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狗在蘇蓉繡的院門前坐到天黑也不見有人回來,本來傍晚瞧見那九王爺伸手将人給帶走的時候他就想沖出去攔着,可誰曉得那唐豐唐九公子跟有先知技能一般,只遠遠一眼斜瞪過來,愣是吓得小狗沒敢再往外多動彈半步。
唐九公子是好人,唐九公子不會禍害三小姐的,可是那九王爺卻不是個玩意兒,三小姐跟出門去怕不是要吃虧,人人都怕那尊活菩薩,唐九公子也怕,但是自己吃了人家三小姐那般多的恩惠,結果遭人瞪上一眼就給吓的屁都沒敢放,實在太沒有骨氣。
心裏頭翻來覆去将自己罵了好幾個來回,從聽見主堂虛僞做作的笑聲一陣一陣傳出來,到現在為止實在是沒辦法再心安理得的坐着,且不說這趟出門去尋不尋得着人,可至少能找點兒事兒做着,那也總比蹲在這處無所事事要強。
打定主意,小狗便從地上拍着衣裳起身,拔腿沒朝外跑兩步,沖到陰暗處又差點兒沖撞到別的主子。
“是哪個不長眼的在這處亂跑亂撞?我家四姨娘可還懷着身孕呢,下賤胚子,火急火燎真是沒有教養,你是哪房出來的下人?還不快快跪下賠罪?”
蘇蓉繡房外有一道小竹林,林內也未點燈,走熟了的人認得這幾步路,繞上個三四圈不成問題,茂密的竹葉擋了半邊月光,那不熟的人往裏一走便只好摸瞎。
今日本是陸蘇二家的長子嫡女談婚論嫁的喜事兒,四姨娘聽說皇都城內有頭有臉的陸家大公子要來,一早便是挺着肚子将自己衣櫃裏的衣裳全給折騰了個遍,好不容易定下一件,舉着扇子還沒走到主堂門口,便是被大當家給打發了回來。
“今日府上來的都是大人物,你出席不合适,早些回房休息,想吃什麽喝什麽找廚房給你做。”
毫不走心的托詞,回身一甩袖子便是跟趕狗似得趕人走。
四姨娘心裏憋着些氣,差點兒就脫口而出那麽一句,‘于情于理這蘇暻綉還得叫我一聲四娘,自家兒子的婚事我如何不能出席?’
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再給咽回去,旁的不說,這識時務、瞧眼色的能耐,四姨娘還是有的,否則哪能在蘇蓉繡娘親還沒離世之前就能攀着主人家的大腿爬了這個床呢?
若今日的主人公換了蘇蓉繡,四姨娘那是絕絕對對不會退讓半分,可偏是這蘇暻綉,她就不敢再往跟前湊。
且不說人家生母還在,就大當家心疼自己這嫡長子的勁兒,四姨娘就不敢造次。
天氣熱,心裏壓着火,撐着西瓜大的那麽個肚皮想出來吹些風,找點兒涼快,誰曉得心沒散到哪兒去倒是惹了個毛頭毛腦的小子。
小狗撞着人也着急忙慌的随手亂揮再揪着對面兒站好,只是這手指頭碰着人的衣襟,四姨娘只覺得遭人無禮便擡手一巴掌扇在了那孩子臉上。
曾經也是下人出生,粗活累活幹過不少,手勁兒自然是有的,再加上如今做了蘇家側房,身子骨養的嬌氣了些,手指甲長長一條,抽在小狗臉上時瞬間被劃拉出了三兩道血印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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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娘這頭打了人,那頭跟着伺候的丫鬟立即站出身來擋在身前,只指着小狗的鼻子就罵開來。
“問你話呢,你是哪房的下人?面相瞧着這般生,可別是小偷小摸從外頭混進來偷東西的吧。”
挨打挨罵倒也不算什麽事兒,可說他是賊這事兒,小狗跟是有什麽心理陰影似得,擡頭就跟着喊,“我是三小姐房裏的下人,才不是什麽小偷小摸從外頭混進來偷東西的。”
“三小姐?”四姨娘身旁的丫鬟聽見這名兒就跟着嗤笑一聲,“我在蘇府待了六七年,怎麽就從來沒聽說過三小姐房裏還有下人?”
小狗沉着臉,“你沒聽說過不代表三小姐沒有。”
“是是是,三小姐現在多厲害啊,傍着個厲害男人,再努把力說不定房裏還能再多添幾個下人呢。”
“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誰不知道這三小姐爬了人家九王爺的床?人家把她當勾欄院裏的下賤娼妓,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倒好,有娘生沒娘教,有個男人招招手就巴巴追着人家屁股後頭跑,房裏養個下人也不成規矩,橫沖直撞若是傷着了四姨娘,并着你和你家主子兩條命怕是也賠不起。”
小狗氣到咬牙,眼裏跟能噴出火來一般,“撞着你家主子是我不對,可這又和三小姐有什麽關系?你打我罵我我都認,麻煩給三小姐道歉。”
“哈?”小丫鬟像是聽着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給她道歉?別說她現在不在這裏,就算她在,那我也是照樣罵。”
蘇家三小姐性情綿軟,從不惹事生非,家裏的下人都能騎到她頭上去,這話現在講起來,可信度倒也是再高了幾分。
若是蘇蓉繡今日在此處聽着這些話,怕是也波瀾不驚的至多開門送客罷了,可偏是小狗這脾性還沒被完全磨平,他本就對蘇蓉繡今日被寧清衍從自己面前帶走這事兒耿耿于懷自責了許久,此時再聽見有人诋毀那麽個好姑娘,心裏自然更是氣惱。
“三小姐沒有教養,你倒是有,張口閉口滿嘴噴糞,惡心又惡臭,人家娘親死得早又怎麽樣,我跟三小姐這般久,就沒聽人家嘴裏跳出過一個髒字兒,還酸人家傍男人,你倒是想傍,你能傍的上嗎?”
“你............”小丫鬟被小狗三兩句話給頂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舌頭打結半天說不出一句順溜話。
倒是四姨娘不慌不忙的上前兩步,看來平日裏也沒少做什麽嚣張跋扈欺負人的事兒,房裏一個伺候人的丫鬟都敢這麽大着膽子四處撒野,不過相比之下,主子自是比下人沉穩的多。
小狗擡眸望着那個嘴角露着笑意的女人,看她一步一步自黑暗中踏出光亮處來,腹部高挺,年歲瞧着不比蘇蓉繡大上多少,可眼底的卑鄙和狡猾卻是不知道比那幹幹淨淨的三小姐要再陰狠多少倍。
“這話說的倒是不錯,傍男人是得靠本事的。”四姨娘伸手想去探小狗臉上那道還留着血跡的劃傷,“勝者王敗者寇,大家各憑手段往上走,蓉繡有沒有這個本事我是不知道,不過她娘親嘛,是真沒有這能耐。”
小狗朝後一躲,避開了四姨娘同自己伸過來的那雙手,手指尖雖是抹了香料也塗了鮮豔的顏色,可惡臭的下人背後必定還站着一個惡臭的主子,四姨娘那雙手現在看在小狗眼裏,也不比醬過鹵過的豬蹄子好看多少。
四姨娘的手在空氣中一頓,并不尴尬,收回來的動作自然無比,她道。
“蓉繡若是回來,你便替我問問她,就說若是她真有心跟個男人走,又尋不了什麽可用的法子,便來松香苑問問她四娘,四娘也許能幫到她。”
話畢,也不同這小狗計較,四姨娘只招呼着那丫鬟往回折去。
卻是小狗忍不了旁人這般侮辱蘇蓉繡,只扯着嗓子在背後喊道,“三小姐才不是那般下作到要靠男人往上走的姑娘,再說你若是那般有本事,你怎麽不去爬一回人家九王爺的床?”
小丫鬟回身,叉起腰來正要開罵,卻見四姨娘小手一揮将人給擋了回去。
“人活在世,做什麽都得講個天時地利人和,以我的出生和境況,能在這蘇府混個四姨娘的身份就是不錯,至于蓉繡嘛,若我是有她那般好的境遇,區區一個九王爺算得了什麽?”
“呸,惡心。”
“你不信?”四姨娘挑眉,“我可是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你低頭認輸。”
小狗沉眸,再罵了一句,“呸!”
蘇蓉繡也不知道自己陪着這九王爺出門是做什麽來的,先是被人硬給擠着去看了一場煙火,好不容易等到散場,那祖宗就帶着她四處閑逛,買東買西的恨不得盤下一條街來。
說了自己不要不要,可那人也跟眼瞎了耳聾了似得,看不見也聽不着,只管自己挑着喜歡的就往人身上戴,不一會兒蘇蓉繡手上身上就多出了不少東西來。
“不喜歡的你可以回頭賣掉,換點兒銀子自己留着花。”
九王爺如是說道,蘇蓉繡也只好低頭收下這番心意,畢竟她手裏頭确實緊張,二哥平時倒也會接濟,不過這些小打小鬧的還不夠她拿出門去淘幾匹好布料。
寧清衍此舉也是刻意,畢竟蘇蓉繡是真窮,他一眼便能瞧得出來。
說是江南首富,國內首屈一指的刺繡生意全被蘇家壟斷,即便出生不好,側房庶女,那也不該混成這副模樣才對。
下午出門前那櫃子裏放的倒全是好東西,一等一的上品綢緞,給人做衣裳裁下來的邊角料都舍不得扔掉,全數撿起來壘在桌面上放好,房間裏的家具老舊的厲害,枕頭洗的發白也不丢,給別人送東西做東西倒是舍得,自己卻節省成了這般。
分明做的一手好刺繡,自己又穿的這般素雅,喜歡走針的暗紋,可是自己的衣裳上連半朵花兒都不往上繡。
耳墜子就是一顆品相不佳的小珍珠,那磕碜樣兒讓向來奢華講究慣了的九王爺都沒眼看,發絲團成小髻盤起,柔順的黑發垂至腰間,梳的倒是乖巧,可也不配個什麽精致的珠飾,上回從唐家出門明明還帶走了自己給準備的兩支雕花系珠銀釵,卻也不見待。
這姑娘,拿着好東西也不曉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