擾了。不過酒樓是喧鬧的地,可別指望什麽清淨的。
堂倌終于送來兩人的飯菜。
到底可以安安靜靜地吃一頓飯了。
郁容讓林三哥不要客氣,盡管吃那幾道葷菜,自己卻是對一大早吃太油膩的沒什麽興致。不得不承認,城裏的酒樓跟鄉下的客棧不一般,倒不一定說食物多好吃,但菜色非常漂亮,光是擺盤看着就精美,給人十分可口的感覺。
煎夾子也算酒樓的特色之一,吃在嘴裏,沒什麽好挑剔的,湯元子的味道卻讓郁容有點糾結——這家的湯元子,不是平常旻國人熟悉的湯圓,一顆一顆的做得跟薏米差不多大小,挺像現代的小圓子——竟是鹹的,還放了茴香、姜末,簡直不能忍!
“不能忍”的湯元子,最終被吃光了。
休息消化了好半天,郁容二人離開酒樓時,天才麻麻亮。太陽還沒影子,街市上來來往往的,挺多人,商鋪開了門,攤席也陸續準備開張了。
光線雖不明朗,路邊有些商家門口的燈籠尚且沒熄,郁容這一刻總算能大概看清楚雁洲城的面貌了。
第一感覺是……買吃食的還真多。
向左看,除了剛剛的酒樓,有四五家正店;向右看,更多二三家。別提,還有沒能力獨占一棟樓的小食店,賣包子的,賣炒貨的,賣糖的,賣茶湯的,甚至還有從北方倒賣來的乳酪店……
堪稱“美食街”了。
郁容不得不再一次感嘆,旻國真的與大天朝太相像了,說不準,這裏與原本的世界是“平行時空”的關系呢!
剛吃飽了肚子還不餓的年輕大夫,沒在“美食街”多停留,跟林三哥大概說了今天的計劃,決定先去金行。
在路口停了一下,買了幾個饧。
咳,不吃點甜的,壓一壓湯元子殘餘在口中的可怕味道,着實難受!
不耽誤正事。
去金行是為了換錢,金子換銀子,銀子換銅錢。
為了建新屋,置辦家什,郁容把那幾貫光錢基本花完了,就留着點零用的,肯定不夠今天用——除非特大的交易額,民間基本上用文錢進行買賣最方便。
林三哥是個牙儈,對銀錢有關的,最熟悉不過,建議郁容去金行兌換,劃算又保險。
金行雖不是官方的,但具有一定的權威性。
官方一兩銀子換一貫錢,可實際上金稀銀貴,民間兌換,往往會把金銀的價格擡得更高。比如在金行,一兩足銀一般能換一千二到一千四文錢……不是最高,但是信譽好,外面時常出現拿僞劣的破錢騙人的情況,這裏基本杜絕。
對郁容來說,金行很方便。
十兩的銀子換到了一萬三千六百萬的銅錢,比官兌多了近四貫,着實不錯,如果……
如果這十三貫銅錢,加上零散的六百,沒那麽重就好了。不僅重,拎着這麽多錢也不安全呀!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分外懷念一下現代了,紙幣、銀行卡算什麽,出門一部手機,一毛錢不帶也不擔心。
可惜旻國還沒有“官票”,“銀鈔”是有的,從南方傳過來的,不過多是私人鋪戶印制的……郁容對這種紙鈔不太放心。聽說,新安府與滄平這一帶,一些有名的商行,已經在商讨聯合印制銀鈔了。
那是以後的事。現在,郁容只能提着一布包的銅錢,候在金行門口。
有一種“跑車”不是車,指代的是專門用板推車搬貨、載人的人。
林三哥就是跟候在金行附近的“跑車”讨價還價去的。
郁容準備那麽多現錢,就是要大采購,不找個“跑車”拉貨,肯定很麻煩。
六十文請“跑車”先跑兩個時辰,超過了半個時辰就再加十五文……是林三哥據理力争的價格。
要是郁容本人,大概不會為了十文錢争論半天,直接包車一天吧!
跟林三哥比,他還真不懂得精打細算。
車有了,錢也約莫足夠了,就該去買東西了。
終點定在了東渡碼頭的南船北馬,有林三哥這個行走的“地圖”,只要按照着“物品清單”,順着便捷的路線,挨個就能找到商鋪。
第一個目的地,是成衣鋪。
立冬将至,系統送的衣物,不适合這個節氣了。再者,這兩套深衣,不太方便一些日常勞作,所以增添新衣很有必要。
郁容習慣性的思維,是去店裏直接買新衣。然後發現,在古代逛成衣鋪,跟在現代逛商城,感覺十分相似。但凡看上眼的,都覺得貴。
哪怕是勞作服,他選的是舒适的棉布料,從上到下一套,也要六百文。不至于穿不起,畢竟千金一斤的麖肉他都買了……可花在難得一見的美味上的千錢,總覺得比普通一套衣服的六百錢劃算。
郁容不是糾結的人,今天要去的地方多,不想在成衣鋪浪費太久的時間。
選了一套适合初冬穿的深衣,和兩套勞作服,又有備無患,買了一身棉衣……布包裏,沉甸甸的文錢,一下子少了三串。
好歹林三哥出了個兩全其美的主意,适時阻止了郁容的“敗家”行為——照這個速度,才換的一萬三千錢,恐怕不到中午就給花光了——提議他去布坊,扯幾匹布,回頭回村找裁縫做上幾身。
郁容恍然,倒是險些忘了還有裁縫這種營生……到底是初次當家,總是有想不到的地方。
布坊不遠,正好在這條路的盡頭,拐一個路口就是棉坊。棉坊沒被他忘記。這兩天住在義宅,晚上睡得可受罪了,床鋪鋪着稻草,花了點錢從客棧買了床舊被子,對折一下,墊一半、蓋一半,夜裏不算冷,就是不舒适。
等郁容看到張大娘給老裏長捉虱子的場景,再看那床在客棧不知被多少人睡過的被子,渾身都不自在了……雖然被子洗過、曬過,心理陰影仍揮之不去。
……還是買新被子吧!
有剛才買成衣的經歷,這一回郁容一下就記起來了,棉被也能請人做,自家提供棉花,花點工錢請人打棉。他沒有棉花,先花錢買棉,才讓人做成被子,要比直接買成品便宜多了。
不過,考慮到不想再睡“二手被”了,郁容決定,先買一床薄衾用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