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蘇蓉繡猛地一下收回手來, 雙手按住寧清衍的胸口再用力将他推開。
你你你你.............
張開嘴伸出手指頭指着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腦子裏都是一團漿糊更別指望嘴裏還能說出一句什麽順溜話,從來都不是膽小怕事的姑娘, 但是這會兒遭人輕薄調戲的憤怒感來的尤其猛烈。
本想借着這個事兒發通火, 自己倒正好能跑去隔壁休息,蘇蓉繡小腳一跺正想往外跑, 又聽寧清衍站在身後悠悠一句。
“你睡床吧, 本王去睡房梁。”
腳下一停,蘇蓉繡回頭過來,寧清衍的那一片衣角邊正好從自己的眼前晃過,不比她這般戰戰兢兢的模樣, 人家九王爺上了房梁後是行動自如,跟從小到大都住在了那處似得,身子往後一靠便躺下睡了。
仰起脖子望着那房梁好一會兒, 左右思襯後還是決定留下,蘇蓉繡這才又磨磨蹭蹭的坐回了床榻邊去。
寧清衍躺着倒也不覺得難受,平日裏挑挑揀揀, 恨不得把自己渾身上下的東西全給嫌棄個遍的人, 這回睡房梁竟是睡的如此踏實。
只是這頂梁比起宮裏的來看還是更細了些,而且味道不甚好聞,寧清衍正打算翻個身再休息,結果借着月色望到床上那一團背對自己的小小身影,心裏沒什麽不痛快,但是就想捉弄人的心思卻再往外冒了些苗頭。
“三妹妹?”
試探着喊了一聲兒, 本是做好了那姑娘并不會搭理自己的準備,結果第二句還沒來得及開口,寧清衍便見蘇蓉繡乖乖的從床榻上坐起了身來。
“王爺還有別的事嗎?”
“當然有。”寧清衍笑着,“這房梁太硬了,給本王拿個枕頭過來。”
平日裏一個人睡慣了,床上自然只有一只枕頭,倒是半分不猶豫,也沒記仇說你剛剛才欺負了我現在還好意思跟我搶枕頭的心思,蘇蓉繡拿着東西起身站到了寧清衍躺着的那根房梁下。
寧清衍偏頭道,“扔上來吧。”
蘇蓉繡道,“我怕扔過來砸着您,您還是自己伸手來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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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寧清衍托着自己的下巴探出腦袋來,他剛聽話的伸出手,蘇蓉繡便也忙将自己的手臂高高舉起。
房梁稍許有些高了,那枕頭又軟趴趴的,中間明顯還隔着好長一段距離,寧清衍根本就拿不到。
“讓你扔上來你非得讓本王來拿,你瞧你個子這般小,本王哪裏拿得到?”
“我是怕砸着您了。”
“一破枕頭能把本王怎麽的,扔上來。”
見人收回了自己的手,蘇蓉繡便也只好放下那只枕頭,她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的東西,再擡頭目測與那九王爺之間的間隔距離,想想也是,就這軟綿綿的枕頭能把那一只手就扣的自己動彈不得的九王爺怎麽的?
于是放下心來,後退兩步,擡手掄圓了自己的胳膊将枕頭往上甩去,這飛起行進的路線倒是沒問題,只是什麽響兒沒聽着倒是聽見那九王爺突然一聲慘叫傳出來。
“哎呀!”
“九爺。”蘇蓉繡擔心的上前一步,跟着就瞧見一團白影以一種極其誇張的姿勢掙紮着往下掉。
诶,不是,您老能被枕頭打摔下來也就算了,可是中間那奇奇怪怪的幾秒停頓時長是用來接枕頭的嗎?人下來了,枕頭卻在房梁上?還有落地的時候為什麽手掌會先撐一下桌面,然後護住頭膝,手肘着地後順勢一滾就躺在了地上呢?
這,這算是碰瓷嗎?
蘇蓉繡目瞪口呆的原地怔住。
“嗷,本王的腿!”
您的腿根本就沒砸着地好嗎?
別的不說,蘇蓉繡這視力雖然說不上能夜裏透視,可是她自認自己還不算是個瞎子。
場面稍微有些尴尬,但想着總得顧着些這祖宗的面兒,于是蘇蓉繡默默還是默默的配合上前去扶人起來。
“九爺您沒事吧。”
“有事,腿斷了,快去叫你家的大夫過來瞧瞧。”
蘇蓉繡,“.............”
“那個,九爺。”知道這祖宗整日閑來無事就喜歡到處逗姑娘玩兒,蘇蓉繡也不想當人眼裏的大馬猴,雖然不太樂意但也着實無奈的說,“別裝了,我看見您摔下來的時候拿手撐了一下自己才滾出去的。”
“............”寧清衍面上強裝痛苦的表情生生僵住,跟着伸手去抱胳膊肘的時候還樂的厲害,“嗷,是手斷了。”
蘇蓉繡撇嘴,“九爺,您真無聊。”
壞家夥,就愛欺負人。
夜裏倒是難得講了一回道義沒和人家姑娘家争床,寧清衍自己抱了枕頭去房梁上睡覺,但仍是強迫不許蘇蓉繡挂上床簾,敞開簾子雖是別扭,但也總比夜裏睡不着覺的好,于是頂着這般熱的天氣,仍是穿着完整再拿被褥将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後,蘇蓉繡才又躺回床上。
兩個人都不是能睡沉的性格,尤其寧清衍這個人,生性敏感又行事詭異,雙眼微阖了一小會兒後便翻身過來抱手瞧着那床榻上的小小一團。
蘇蓉繡睡覺的時候很乖,就是有些愛磨牙,‘咯吱咯吱’的跟小老鼠似得鬧騰,大概是裹得自己太緊所以有些熱了,但是潛意識裏又知道不能做踹被子這樣的事兒,所以偷偷摸摸的将自己的小腳丫子從那被褥之中伸了出來。
寧清衍看到這小腳丫子便咧開嘴笑了起來。
心裏想着這小白癡,真要防着自己這樣的浪蕩登徒子,那是一床被子裹住就能解決的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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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唐豐便帶着丫鬟拿了寧清衍的幹淨換洗衣物來蘇家接人,蘇暻綉親自接待的自己這好兄弟,兩人到主堂後坐下,遣了下人離開一時間也相對無言。
要說事兒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再說些強迫人家唐豐來娶蘇蓉繡的話就未免有些太過分,蘇暻綉心裏實在別扭。
二人對坐沉默半晌,終究還是唐豐先開的口,他道,“你也別太着急,若實在沒法子,咱們讓三妹想辦法跟九爺走,這也未必就一定是壞事兒。”
再說攀上九王爺那不得比攀上唐豐風光?
“可這九王爺終究是個未知數,他能對三妹好多久,這個,你我都說不清楚。”
“你這話說的,我就是個已知數?那往後我有了媳婦兒孩子,我不也還得先顧自己人?要說你這人就是想太多,咱活着總得有點兒冒險精神不是,搏一搏,鬥一鬥,說不定人三妹本事大還能混個王妃坐坐,那到時候咱這一票人不都得跟着飛黃騰達?”
“三妹。”蘇暻綉笑着搖搖頭,“她哪是能跟人鬥的性子,就九王爺這會兒一時興起呢,以後覺得她沒意思了,那日子還怎麽過。”
“你們個個都說三妹妹是遭人欺負的命,可我怎麽總覺得她也不像個軟柿子呢。”唐豐滿不在乎的搖搖扇子道,“诶,暻綉,你自個兒好生想想,你這妹妹從小到大其實也沒受多大委屈吧,她就是娘親死的早了些,并沒有遭受過什麽非人的待遇不是嗎?”
“那是因為有我護着。”
“對啊。”唐豐不解的擺手道,“可是你家三個妹妹,你為什麽只顧她?”
“因為她............”
保持姿勢不動,唐豐還在等一個回答。
對啊,為什麽?要說唐豐對蘇蓉繡的好感,那全是被蘇暻綉這麽個貨給影響的,有人天天怼在你耳邊說我三妹怎麽怎麽好,我得怎麽怎麽護着她,家裏又出了什麽事兒,三妹又挨了罰跪了一整夜的祠堂,這個紅糖熬了生姜拿回去給我家三妹吃,三妹身體不好得好生照顧她才行。
天天聽這些,誰能不被洗腦?
蘇暻綉莫名其妙遭人反問一句,自己倒是也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明明家中三個妹妹,為什麽他就偏愛三妹妹呢?
對啊,為什麽?
疑惑一旦在心裏頭湧起,那些奇奇怪怪的記憶便突然兇猛的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拼接開來,何況再仔細想想蘇蓉繡小時候的事情,便更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記起那時候,即便家裏有什麽好東西是拿給姐妹們分,大姐從來不争不搶,四妹五妹鬧騰的最厲害,但好東西分到後來,反而是蘇蓉繡分的最多不是嗎?
分的最多,過的反倒是最簡樸,她的那些東西都去什麽地方了?二哥最疼愛的妹妹,從來埋頭将自己鎖在院子裏一聲也不吭,妹妹們争搶,蘇暻綉從來都堅定不移的站在蘇蓉繡這邊兒,為什麽?難道是因為三妹善良單純絕不會不講道理同人作惡這樣的思想先入為主了嗎?
三娘以前罵了她一句狗娘養的,第二日就摔斷了一條胳膊。
四娘以前毒死了她的一條小狗,第二日就不知道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結果拉了整整兩天肚子。
大姐以前說了她一句不是,第二日賀家公子就登門來拜訪,說是三姑娘給自己娘親做的那套衣裳實在太合心意所以必須得親自表示謝意。
分明............
分明以前發生那麽多不合情理的事情,難道真的全部都只是巧合嗎?
蘇暻綉突然害怕的僵直了自己的背脊,想到四娘房門前挂着的那一條血糊糊的手臂時,額頭間冒出來的是一陣接一陣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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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娘丢了孩子,圓滾滾的肚皮毫無征兆的就這麽平坦下來,碰着這種事兒還能再撿回一條命來,實在是福大命大,只是人活着卻跟丢了魂兒一般,元氣大傷,本就刻薄的面相更加消瘦了幾分下來,瞧着倒是更顯難看了。
大夫人端着人參雞湯喂不了兩口,見四姨娘也吃不下,便将将湯碗交給了身旁的丫鬟。
三姨娘站立在一旁,因着不是出在自己身上的事兒,所以自然也沒放在心上,不比大夫人裝都得裝得有幾分沉痛,她只眼底裏還帶着幾分瞧好戲的神色直接說起了風涼話來。
“就說這下等奴仆一旦枉死,身上的怨念最是重,你說你也是,平日裏仗勢欺人也就罷了,可礙着人命的事兒如何也該有個度,這下子倒好,作孽做到了自己身上,你說你怪得了誰?”
四姨娘身子抖的厲害,孩子沒了她自然是最傷心的一個,本來後半輩子站穩腳跟、榮華富貴就全靠這麽個種兒,結果卻是這樣虛無的說沒就沒了,早上急着喝水自己動手去推的門,那搖搖晃晃挂着血水的胳膊就這麽出現在了眼前,吓的自己沒了半條命不說,還結結實實往地上摔了一個屁股墩。
那時疼已經刻進了骨子裏,這時的恨更是恨不得同周邊這些冷嘲熱諷的家夥們一并玉石俱焚。
四姨娘紅着眼珠子去瞪三姨娘,只有大夫人不知真心假意的坐在這處,無奈嘆氣搖頭後才勸着這兩位側房的妹妹道。
“好了,平日裏鬥嘴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想管你們,可現在出了這般禍事,都是姐妹還說什麽風涼話?”先是呵斥了三姨娘,大夫人又才轉向四姨娘道,“這話我本來不想說,可那小狗到底也不是咱們家買回來的,雖說吃着咱家的飯,住着咱家的宅子,可你這處罰不經過人家房裏的主子就仗着大當家的威風胡作非為,又如何能堵悠悠衆口?”
大夫人同大當家相敬如賓,雖是夫妻情誼并不深厚,可這女人背後的家族勢力也不容小觑,大當家一直對她頗為尊重不說,人家膝下還有個板上釘釘能繼承家業的嫡長子,四姨娘緊咬嘴唇,愣是把滿肚子火氣壓了下去,她一張嘴便是帶着哭腔,雙目紅腫的伸手拉住了大夫人的手指。
四姨娘哭道,“姐姐,就算我處罰那奴才越過了蓉繡的手,可是她也不該這般迫害她的四娘啊,當年她娘親病重的時候我是如何照顧她們母女倆,她半分不懂感恩也就罷了,一個姑娘家做出這般惡毒的事情來殘害手足骨肉,她難道不比我胡作非為的更過分嗎?”
三姨娘陰陽怪氣的在一旁道,“蓉繡這丫頭雖然脾性古怪,可是你如何就能斷定這件事情一定是她做的?”
四姨娘喊道,“那晚我房裏的丫頭起夜時親眼瞧見她出現在我這松香苑門口。”
“出現也不能證明人家是來害你的吧。”
“不是來害我?”突然撥高的聲線,四姨娘的聲音尖細刺耳,她直沖着三姨娘叫喊道,“那天晚上那麽大的雨,你去問問她不在房間裏睡覺為什麽要出現在我屋院旁邊?”
“出現在你屋院旁邊就是害你?那指不定是你平日裏苛刻下人,院子裏的丫頭們記恨在心才做的這事兒呢!”
“你............”被人氣的一時漲紅了臉,四姨娘本就身體虛弱,遭人再這麽一刺激更是連連咳嗽不止,粗氣連着喘了好幾口跟是透不過氣來了一般,身子彈起一半來又摔回去,手指頭指着三姨娘抖個不停再按住自己的胸口。
大夫人皺眉,向來端莊的女人自然是見不慣這等混亂吵鬧的局面,沉眸瞪了那三姨娘一眼後,才将将止住了一場罵戰。
示意一旁站着的丫鬟去給四姨娘順氣,待咳嗽聲止住一些後才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許亂說,蓉繡娘親雖然死得早,可我這個做大娘的還在,她若是做了錯事那我自會家法處置,可若不是她做的,你這張口就來的毛病也該好好收拾一回。”
四姨娘仍在重喘。
三姨娘見狀忙見風使舵道,“大姐說的對,要戳人脊梁骨也得拿出證據來,蓉繡娘親不在,咱們不管是大娘三娘還是四娘那都有照顧她的責任,往孩子頭上砸鍋可不是長輩該做的事兒。”
四姨娘冷哼道,“真是令人吃驚,三姐您竟然還知道自己有照顧蓉繡的責任呢。”
“好了。”大夫人再次加重口氣打斷道,“一見面就掐架,你們兩個誰有點兒做長輩的樣子?這事兒既然有人懷疑蓉繡,那便把她給喊過來,大家當面對質,是對是錯說個清楚明白,我就不信在蘇家還能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颠倒黑白。”
話畢,房內并無人再有聲響。
大夫人環視一周,再罵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去叫人?”
三姨娘為難的壓低了些聲音道,“大姐,那什麽,聽說九王爺昨晚在蓉繡房內住下了,這會兒人起沒起都不曉得,誰敢去叫人啊。”
大夫人皺眉,“九王爺昨晚住在蓉繡房裏?”
三姨娘點頭,“是啊,聽說暻綉想把蓉繡送給唐豐做小妾,結果這話不知如何讓九王爺聽了去,蓉繡曉得後怕九王爺生氣就趕緊跑去唐家解釋,倆人昨兒個晚上還歡歡喜喜的去逛了燈會,大抵是逛累了,九王爺将蓉繡送回來後就直接在蓉繡房中住下,大當家和暻綉昨晚親眼瞧見的。”
大夫人皺眉,此刻的心情怕是和昨晚的大當家一般無二,只覺得這九王爺登堂入室的跑來人家家裏頭睡人家未出閣的閨女,實在是過分。
于是沉吟半晌後,她又才擡頭道,“大人懂事不能去,小孩子總是能去的吧,找個人讓苗繡去她三姐的院子裏看看人起來了沒,要是起了,就讓她來她四娘房裏坐下喝杯茶。”
蘇苗繡和蘇菀繡都是三姨娘所出,這會兒聽見大夫人要拿自家姑娘去冒險,心裏自然是不樂意的,何況這九王爺是個什麽毛病全姑蘇哪個不知道?連唐豐都不敢去招惹的人,蘇苗繡又哪裏惹得起。
“大姐,苗繡這孩子年紀小又莽撞,若是過去沖撞了九王爺,怕是不合适吧。”
“沖撞了正好讓她懂點兒規矩,整日犯了錯你就拿年紀小這事兒來搪塞我,姑娘家十四歲了還不好好教養,你是要等她以後嫁了人再讓婆家的人去管教嗎?”
看大夫人動了火氣,三姨娘這才閉上嘴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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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蘇蓉繡早上倒是起得早,睜眼第一反應就是擡頭去看房梁上的九王爺還在不在。
伴随着擡頭那個動作的就是一聲吃驚的感嘆,要知道蘇蓉繡床榻的這個位置是最能清清楚楚看到那道房梁的,昨晚那麽暗的光線擡頭都能瞧見的那一團黑影,竟是在太陽都升起來的時候變成了透明一片。
人呢?
九王爺又丢了?
九王爺在不在其實蘇蓉繡也并不在乎,可偏是這人在她房間裏丢的,那這話可就說不清楚了,她可怎麽跟唐豐交代?
稍顯驚慌的正要掀被子起身尋人時,突然從身旁搭過來的一條手臂吓得蘇蓉繡整個人都炸了毛。
“啊~”
短促而慌張的失聲尖叫,蘇蓉繡說話不喜歡把自己的尾音拖到太長,所以此前寧清衍才嫌棄她撒嬌叫九爺的時候聲音不夠好聽。
手臂搭在身上很沉,觸感來的太過明顯,有理由相信這不是個夢,被吓到所以叫了一聲後,蘇蓉繡下意識的便想伸手去推開這條胳膊。
忘記自己拿被子将自己給裹得嚴嚴實實的事兒,蘇蓉繡剛一伸手就打到了厚重的棉被,自己被捆的動彈不得正急出了滿頭大汗,寧清衍那厮竟就這般含着笑意撐起自己的腦袋來。
和蘇蓉繡四目相對時,空氣有瞬間的凝固,随後蘇蓉繡就感覺自己被人敲了一悶錘。
他不是在梁上嗎?什麽時候來床上了?
摘了發冠,長發落肩,一襲輕薄內衫躺在裏側,望過來的面容之上還帶着些剛剛睡醒的慵懶,眼底的困倦更是證明了他确實是躺到床上之後還睡了一覺。
蘇蓉繡徹底崩潰了。
本來讓被子裹住也想往床下滾,誰曉得寧清衍提前一步看清蘇蓉繡這意圖,隔着一層被褥搭在姑娘腰身上的用了力的按住,蘇蓉繡蹭了兩回發現自己動不了後,這才小心翼翼的擡頭去看。
張了張嘴,廢話沒多說,口幹舌燥一整晚睡不好,臨了臨了好不容易睡了會兒,還讓這登徒子給鑽了空子,蘇蓉繡倒是想跟評書先生口中那般貞潔烈女一樣遇着這些輕薄之徒就擡手甩個大耳光出去,可就九王爺的身手,自己這巴掌落不落的到人家臉上還另說,問題是這會兒她這軟趴趴的小爪子拿都拿不出來。
蘇蓉繡又跟條小肉蟲似得在那被褥裏頭拱了拱。
“九爺。”知道這祖宗又使壞呢,硬碰硬也玩不過人家,比力氣就更別說了,蘇蓉繡估計寧清衍讓她一只手一條腿自己都未必是對手,昨晚被人逼着撒嬌的餘怒未消,今天一早又得來一回,心裏罵罵咧咧好一陣兒,蘇蓉繡才輕聲道了句,“熱!”
寧清衍眼底帶笑,伸手還将那被褥再替蘇蓉繡蓋嚴實了些,“昨晚看你裹的那麽緊,本王還當你冷呢。”
蘇蓉繡避開那壞家夥的目光道,“昨晚是有些冷。”
“這會兒不冷了?”
“這會兒有些熱。”
又遭人給逗樂,寧清衍這人一樂起來自個兒都收不住,‘咯咯咯’的笑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松開了使壞按住蘇蓉繡的手臂,剛伸手去拎起了被褥的一角想要放這小丫頭出來,耳畔一側似乎又聽見門外有人‘噠噠噠’的再朝這屋門口跑。
寧清衍手下的動作一頓,他擡頭朝外望去。
“三姐,三姐,三姐你起床了嗎?大娘尋你去四娘房內說話呢!”
蘇苗繡也只比蘇蓉繡小上兩歲,但因着人家有娘寵有娘顧,所以不論模樣還是行事作風給人的感受都是這兩人差了十來歲的距離。
聽着這動靜蘇蓉繡也是明顯一驚,不過還沒等她着急起身穿衣裳準備去開門的時候,身側那男人倒是手腳麻利的翻身而起,騰空從她身上越過後起身還不忘順手将床簾給放下來。
寧清衍的外衫就挂在蘇蓉繡平日裏用來架衣裳的杆上,他只随手一扯,便将袍子給披在了自己身上。
“三姐。”
小姑娘又叫了這麽一聲,不等寧清衍應聲或是上前去給她開門,人就已經莽莽撞撞的推門跑了進來。
屋子裏莫名其妙多了個大男人,還是個自己不認識的,任誰見着都得心生疑慮,至少得要琢磨琢磨這家夥是誰?
看見人,蘇苗繡往屋內跑的動作便是一頓,雖是知道前幾日三姐總是挨大娘的罵,而且自己娘親也背後說了不少蘇蓉繡有娘生沒娘教,下賤胚子敗壞門風這之類難聽的話,可終歸是年紀小,蘇苗繡還是不太能懂這些在自己看來奇奇怪怪的事。
“你是誰呀?”小姑娘望着寧清衍,呆呆的問了這麽一句。
寧清衍個子本就偏高,就連蘇蓉繡這樣的也得擡頭去瞧他,更別說這還是個只有十四歲的小妹妹,衣裳的扣帶只系了腰間一條,還是那副登徒浪蕩子的模樣,寧清衍一撩衣袍便蹲在了蘇苗繡的跟前,他挑眉笑道。
“你是誰呀?”
蘇苗繡眨眨眼睛,“我叫蘇苗繡,我找我三姐來的。”
“你三姐是誰呀?”
小姑娘扣扣腦袋瓜子,然後低頭扳着自己的手指頭道,“三姐就是我家二哥的三妹妹。”
“那你家二哥又是誰呀?”
“二哥叫蘇暻綉。”
“蘇暻綉又是............”
“苗繡。”本是看寧清衍将床簾放了下來,蘇蓉繡便立馬翻身坐起來整理自己的衣裳,昨晚睡覺的時候就沒脫,而且看模樣寧清衍也沒動過她什麽,本來自己也就不太想去四姨娘房裏,想着寧清衍出面将自己擋了這事兒也不錯,哪曉得這麽個壞家夥張嘴就是不分場合不分年齡的到處調戲姑娘。
整理好衣着,蘇蓉繡這才皺着眉頭掀開床簾,大步上前沖上去将妹妹往自己身後一護,這才跟着蹲下身來按着那小姑娘的肩膀道,“去告訴大娘,三姐馬上過去。”
蘇苗繡越過蘇蓉繡的肩側再望了寧清衍一眼後,這才點點頭跑掉。
揣着對寧清衍的不滿意,蘇蓉繡起身時也不再多看那男人一眼,轉身去了衣櫃裏翻找起了今日要穿的幹淨衣裳來。
寧清衍搖着扇子湊上前去,“生氣了?吃醋呢?”
蘇蓉繡不理,只管自己挑了件米色內衫,銅綠色雲錦長裙,秘色輕紗絲羅長衣,衣裳抱在懷裏轉過身來的時候寧清衍還大喇喇的擋在身前,而且極其沒有眼色的看蘇蓉繡走左邊兒他就擋左邊兒,走右邊兒他就擋右邊兒。
被人堵來堵去也是被招惹了惱了,蘇蓉繡再沒以往伺候這祖宗的耐心,心情十分不快的伸手将自己懷裏的衣裳往那男人手裏一砸,伸手将人推後兩步,這才氣沖沖的打算就這麽出門去。
“诶!”寧清衍一手接着姑娘扔過來的衣裳,一手擒住蘇蓉繡的胳膊肘将人再拉回來,“頭不梳臉不洗的你要去哪兒?”
緊咬住牙,被人扣着就再拿另一只手去扳那寧清衍的手指頭。
這回不比之前還忍着讓着,寧清衍力氣大,拽人拽的緊,掐住蘇蓉繡的手腕就能硬生生的給人捏出好幾道手指印來,本來知道這家夥就是這麽個毛病,看見誰家姑娘都得去招惹幾句,可旁的人也就罷了,這麽當着自己面兒連自家十四歲的小妹都能調笑幾句的做派,是真觸到了蘇蓉繡心裏的某個刺撓點兒。
以往比力氣比不過,大部分情況下蘇蓉繡都會認慫,她不是那種硬要去踢鐵板的脾性,可是這一回,她是恨不得拿刀子把這纏住自己的手指頭給一根一根撬個幹淨。
姑娘家動了真格,雖是沒什麽力氣,可那氣的從耳垂邊一路泛紅到鎖骨的怒氣,手指頭扳的發抖也一定要扯開自己的動作,寧清衍這家夥也不傻,如何都能看出幾分不對勁來,于是不再用力去拉拽人家的手腕。
松開手,換了動作去按住蘇蓉繡的肩膀,寧清衍低下頭問她,“真生氣了?”
“本王跟你妹開玩笑呢。”
蘇蓉繡仍是十分抵觸的去推着寧清衍抓住自己的手指,手推不動便去推他身子,天兒再亮了些,陽光透着些窗戶外的梧桐樹灑進屋子裏,推搡打鬧折騰來去鬧的寧清衍都起了些汗來,本來昨晚睡覺之前就沒洗澡,這會兒更是弄得自己渾身汗涔涔的不自在。
寧清衍微皺了眉頭将蘇蓉繡拉近些,他只覺得這姑娘這會兒不對勁的要命,看着蘇蓉繡反複閃躲的眼神,想她怕是又想起了什麽不太好的事兒,于是他便問,“這是怎麽了?蘇蓉繡,擡頭,看着本王。”
蘇蓉繡哪肯擡頭。
要說平日裏這浪蕩九王爺如何招惹自己,她不做搭理也便是了,可就早上瞧見那男人從自己床上翻身而起,轉身便彎下腰又去逗另一個妹妹的時候,她心裏頭便是突然冒起了好一陣反感和難受。
這難受并非來自寧清衍這個男人的本身,而是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場面,總會讓蘇蓉繡想起過往,想起娘親還在的時候,想起四姨娘也和苗繡那般大小的時候,就這樣裝着單純裝着無辜在娘親的眼皮子底下再和父親滾到一張床上的事情。
這樣的感情很複雜,蘇蓉繡甚至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去恨,首先她不是蘇家的孩子,似乎并沒有這個權利,其次四姨娘又拿着這件事兒不知道冷嘲熱諷白眼了自己娘親多少次,娘親并不愛父親,可是在知曉自己并非蘇家血脈之前,蘇蓉繡又是真真心心的拿那個人當做自己從小敬仰的高山。
所以這樣的事情,錯的到底是誰呢?
是不顧他人感受強娶了自己母親的蘇大當家嗎?是和母親有過親密關系卻又眼睜睜看她被人帶走的生父嗎?是明明知曉娘親待她有恩卻依舊自私自利的爬了父親床還回頭朝自己娘親捅刀子的四姨娘嗎?還是從頭到尾錯的就是父親呢?娶娘親的時候不顧娘親的感受,娶四姨娘的時候也不顧娘親的感受,要知道,以前感情最好的時候,娘親也是把四娘當女兒養的呢。
蘇蓉繡覺得自己頭疼的厲害。
寧清衍抓着她的肩膀再将人用力搖了搖,“蓉繡?蘇蓉繡?三妹妹?”
“放開我。”
恢複了些理智,蘇蓉繡擡手一揮想要拍開寧清衍抓住自己的手,結果力氣用大了,手太高了,方向也跑偏了,反手一巴掌險險貼着寧清衍的下巴颌‘啪’是一聲脆響。
打倒是沒打在臉上,但咱細皮嫩肉的九王爺白白挨了這麽一指頭,瞬間那脖頸見就被印上了三條指頭印兒。
倒是還挺般配,這瞧着跟蘇蓉繡那手腕上的跟是一對兒似得。
莫名挨了這麽一下子,寧清衍自個兒都愣住半天沒反應過來,也許是被那響動給驚着了,畢竟從小都只有他揍別人的,這倒好,哄個姑娘把自己給揍了。
蘇蓉繡舉起的手還來不及放下。
唐豐本是在主堂等人,結果左等右等這九王爺也不見來,想着可別是早上醒了尋不着換洗衣裳還得拿這三妹妹撒氣,于是他便主動帶着丫鬟朝這內院裏走。
本來聽見巴掌響的時候本來還琢磨這九爺不至于打女人吧,結果前腳往裏一邁,後腳就發現自家九爺才是挨打的那一個。
唐豐也愣住了,擡起的右腳懸在門檻之上不知道究竟是應該踏進去還是踩出來。
蘇蓉繡背對着房門口,寧清衍瞧見唐豐的時候也只是一個眼神示意他出去。
唐豐低頭,剛後退兩步又忙上前來跟着把房門給合上了。
蘇蓉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剛剛那一掌揮出去抽的她自己手指頭都疼,難得這九王爺也沒生氣,只是自己笑着松開手,轉身對着蘇蓉繡房內那面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脖頸。
寧清衍道,“下手挺重啊,這巴掌還好沒抽本王臉上。”
蘇蓉繡低頭,本是想說句抱歉,但而後想想,又覺得憑什麽,于是便咬牙不肯答話,也不跟着坐下,只側過頭去,看也不看寧清衍一眼。
寧清衍自己心裏頭也是好一通莫名其妙,雖然這些年,身邊的姑娘來來去去跟走馬觀花似得多,但他也從來不會去琢磨誰今天心情好,誰今天心情不好,誰喜歡什麽,誰不喜歡什麽,誰為什麽生了氣,誰又為什麽特別招自己待見。
九爺做事從來只憑自己心意,包括這會兒放下架子來哄姑娘。
“這是真生氣了?”也沒做過這種事兒,寧清衍在意識到自己能當個姑娘的面兒認慫的時候都覺着有些好笑。
人蘇蓉繡不肯坐下他便也只好自己站起來,本是伸手想來拉人,但怕自己再挨個大耳光,寧清衍便只好轉身站到了蘇蓉繡的面前。
他剛低下一些頭,蘇蓉繡立馬又将臉側過了一個方向。
“真生氣了?”
寧清衍又将這句話給問了一遍,蘇蓉繡還是不理。
倒也不是真不想理,蘇蓉繡确實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腦子仍是有些亂。
要說她自己和蘇苗繡之間也不是什麽姐妹情深的關系,寧清衍要逗弄誰,調笑誰實則和自己半分關系也沒有,這麽莫名其妙的情緒失控實在是讓人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說法,寧清衍這麽追着來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