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午後日頭更足,由着自己做了錯事,所以低頭挨上蘇蓉繡一頓算不上嚴苛的斥責之後,小狗還是不情不願的跟着出門去,頂着炎炎烈日,竟是為了陪個姑娘給旁的男人買身做衣裳用的料子。
天氣熱的跟人進了蒸籠般,小狗跟在蘇蓉繡身邊兒吐着舌頭直喘粗氣。
“真成,在屋子裏待着都要人命,頂着這般大的日頭跑出來就為了買匹布,你那屋子裏那般多的好東西,拿一件給人家用又怎麽了?就小氣,說的好聽,結果真到送禮的時候又舍不得,虛情假意的厲害。”
蘇蓉繡聽完這話卻也不惱,她只挑着那一排排擺放齊整的布匹道,“你曉得什麽,我房裏那些全是綢緞,做衣裳倒是好料子,可人家賀鳴幹的是走船卸貨的體力活兒,拿那東西做出來的衣裳怕是三兩天就得被磨破,既然是要送,自然是得送人家能穿,能用的東西。”
“你倒是體貼,那人家送的不也還是你平日裏不用的東西?”
“你如何知道我又不用?若不是你把那胭脂給摔壞了,我今日出門還想再抹一些呢。”
“淨瞎說。”
認識的時間不長不短,細細數來也有小半月的時日,小狗從被唐豐救下之後便一直同蘇蓉繡待在一處,這姑娘是個什麽性子,他說不上了解很深,但至少也能摸清一二。
兩人相處的算是融洽,蘇蓉繡又極能容人,她待誰都是那般好,雙方鬥嘴歸鬥嘴,只要你不講她二哥的不是,她便如何也不會真同你翻臉。
午後的長街正是冷清,再加上天氣熱,更是沒了來買東西的客人,街邊的小攤小販全都無精打采的靠在長椅上休息,沒有聊天說話的心情,只拿着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為自己扇點兒降暑的涼風。
蘇蓉繡和小狗的争吵聲在這段長巷子裏顯得格外引人耳目。
寧清逸斜斜仰躺在‘花滿樓’內的美人榻上休息,屋外炙熱如火,可這屋子裏卻是涼風徐徐、一片清爽。
左右瓷盆內皆是放置着兩塊厚重的冰磚,随侍的丫頭各跪一側,從那冰磚後朝着卧榻之上的男人輕搖手中團扇。
唐豐今日新得了一件寶貝,是那陸家公子送過來的‘麒麟白玉枕’,上好的玉石精雕,半分雜質不帶,幾乎有一只手的長度,掌心覆上表面便是沁透人心的寒意湧上,實乃驅邪避暑之利器。
東西本是陸家公子拿來孝敬九王爺,結果那祖宗只瞧了一眼,大手一揮便賞給了唐豐,這個點兒該是尋常午睡的時候,可收了好東西正是激動,唐豐只雀躍的坐在寧清衍休息的這間房內反複把玩着那寶貝。
樓下笑鬧聲傳上來時,唐豐都沒來得及顧着什麽事兒,倒是寧清衍素來經不得他人擾,眉頭輕皺一下便是立即睜開了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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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王爺醒了。”一旁伺候的丫鬟低頭來報。
唐豐放下那愛不釋手的寶貝,起身來問,“王爺如何醒了?這處休息的不安穩?”
寧清衍眼底還帶着幾分困倦,他懶洋洋的朝窗外望去,“似乎聽到了笑聲。”
唐豐道,“這個時辰,怕是樓下的姑娘們正在玩鬧吧。”
只顧着欣賞寶物的人,自然是心無旁骛,自覺屏除周遭一切可能會打擾到自己的聲音。
寧清衍搖頭,他朝外伸手,一旁的丫鬟便立即彎腰來扶。
唐豐跟着迎上去,卻見寧清衍嘴角邊帶着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他起身不慌不忙的一步步朝窗邊挪去。
唐豐聽不出來,不過那聲音,他倒是耳熟的緊。
蘇蓉繡和小狗鬥完嘴後便認認真真的站在攤販前繼續挑起了布料,位置好巧不巧正對着寧清衍休息的那間上房,姑娘家的聲音和背影這位爺倒是還記的清楚,只是這也未免有幾分過于巧合。
寧清衍挑眉,仍是那日初見時的驚喜,哪怕相遇全在意料之中。
跟在這祖宗身旁站着的唐豐瞧見這蘇家三妹妹,心底便是一驚。
他娘的,這姑娘怎麽好賴不聽勸呢?分明說了沒事兒別出來瞎晃,別出來瞎晃,她倒好,非得出個門,出門也就算了,還非得往這九王爺眼前湊?
這不惹事兒呢嗎?
心裏頭急的夠嗆,可當着九王爺的面兒也不敢多做些什麽,唐豐只在心裏頭念叨着,三妹妹啊三妹妹,你買完東西可趕緊跑路先。
可偏偏這蘇蓉繡就不是個果斷麻利的急性子,姑娘家買東西就愛挑挑揀揀,這個也好,那個也好,挑來挑去就能廢出不少時間。
小狗自然是沒有耐心,蘇蓉繡問他什麽他都只說個好字。
這料子一瞧便是給男人用的,且還是給地位不高、品味粗俗的男人用的,品相差到丫鬟們随手裁一塊兒拿來當抹布,寧清衍都會覺着礙眼的的程度。
挑好東西,小心數出五個銅板來遞給那老板,蘇蓉繡頗為滿意的将料子抱在手中,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不知道哪裏飛來的一顆類似小石子兒的東西‘嘭嗵’砸中了自己的後腦勺。
說疼倒是也不疼,但蘇蓉繡的腦子仍是懵了一會兒。
“哪個狗娘養的拿着東西到處亂丢?”
卻是小狗先瞧見,雙手一叉腰便罵罵咧咧的喊叫開來。
打中自己的是一只白玉扳指,落地就被砸成了兩瓣兒,蘇蓉繡慢半拍的擡頭朝上看,望見寧清衍那副眉眼帶笑的模樣時,臉色是瞬間就煞白了下來。
再熱的天氣也抵不過這個男人帶來的寒意更為可怕。
蘇蓉繡不想,也不願去想,和這些權勢滔天的男人們攪在一起終歸不是什麽好事兒,自己也未必能落得個好下場,可冥冥之中卻始終有股力量,在不斷的将她往那九王爺身旁拉扯。
“你說這麽巧,本王想裝作沒瞧見你都不成。”
被人‘請’上二樓的時候,蘇蓉繡仍是抑制不住的手腳發抖,進門的時候同那和下人們一起撤出房內的唐豐擦肩而過,蘇蓉繡沒敢擡頭去看,但她能聽見,她能清清楚楚的聽見,九郎哥哥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輕輕的嘆下了一口氣。
那是無奈的,無能為力的,伸手也拉不出來的放棄之意。
房門合上,屋內只剩下兩人。
寧清衍偏頭去看跪在自己腳邊的姑娘,小小一團,仍是畏懼的瑟縮在那處,纖細白皙的手指頭緊緊握拳按在自己的雙腿之上,像極了一只被關進籠中無路可逃的小兔子。
“放你走那日,你曾說過要為本王守身如玉,這話可還作數?”
手中的折扇往那姑娘身上搖了搖,寧清衍伸手擡起那小下巴來。
蘇蓉繡仍是不敢看他,只躲着這視線,她比寧清衍身旁的任何一個人都更要抗拒這份靠近,那人的目光像一把長刀,能直直劈進人的內心,然後不留情面的一刀剜出你深藏的所有,願意給別人看的,不願意給別人看的,他通通都能瞧個清楚。
怎麽能不害怕呢?
遇着和自己相似的人,在能窺探對方一舉一動,而對方又比你強勢千百倍的情況下,又怎麽能不害怕呢?
蘇蓉繡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或許那晚求他放自己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
“算話。”嗓音輕微發抖,蘇蓉繡側過頭去,“同王爺說過的,都算話。”
“那你方才是在給哪個男人買東西?”
雙唇微顫,頓時口幹舌燥的厲害,蘇蓉繡舔舔唇角,又才說,“家裏的工人,他前些日子去河西,特地給民女帶回來一盒胭脂,收了禮不好不回禮,所以這才打算再做一件衣裳給他。”
“做衣裳?”寧清衍像是想起了什麽,“倒是欠了本王的兩件衣裳,你打算何時還?”
“............”這話也是沒法接,至少從唐家出來的時候,蘇蓉繡就沒想過還能再和這九王爺碰上一回,也不知道是什麽倒黴催的,半月不出門,出門就撞着這祖宗。
“看樣子也是沒打算給本王做呢!”
蘇蓉繡忙忙低頭道,“若是王爺要,民女這就回去趕工,只需三日,三日內,必将兩套衣裳都送還給王爺。”
‘啪’的一聲合起折扇,寧清衍笑着,口氣卻是不容置喙道,“不可以給別的男人做衣裳,知道嗎?”
蘇蓉繡忙不疊點頭。
寧清衍脫掉自己身上的外袍,揚手丢出正好蓋在蘇蓉繡的頭上,他側身往榻上一躺。
“你便在此處守着吧,待到天黑,換下自己的外衫,穿本王的離開,聽清楚了嗎?”
蘇蓉繡雙唇發白,她顫抖道,“聽清楚了。”
午後出的門,蘇蓉繡等這天黑就足足等了三個半時辰,九王爺不喊起身她也就只敢跪着。
好在以往跪祠堂的經驗豐富,所以到點兒摸黑起身的時候也只是踉跄了一下,手掌心撐在軟榻邊緩緩心神,這才立直站好。
九王爺扔出來的那件外衫還抱在懷中,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是抱着慷慨赴死的決心,蘇蓉繡該是明白這九王爺離開姑蘇之前大抵都是要拿自己做盾牌的,如今逃也逃不掉,順着他來,說不定往後遇着事兒還能得些庇佑。
揣着這樣的心思,所以寧清衍背對着那姑娘,在黑暗中才聽見人‘窸窸窣窣’開始脫衣裳的聲音。
天氣熱,穿的也不多,外衫一解便也只剩下了內襯和襦裙,蘇蓉繡怕這祖宗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得醒,于是便慌慌張張把人家那外衫往自己身上套,肩寬了,衣長了,東西往身上一裹跟披了件床單似得,半分鐘不耽擱,蘇蓉繡系好衣帶,咬着嘴唇便伸手推開房門,悶頭就往外走。
房門合上後,寧清衍這才慢悠悠的從黑暗中起身。
蘇蓉繡的外衫留在了他的榻上,伸手撿起後,只摸了摸那細軟的料子,便是雙手一用力,‘咔擦’一聲把那綢子給撕開兩段。
樓上的人不下來,樓下坐着喝茶的唐豐自然也不敢走。
跟着逐漸暗沉下來的天色,他的心也是跟着一點點往下落。
一方面是捉摸不透這九王爺的心思,一方面又是心疼自己好兄弟最疼愛的這三妹妹,聽見樓上房門有響動的時候,唐豐便是身子一僵猛地起身朝上頭望去。
蘇蓉繡身上裹的那件外衫他一眼便能瞧出來是誰穿出來的衣裳。
小姑娘受了欺負,跌跌撞撞的朝樓下跑,平日裏內斂沉穩的性子此刻也只能慌張無措,唐豐望着蘇蓉繡微微皺起了眉,眉頭都還沒來得及舒展得開,便見她腳尖踩中自己的衣擺,那不合身的衣裳擋了自己的路,蘇蓉繡眼裏驚慌,随後張開自己的胳膊就朝樓下撲來。
“三妹妹!”
唐豐驚慌,腳下踢飛了一張板凳這才沖上去接人。
作者有話要說: 嗯,九爺也就嚣張這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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