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為寧清衍的緣故, 所以蘇蓉繡從早上睜眼的那個瞬間開始,心情就一直很差。
不肯理人、不肯答話,寧清衍好說好哄一上午也不見有什麽成效, 趁着唐家過來的下人伺候着這祖宗沐浴更衣的空擋, 蘇蓉繡才自個兒尋摸着溜到了小狗房內去将昨日穿過的衣裳給換掉。
小狗不在,停留的時間太短所以這間屋子裏并沒有留下他太多的痕跡, 蘇蓉繡站在房屋正中央發了一會兒呆, 又繞着屋牆走了三四個圈子,這才再次默認了那個人确實來過,也确實又離開了的事實。
三個月不足,臨走連道個別的機會都沒有, 虧得蘇蓉繡還覺得他會陪自己很久,真是沒良心的家夥。
一早做什麽都懶洋洋的不太有精神,拎着茶壺去廚房要了熱水泡茶, 知道九王爺這人嘴刁,即便這茶泡過去人家也不見得會喝,可九王爺終究是九王爺, 又不好這麽生生将人給晾着, 于是要了熱水要了早膳,吩咐人送去小院兒後,自己才又慢吞吞的朝回走。
把人帶回來,說是當個伺候奴才,但蘇蓉繡從來不喜歡說什麽主子下人此類的話,雖然小狗實則大她一歲, 可瞧着模樣,她也始終把那家夥當做個弟弟在看,沒事兒鬥鬥嘴,使喚他幫忙跑腿,給人帶話,兩個人一塊兒挽起袖子收拾房屋,琢磨主意,罵罵大夫人、四姨娘這些,日子過的沒什麽變化,但是總比以往一個人悶着有趣多了。
在院子裏剪剪花兒,澆澆水,磨蹭來去最終還是回了小狗的房間,蘇蓉繡動手拆起了屋內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小狗自己給自己墊的床鋪,自己拿繡棚釘起來的小櫃子,撿的邊角布料當面罩用來擋灰。
被子沒疊的太整齊,男孩子家将東西随手一堆就當做是收拾,櫃中放着孤零零的一件外衫,是二哥看小狗沒得衣裳換洗所以拿了一套自己小時候的衣袍給他穿,二哥用的衣料向來不差,小狗拿着東西也寶貝似得認真洗了一遍,蘇蓉繡這時将東西拿在手上,還能聞着一些好聞的皂角味道。
這麽好的一個人,就是命太短了些。
蘇蓉繡始終有幾分感慨,可又明白自己并沒有什麽能改變現實的能力,難過歸難過,一狠心,還是将這屋子裏的東西全數給收拾了出去。
寧清衍收拾完自己,換了身衣裳便覺者整個人都輕松下來不少,随手一揮遣了下人們都出去,這院子裏便又只剩下了他和蘇蓉繡兩個。
那姑娘從早上踏出這間房後就再也沒有進來過,寧清衍猜許是還在鬧別扭,于是自己搖着折扇就靠在那窗前瞧着。
喜歡看漂亮姑娘一直就是九王爺最愛做的事兒,不過不比唐豐送來的那些莺莺燕燕,蘇蓉繡幾乎是一個完全不會笑的人,沉默着修剪花枝,沉默着給花園澆水,這院子像是沒有下人,但寧清衍又難得愛着這份清淨。
送早膳的人來的稍有些晚,蘇蓉繡該是并未給人家報九王爺的名號,只是雖說江南第一首富,可蘇家這早膳,寧清衍怎麽瞧怎麽覺得有幾分喂豬的意思。
一碟兒拍黃瓜,兩顆煮雞蛋,跟面漿糊出來似得米粥,真是瞧着都強行令人沒了胃口,心裏不痛快,像是被人輕視一般,于是生氣的正想掀桌子來的,但是一看人蘇蓉繡又不在房裏,這掀了她也瞧不見,那還有什麽意思?
于是伸出去的手急急一轉便回身抽出了自己腰間的折扇,寧清衍‘啪’的一聲将扇子給抖開,茶也沒喝一口,懶懶散散的就這麽朝房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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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蓉繡就在院子裏,她從小狗房間拖出了一大堆那孩子用過的東西,什麽衣裳、被褥、茶杯這之類,因為來的時間太短而且自己也并沒有太妥善照顧的原因,所以小狗的東西看起來量少且寒酸。
是有幾分自責的,想着那是九郎哥哥費了多大勁才保護下來的孩子,結果跟自己沒出三個月就這麽白白死掉。
實在是太沒用了,誰也保護不了的蘇蓉繡,實在是太沒用。
将被褥攤在地上,再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整整齊齊的擺放好,蘇蓉繡将被褥卷起成長長一條,掏出火折子要将東西燒掉之前,還特地虔誠的蹲到地上去抱了抱那一團在太陽底下被烤的暖烘烘的被褥。
當是告別好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抱小狗。
想着那家夥那麽瘦,要是真抱一回,說不定還得硌得自己肉疼呢!
蘇蓉繡嘆氣,起身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句,‘小狗,來世一定要記得投身一戶好人家,再也別碰到壞人。”
火折子往被褥上一扔,火星剛剛起了些許苗頭就冒着一縷黑煙再給熄滅掉,蘇蓉繡正好奇的往上湊去,寧清衍便從身後伸手将她扯開。
“笨蛋。”
短短兩個嫌棄不已的字,蘇蓉繡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寧清衍便将自己手裏抓着的一盞燭燈扔到了那被子中央,接着‘轟’的一下,大火苗就這麽毫無預兆的‘蹭蹭’蹿起。
沒想過能燃的這般迅猛,而且本身天氣就很悶熱,這火氣更是推得人受不住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蘇蓉繡怕火苗蹿着自己,後退的過程中還下意識往寧清衍的身後躲去半步。
“虧得還是土生土長的江南姑娘,這幾日天氣這般潮,被褥濕沉沉一團,你不拿點兒燈油,僅憑一折火星子就想将它點燃?”
蘇蓉繡低頭,“王爺博學多才,讓您見笑了。”
寧清衍笑着搖頭,只道這丫頭氣性兒還挺大,生氣生的這般久都消不下火去,“說說吧,人小狗前腳剛走,你後腳就燒人家東西是個什麽意思?會不會未免太過薄情寡義了幾分?”
“人都沒了,還留着東西做什麽?”
“留個念想呗。”寧清衍随手搖着折扇,話畢突然神色一變,他笑着湊近蘇蓉繡道,“倒是不能留,本王還沒死呢,你哪能留別的男人的東西?”
蘇蓉繡莫名擡眼,正要瞪他,又聽寧清衍道,“燒得好。”
忍得住不張嘴,蘇蓉繡是真怕自己一張嘴就會說些什麽大逆不道得要滿門抄斬的話來。
“嗯,這住處雖然小了些不過還算雅致清淨,花兒養的也不如唐豐那宅子裏多,怎得就偏是那般香呢?”寧清衍說完,還跟個街邊纨绔子般的伸手拽過蘇蓉繡來,他湊在那姑娘的發間嗅了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蘇蓉繡冷漠的将自己身子往後一仰,倒是沒拽寧清衍抓着自己的那條胳膊,想着那混蛋愛怎樣就怎樣好了,這家夥你就不能跟他比力氣,碰着這種事兒,你越掙紮他便越來勁,最好的法子是不理,但凡稍微給些反應,他便是嘴角一咧,張口就能逗人逗上一整天。
“說話。”寧清衍輕聲道,“嘴巴張不開要本王幫幫你?”
蘇蓉繡側過頭去,“王爺謬贊。”
“哪一句謬贊了?”
“民女姿色平庸,如何敢與牡丹相提并論?”
“本王提的也不行?”
每說一句,就要再靠近一分,蘇蓉繡直想躲,奈何自己的小細胳膊又還被寧清衍拽在手心,狐貍尾巴露出來後就不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認慫,強忍着腿腳不動,蘇蓉繡只是往後避讓着自己的身子。
寧清衍仍是蠻橫的逼近。
“現今倒是膽子肥了些,連裝也懶得在本王面前裝了。”另一只手摸摸蘇蓉繡的頭發絲兒,寧清衍道,“把你眼睛裏頭那些不情願都給收起來些。”
“王爺想看什麽?”
膽子肥了這事兒是真的,蘇蓉繡無懼無畏的将下巴往上一擡,寧清衍正低頭瞧着她,二人四目相對之下面龐還互相貼的極近,姑娘家嬌唇一點真是勾人的厲害,只是眼底那抹冷漠實在膈應。
寧清衍笑着伸手捏住那下巴,大拇指按住蘇蓉繡的唇邊往外一抹,淺紅色的唇脂便染了些到嘴角邊。
細皮嫩肉的模樣,稍稍用幾分力嘴角便是被按出一片紅腫,看着倒像是已經被人吻過一遍。
蘇蓉繡道,“城西坊口有間戲院,前朝的、民間的、神妖gui怪,各樣戲本子都齊全,王爺若有興趣看戲,不妨往那邊去瞧一瞧,不止牡丹,要什麽花兒都有,比民女這院子裏香的多。”
“是嗎?”
你一言我一語,棋逢對手倒是鬥嘴鬥的起勁,蘇蓉繡像是完美适應了寧清衍這般講句話得繞十八個圈子的性兒,索性也被人看穿拆穿好幾回,再裝可憐、裝無辜、裝害怕倒是顯得過分刻意了些。
再說寧清衍就這麽抱手等着瞧好戲,蘇蓉繡又哪能這般輕松的任他如願?
想看戲?看你個頭看。
堅信自己不是個平白遭人戲耍的大馬猴兒原則,蘇蓉繡要不不說話,要不開口就同寧清衍杠到底。
“三姐,大娘等你一早上到現在都生氣了,你怎麽還沒去四娘房裏呀!”
倒是早已将早上的事兒忘了個幹淨。
蘇菀繡帶着妹妹蘇苗繡一路跨過小竹林推開自家三姐的院門時,還沒來得及撲去她們平日裏最愛玩的那缸睡蓮邊,卻是生生被那站在梧桐樹下的二人給驚到及時剎住了腳。
寧清衍一只手拽着人的胳膊,另一只手還一直捏着蘇蓉繡的下巴,指腹留在她唇邊往右輕移。
聽見呼喊聲時目光輕斜,瞟了一眼那倆小孩兒,也不說放手,本來這個角度看起來,兩個人‘抱在一處’的姿勢就過于暧昧了些,那從不知收斂為何物的九王爺竟是還當着人面兒側過頭去貼着蘇蓉繡的嘴角邊,薄唇輕移如清風過境般湊到人家姑娘的耳邊道。
“去吧。”
那日小姑娘淚眼婆娑、抖若篩糠的跪在床前,扒着自己衣裳邊兒苦苦哀求說,王爺,民女不是您要找的那個人時,寧清衍倒還真是被騙了。
雖然只是輕觸,但兩個人的唇角邊也是明明白白的貼至了一處,想着對方惱羞成怒說不定再得蹦起來賞自己一個巴掌,于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松開手時,看到的卻仍是姑娘家一張冷漠的臉。
蘇蓉繡并沒有什麽反應。
朱唇輕啓,像是要說些什麽,但幾番掂量後最終還是合上,眼底的情緒波瀾不驚,臉不紅心不跳,厭惡或喜歡都沒有,倒是直接無視了寧清衍方才輕薄于己的舉動。
兩人的唇形皆是偏薄,從面相上來看那都是薄情寡義之人。
寧清衍親完就走,倒是讓蘇蓉繡莫名其妙的跟着回身去再多瞧了那家夥一眼。
這人幹什麽呢?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觸感是有,不過不深,也不太真實,只像一陣冒着熱氣的風輕輕掃過,寧清衍并沒有做的太過分,所以蘇蓉繡覺得還不至于為着這事兒再去扇那九王爺一巴掌。
何況早上還誤傷了人家幾道巴掌印,寧清衍脖子上的紅痕這會兒也沒能消下去,看也是看到了,于是便琢磨着一人一次當是抵平,蘇蓉繡便沒再多言。
只是這事兒落在寧清衍心裏頭便是着實覺得有幾分不痛快。
诶,不是,那姑娘怎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喜歡不喜歡,生氣不生氣,臉不紅心不跳半分反應也不給,她什麽意思?她就是被狗咬了一口也不至于是這副反應吧。
寧清衍實在是郁悶,只是回過頭來的時候,就只瞧見蘇蓉繡一左一右的帶着兩個妹妹出了院門,轉身一側進了那道小竹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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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剛坐下不足半秒,手裏握着茶杯裏的熱茶都還來不及往嘴裏送,唐豐便跟見鬼了似得哀嚎出了一聲,“九爺您要住在蘇家?”
寧清衍皺眉,伸出手指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唐豐也立馬跟着他舉起手指頭放到唇邊,盡量壓住自己的震驚的情緒,又才小聲問。
“不是,九爺,您要真喜歡三妹妹,您把她帶回去不就得了,何必非得在蘇家住呢?您瞧這院子,您腳伸得開嗎?”
“就兩個人住,有什麽伸得開伸不開的?”寧清衍搖着扇子道,“再說你那院子是夠大,端個洗臉水七八個丫鬟,伺候穿個衣裳又是七八個丫鬟,沒事兒給本王扇個扇子還是七八個丫鬟,她們把地兒就全給占了,本王上哪兒伸腳去?”
唐豐無奈笑着,“九爺,這不是按您在皇都城的王府标配嗎?就這,您那老管家還嫌我安排人安排的少了呢。”
寧清衍搖開折扇捂着嘴湊近了唐豐道,“這人放到本王的宅子裏就伸得開腳,下回有機會,跟本王一塊兒去皇都玩玩?”
倒是抓着機會變相的誇耀了一番自己王府屋宅院大。
不過要說唐豐縱橫姑蘇多年,倒是也真沒去過這皇都城,下回有機會出去見見世面似乎也不錯,打定了主意,抱住這祖宗的大腿,往後仕途坦蕩不成問題。
“嗐,九爺您有吩咐,在下自然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再說您老哪天真要回去了,我還能不來送您嗎?”
見寧清衍心情不錯,唐豐便又問,“九爺,您真要在這裏住下?”
“那不然?”
“在下這就安排人回去替您收拾東西。”
“不必。”寧清衍仍舊懶散的靠在躺椅上,搖搖晃晃的模樣好不惬意,“就這麽着吧,那蘇家三妹妹還欠着本王衣裳呢,正好一并做了,當是拿給本王換洗。”
唐豐聽完頗顯為難道,“這.........九爺,這蘇家馬上要辦兩門婚事,三妹妹手裏怕是騰不開功夫來伺候您了。”
“兩門婚事?”寧清衍睜開眼去瞧唐豐,“不是就他家二哥要成親嗎?”
“這,咱們這地兒的風俗,家中老大未嫁娶之前,老二是不能先嫁娶的。”
寧清衍皺眉,像是沒聽懂,“說人話。”
“蘇家還有個大姐呢。”
“意思是還得他大姐先成親了,她二哥才能成親?”
“是這個意思。”
“這大姐二哥成親的跟她蘇蓉繡什麽關系?她有什麽騰不開手的?”寧清衍嗤笑一聲,心裏只道又不是自己成親,這蘇家三妹妹還能為了這麽些瑣碎小事将自己這麽一尊活菩薩放着不管?
唐豐道,“九爺有所不知,蘇家大姐成親許是無事,只是這蘇暻綉,他與三妹妹自小兄妹情深,雖是同父異母,可這感情卻與一母同胞無二,若是暻綉大婚,蓉繡自然要幫着打理哥哥喜事的大小用度。”
“二哥?”寧清衍若有所思的念了念這個稱呼,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于是莫名其妙的道了句,“他倆是親兄妹啊。”
也不知道這祖宗得出這個結論時那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是怎麽來的,雖是無語,但唐豐還是應和着點頭道,“對,是親兄妹。”
寧清衍嘴角一撇,仍是不樂意,“親兄妹也不成,他家要是打理不過來,你就把你家的下人送過來一塊兒幫忙,缺什麽本王出錢辦了。”
豪氣萬千的一句,倒是把決心下的死死,唐豐見九王爺如此說了,自然也不能再廢什麽話,人家是鐵了心的要蘇家三妹妹來專職伺候,旁的什麽人也不能從他這處分走什麽。
親哥哥?那也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九爺:不行不行,除了本王誰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