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8)
後去學校接了但翁帆,到家之後又等了一段時間,但翁傑和大劉他們才回來。
小帆看見哥哥,比陳嵘跑得還快, 搶在陳嵘前面撲到但翁傑身上,然後像昨天一樣給他導盲,牽着他進了屋。
陳嵘識趣地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把大劉叫過去問了一遍但翁傑這一天的情況。
晚飯過後, 趁着小帆被叫去洗澡的空當, 陳嵘把但翁傑叫到樓上書房, 找出他家人的那兩份死亡證明交給了他。
“你想什麽時候去辦手續都行,大劉會陪你過去, 別太累了。”陳嵘斟酌着說。
但翁傑嗯了一聲, 拿了那兩份文件拄着盲杖出去了。
陳嵘還有些文件要處理,目送他出去之後留在書房繼續工作。
但翁帆洗完澡出來,看到但翁傑還在客廳坐着, 就跑過去小聲問他:“哥哥,你去找爸爸和奶奶了嗎?找到沒有?”
但翁傑把他攬進懷裏,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有些疲憊地說:“對不起, 哥哥還沒找到他們,你再等我兩天好嗎?”
等他确認了爸爸和奶奶的死亡,再仔細想要怎麽跟小帆說。
小帆點點頭,又嗯了一聲,“哥哥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休息吧,我可以多等幾天,沒關系的。”
但翁傑低頭面向他,扯出個笑,“謝謝小帆。”
“也謝謝哥哥。”小帆懂事地說。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小帆就回房間寫作業去了。
但翁傑折騰了這麽幾天,再加上夜裏也沒睡好,這會兒确實累得有些撐不住了,等小帆走了之後就上樓洗漱去了。
陳嵘聽到他上樓的聲音,放下手頭的工作跟着他進了卧室,守着他洗完澡,等他出來看見他頭發是濕的,連忙去給他找吹風機,插好電打開開關遞到他手上,看着他吹幹了頭發,一直到但翁傑收拾好在床上躺下,他才回書房繼續處理工作上的事。
沒有陳嵘在旁邊躺着,但翁傑很快就睡了過去,夜裏也沒像昨天那樣一直做噩夢。
接下來的幾天但翁傑把遺産繼承的手續辦了,陳嵘在忙工作,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并不多,只有早起和吃完飯的時候會有接觸,晚上陳嵘都是等但翁傑入睡之後才在外面洗完澡進的房間,生怕會打擾到他。
陳嵘知道但翁傑不待見他,雖然嘴上沒直接說,只是不怎麽搭理他,心裏大概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這種冷暴力對陳嵘來說比直接對他進行肉體傷害更加讓他覺得痛苦,同時他又很清楚自己是罪有應得,這讓他只能硬生生吞下那痛苦,無從發洩。
每天晚上等但翁傑睡着了才敢小心翼翼爬上床,喜歡的人就躺在身邊卻連碰他一下都不敢,有欲望也只能忍着,這樣的日子對于陳嵘無異于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
可是讓他主動跟但翁傑說分房間睡他又做不到,沒有但翁傑在身邊,他就是吃了安眠藥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會睡得非常不踏實,特別害怕一醒來人又不見了或者出了什麽事。
但翁傑辦完遺産繼承手續就閑了下來,白天小帆要上學,陳嵘上班,大劉也有別的事,他一個人在屋子裏,雖說有保姆照看着,可也閑得難受。
所以這天陳嵘下班之後,但翁傑主動跟他說了話,簡單明了地對他說:“我想學盲文。”
陳嵘沒有多猶豫,很爽快地答應了,“好,我找人來教你。”
但翁傑跟他說了謝謝,然後就去找小帆說話了。
陳嵘愣在原地,突然有些想哭,自從但翁傑知道他的身份之後,還從來沒跟他說過這種禮貌用語,主動跟他說話的情況也很少,肯搭理他一下他都會受寵若驚。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識趣讓但翁傑對他的讨厭稍微少了那麽一丁點,如果是的話,他可以繼續這麽忍耐着識趣下去。
晚上,他像前幾天一樣,處理完工作在外面洗完澡才回房間,沒想到但翁傑這次竟然還沒睡,好像正坐在床邊發呆,聽到他的腳步聲就把臉轉了過去。
“怎麽還沒睡?”陳嵘有些疑惑地問道。
“等你。”但翁傑說。
陳嵘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緊張,他小心地問:“有……有什麽事嗎?”
但翁傑站起來,臉上沒什麽表情地說:“我傷好了。”
陳嵘一時間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很快他就看到但翁傑扯開了睡袍的腰帶,陳嵘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以前的睡袍。
“你……”陳嵘又開始大腦一片混亂,他直覺這種情況不正常,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直勾勾地黏在但翁傑的身體上。
“不做嗎?”但翁傑問他。
陳嵘在看到他脫衣服的那一刻身體就有了reaction,想起上次在樓下衛生間的情景,他用還未完全潰散的理智強行控制了自己,口是心非道:“你要是不想做就不做。”
但翁傑起身往他那裏走過去,陳嵘怕他摔倒,連忙去扶他,但翁傑順勢撲進他懷裏,抱住他之後開始吻他側頸。
陳嵘渾身僵硬,完全不敢相信但翁傑會主動吻他,這是之前那些年都很少出現的情況。
但翁傑的吻讓他無法再保持最後那絲理智,即便心裏有很多困惑,他還是沒能忍住想跟但翁傑親近的欲望,捧起他的臉跟他交換了一個深吻。
時隔三年,兩個人的身體再次負距離接觸。
結束之後,陳嵘借着短暫的身體冷淡期,逃跑一樣竄進了浴室,他怕多耽擱一秒他就會忍不住再來一次,而但翁傑現在的身體應該是受不住的。
陳嵘沖了個冷水澡,出去看到但翁傑還躺在床上平複呼吸,有些緊張地問他:“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幫你清洗?”
但翁傑用鼻音嗯了一聲,大概是剛做過的緣故,聲音跟平時很不一樣。
陳嵘聽到之後差點沒控制住自己,他心情複雜地走過去,抱但翁傑去浴室又洗了一次澡。
期間但翁傑沒再說話,他閉着眼,神态看起來帶着點倦意,身體也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的樣子。
陳嵘極力克制着想再跟他來一次的沖動,小心地幫他沖洗身體,洗到後面的時候但翁傑才有了點反應,他眉頭微皺,輕抿着唇,明顯有些不适,卻依舊沒開口說什麽。
再次回到床上的時候陳嵘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他糾結地看着但翁傑說:“要不,我去睡書房吧。”
他心裏當然不情願這樣,可是他怕留下來會忍不住再跟但翁傑做,怕會不小心弄傷他。
但翁傑閉着眼嗯了一聲。
陳嵘于是從櫃子裏抱了床被子去了書房,他實在想不明白但翁傑為什麽會這樣,明明讨厭他不想跟他相處,又怎麽會主動親近他要跟他做。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陳嵘一直睜着眼到淩晨五點都沒睡着,反正身體已經冷靜下來了,他幹脆又溜回了卧室。
在但翁傑身邊躺了一會兒,聽着但翁傑很輕的呼吸聲,他終于開始有了一點睡意,然而他只能睡兩個小時了,白天要上班,他七點多就得起。
陳嵘雖然經常失眠,可是早上的生物鐘還是很準的,不管幾點鐘睡,到那個點都會醒過來。
睡眠不足讓他一大早就開始頭疼,昨晚的那場運動又消耗了不少體力,他已經三十多歲了,前幾年又嚴重內耗,身體确實大不如前,滲透進四肢百骸的疲倦感讓他想倒頭再睡幾個小時,可是他沒有那個時間。
但翁傑還沒醒,陳嵘轉過臉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蓄足了起床的精氣神。
他還是沒想明白但翁傑為什麽會這樣,又對此毫無辦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随他去吧。
但翁傑早上沒能起來,他醒得不算晚,可是直到陳嵘收拾好去上班,他還在床上躺着。
昨晚雖然只做了一次,可也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這對于很久沒運動過的、前不久又剛經歷過一次失血過多的他來說是超過了身體負荷的。
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後悔,而且,這還只是個開始。
陳嵘的效率很高,下午就把教盲文的老師送到了但翁傑面前。
他選的老師是個已經退休了的老太太,年輕一點的,無論男女,他都不放心讓但翁傑跟別人單獨相處。
小心眼這一點他是無論如何都改不掉了。
老太太姓楊,雖然頭發已經花白,精氣神卻很不錯,穿着也比較講究,戴着副帶鏈條的老花鏡,看起來很文雅。
不過這些但翁傑都看不見,他只能通過聲音分辨出這位老師年紀挺大了,而且說話的語氣很溫柔,又總是帶着點笑意,相處起來很輕松。
但翁傑跟着這位楊老師學了一下午盲文,老太太趕在飯點之前離開了,說家裏有人等她回去吃飯,所以但翁傑也沒多挽留。
陳嵘工作雖然忙,卻不肯在公司加班,晚飯一定要回來跟但翁傑一起吃,就算看着但翁傑跟他弟弟親熱故意冷落自己也沒關系,他就是想看到他。
作者有話要說: 重複部分是因為修改被鎖章節,影響閱讀體驗十分抱歉
第 46 章
但翁傑跟着這位楊老師學了一下午盲文,老太太趕在飯點之前離開了, 說家裏有人等她回去吃飯, 所以但翁傑也沒多挽留。
陳嵘工作雖然忙, 卻不肯在公司加班,晚飯一定要回來跟但翁傑一起吃,就算看着但翁傑跟他弟弟親熱故意冷落自己也沒關系,他就是想看到他。
晚飯過後沒多久,給但翁帆補習的家教也過來了, 是個在讀研究生的女孩,說話溫溫柔柔的,帶着濃重的書卷氣,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陳嵘原本不想選這個人給但翁帆補習, 他不想讓任何可能會吸引但翁傑注意的年輕人進來這裏, 可是小帆對之前那幾個來試教的老師都不滿意, 只有這個讓他很快就接受了。
但翁帆看起來确實是有一點自閉,對陌生人很戒備, 除了但翁傑, 很少會主動跟什麽人說話,對同齡人也是一樣,轉學這麽多天基本上沒跟班裏的同學說過話, 老師多次嘗試跟他溝通也都失敗了。
陳嵘大概知道一點小帆為什麽會這樣,但淩峰當年跟但翁傑斷絕關系之後,幾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來之不易的小兒子身上了。
可是因為小時候生的那場病,但翁帆的智力水平一直跟不上同齡人, 很晚才會說話,再加上從小沒有母親的陪伴,但淩峰又是那種只會嚴格要求孩子不懂溝通的人,這種缺愛的環境讓但翁帆很沒安全感,性格也比較內向。
等他上學之後,因為成績經常墊底,但淩峰對他的态度就更差了些。
但淩峰原本想傾盡全力培養出一個比但翁傑更加優秀的孩子,借此揚眉吐氣,小帆不能滿足他的期望,自然得不到他的關懷和重視。
而且在學校像小帆這種成績不好又內向的孩子很容易被孤立被欺負,長時間這樣,內向便發展成了自我封閉,這其實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陳嵘考慮了幾天,決定讓宋祁跟小帆接觸接觸,如果小帆不排斥的話,就讓宋祁慢慢給他做心理疏導。
他現在總算明白了一點,人的心靈其實是很脆弱的,得不到足夠的愛,再被過多傷害的話,很容易患上心理疾病。
而心理方面的問題,越早解決越好,否則的話,放任發展下去,就有可能長出像他這樣的怪物。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不能自拔地愛上了但翁傑的話,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
前幾天宋祁跟他聊天的時候,提到了一種心理疾病,叫複雜性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個名詞解釋起來也有些複雜,大概是說人在童年時期遭受長期的人際創傷,尤其是經常遭受依附對象(例如養育者,年長的哥哥姐姐)身體和情感上痛苦的忽視,會必較容易發展出自己有某種瑕疵意識,以及他人不可信賴意識。
這種創傷會影響個體成年後的人格,而且自己不易察覺出問題的根源。
他不知道宋祁這樣說是因為他說起了但翁帆,還是在暗示他什麽。
他潛意識裏很排斥回憶自己的童年,可是要弄明白自己身上那些問題的根源在哪,就必須強迫自己重新梳理以前的那些事。
陳嵘出生在一個地道的豪門家庭,他爸陳建陽和他媽鄭海萍不是因為自由戀愛結的婚,而是因為門當戶對被家裏長輩安排着成為了夫妻。
在陳嵘最初的那一段已經模糊了的記憶裏,他爸媽相處還算和諧,沒怎麽吵過架,可以說是相敬如賓。
陳建陽對他不算特別關心,可是做樣子還是會做的,所以在他媽媽去世之前,他都沒察覺到他爸有什麽不對勁。
變故發生在他五歲那年的夏天,他還記得,那個夏天雨水很多,經常下很大的雨。
有一天雨下得比之前都要大,像哪吒殺了龍太子一樣。
他記不清那天早上鄭海萍是什麽時候出的門,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那種天氣一個人開車出去。
他只知道,那天晚上家裏亂了起來,有人跟他說他媽媽出事了,可是又不讓他出門。
他只能不安地在家裏等着,等了很久,終于有人告訴他到底出了什麽事。
鄭海萍在自己的車裏被悶死了。
因為大雨,車子泡了水發動不了,她被逼停的那條路積水很嚴重,到後來積水幾乎淹沒了車頂。
而且那個地方位置又比較偏,等搜救人員撬開她的車窗時,人已經因為窒息死了。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會一個人開車去那個地方,也沒有證據表明她是被謀殺的,所以這件事在陳家給她辦了喪禮之後就不了了之了。
年幼的陳嵘還沒從失去母親的傷痛裏走出來,就眼看着陳建陽又領回來一個女人,那時候離鄭海萍去世還不到兩個月。
他爺爺因為這事和他爸吵了起來,家裏每天都雞飛狗跳,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年紀小,根本沒有話語權,只能躲在角落裏看着。
後來那個女人還是留了下來,因為她也給陳建陽生了個兒子,他爺爺對那女人不滿意,可是不會不要孫子。
陳峥和周燕琴住進來之後,陳嵘成了多餘的那個,那母子兩個不待見他就算了,陳建陽也嫌他礙事,好像他不是他兒子一樣。
陳嵘最開始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直到偶然間聽到家裏的傭人聊天時說周燕琴是他爸的初戀,兩個人當年談戀愛的時候被他爺爺硬生生拆散了,因為他爺爺看不上周燕琴的出身,陳建陽是被逼着娶的他媽。
而且,陳峥比他大三個月。
陳峥,陳嵘……
哈哈,陳建陽可真會取名字。
之後的很多年裏,他經常聽到有人贊揚陳建陽和周燕琴之間的愛情,說這對苦命鴛鴦最終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說陳建陽是個難得的癡情人,一生只愛一個女人。
而鄭海萍這個人似乎被人們從記憶裏抹去了,只有看到陳嵘時,才有人會想起來原來當年陳建陽還跟別的女人結過婚。
是的,明明他媽媽是原配,後來竟然成了衆人口中的別的女人,好像她才是拆散別人的第三者一樣。
而他這個婚生子,也成了阻礙別人一家三口團聚的絆腳石。
最早的那幾年,陳嵘經常會想,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出生,為什麽兩個不相愛的人會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他從最開始的傷心和憤怒,慢慢過渡成自我懷疑,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他媽媽死了,沒有人愛他,也沒有人需要他,那他到底是為什麽存在的呢?
他想過自殺,可是又不甘心,他沒有做錯事,憑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沒有人愛他,那就自己愛自己好了,只有自己才永遠不會抛棄自己。
他不再依賴也不再相信任何人,只有握在手裏的權力才是可靠的,他要強大起來,才不會被別人欺負。
所謂感情,親情也好,愛情也好,都是可以拿來騙人的。
什麽叫癡情?是為了繼承家業娶一個毫不知情的女人,同時把真愛養在外面?還是在真愛懷孕的前三個月不能行.房的時候回去跟拆散他們的原配上.床?
陳嵘不明白人怎麽能這麽惡心,也因為這個,他從青春期之前就厭惡所謂的愛情。
荷爾蒙帶給他的只有性.沖動,他不會虧待自己的身體,所以想做就做了,床伴膩了就再換,從來不跟任何人發展感情。
他一直以為他永遠都不會愛上除自己以外的人。
可是人生來就是有感情的生物,愛還是不愛,很多時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等他弄明白自己對但翁傑的感情時,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傷害了自己愛着的人,而且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傷害是無法被抹去的。
有時候他都替但翁傑覺得倒黴,怎麽就被他這種怪物盯上了呢?
陳嵘靠坐在沙發上,閉着眼把快要湧出來的淚水憋了回去。
他揉了揉太陽穴,心想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工作方面也開始有些力不從心,而且最近竟然總是突然控制不住地想哭。
二十來歲的時候他是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今天的。
陳嵘又調整了一會兒情緒,然後上樓去找但翁傑,打算跟他商量關于小帆的事。
進了卧室,他看到但翁傑正端坐在沙發上,腰背挺得很直,腿上放着盲文板,手裏握着筆,應該是在練習剛學的盲文。
這套盲文書寫器是陳嵘親自選的,相對于以前那種正寫反摸的書寫工具來說方便了很多,盲文筆的筆尖是凹陷的,打出來的點可以直接閱讀,不會弄破紙張,書寫順序也和閱讀順序一致,是從左往右的。
陳嵘在此之前特意去簡單學了一點盲文,知道基本的書寫和閱讀規則。
盲文的基本單位是長方形的盲符,有位置固定的六個點,點可以是凸起或者凹陷的,所以有64種排列方式。
國內現行盲文是音表文字,用漢語拼音所對應的盲符表示。
但翁傑聽見他進來的聲音,下意識往門口側了側臉,手裏的動作卻沒停。
陳嵘走到他跟前,低頭看着他在盲文板上打點,是拼音裏的聲母對應的盲符,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
“有事?”但翁傑停了下來,問他。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複雜性創傷後應激障礙的部分參考了博主@複雜性創傷後應激賬號 所發的資料,盲文部分參考的維基百科詞條。
15號入v,當天會三更,大概要上午11點左右才發,晚上就不用等更新啦,麽麽噠
第 47 章
陳嵘靜默片刻才說:“想跟你商量一下關于小帆的事。”
但翁傑停下筆,面對着他, 等他繼續說下去。
“宋祁你還記得嗎?他是心理醫生。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小帆有些自閉, 我想讓他跟小帆接觸接觸。”陳嵘斟酌着說。
但翁傑想了想,“可以,不過我要在場,等小帆能接受他再讓他們單獨聊。”
“那我去跟宋祁約個時間,這周末可以嗎?”陳嵘又問。
但翁傑嗯了一聲。
陳嵘還想再跟他說會兒話, 可是又不知道能說什麽,最終只提醒但翁傑一聲早點休息就出去了。
小帆的家教走了之後,但翁傑進了他的房間。
但翁傑想了幾天,決定還是如實告訴小帆奶奶和爸爸已經去世了事。
這種事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 與其撒謊騙他, 不如早點跟他說實話。
小帆聽完他說的話, 沒有哭鬧,反而很安靜, 這讓但翁傑更加擔心起來。
他把小帆抱進懷裏, 輕撫着他後腦勺,柔聲道:“小帆要是覺得難過就哭出來吧,沒關系的, 哭出來會好一點。”
“別怕,哥哥以後會陪着你。”
“爸爸和奶奶也會在天上看着你,還有媽媽,他們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人都會死的, 等以後我們也會死,這是自然法則。”
……
小帆終于低聲啜泣起來,把臉悶在但翁傑但翁傑胸口,抱緊他邊哭邊說:“我不想哥哥死,死了我就見不到你了,你答應了要陪着我的,要一直陪着我,我不要一個人……”
但翁傑被他影響的也沒忍住掉了眼淚,“好,哥哥會一直陪着你的。不過呢,等你長大了會遇到喜歡的人,如果那個人也喜歡你的話,ta也會陪着你的。”
“可是我只喜歡哥哥。”小帆執拗地說。
“你現在還小,等以後你長大了就明白了,不是喜歡哥哥的這種喜歡,是戀人之間的喜歡。”但翁傑耐心地跟他解釋。
小帆擡起頭,看着但翁傑的臉,想了想問道:“那哥哥有喜歡的人嗎?是叔叔嗎?”
但翁傑被問得一愣,他沒想到小帆會往這方面想。
“哥哥你喜歡叔叔嗎?我知道叔叔喜歡你,可是我感覺不出來你喜不喜歡叔叔。”小帆又說。
但翁傑再一次因為小帆的敏銳吃驚。
他覺得他好像無意間給自己挖了個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小帆這個問題。
小帆等了一會兒,看但翁傑有些走神,又說:“哥哥你不想說也沒事,我不問了,你別不要我就行。”
“哥哥不會不要你。”但翁傑連忙說。
小帆太沒安全感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家裏聽了什麽不好的話,總害怕會被抛棄。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但翁傑發現小帆開始犯困,就讓他去睡覺。
“哥哥你今晚能不能陪我一起睡,就這一次,我一個人害怕。”小帆拉着他的手乞求道。
但翁傑沒猶豫多久就應了下來,“你先去床上休息,我上去洗個澡就下來,可以嗎?”
小帆乖巧地嗯了一聲。
但翁傑上樓之後先去了書房找陳嵘,跟他說自己要陪小帆一個晚上。
陳嵘心裏不樂意,但還是理智地沒有反對。
然後他像前幾天一樣,看護着但翁傑洗完澡,又送他去了樓下,看着他進了小帆的房間,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轉身上樓。
但翁傑回到小帆的房間時小帆已經困得不行了,強撐着才沒有睡過去。
他年齡小,正在長身體,需要的睡眠時間比較多,即便是剛剛得知爸爸和奶奶去世的消息,也還是會覺得困。
但翁傑憑着記憶走到他床邊,彎腰摸到床沿,放下盲杖,在床邊坐下。
“哥哥,你終于來了,我好困……”小帆有些委屈地說。
“那快睡吧,明天還要起來上學呢,哥哥也要睡了。”但翁傑輕聲說,随即在他身邊躺下了。
小帆的床不大,勉強能睡下他們兩個人。
“嗯,哥哥晚安。”小帆往但翁傑懷裏鑽了鑽,咕哝着說。
“晚安。”但翁傑輕輕抱住他,也閉上了眼。
陳嵘處理完工作之後,回卧室的衛生間洗了個澡,自從但翁傑住進來之後,他就很少在這裏洗澡了。
收拾好自己躺上床關了燈,他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遠甚于“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那種。
明明但翁傑只是去了樓下,而且還跟他說了只陪小帆一個晚上,無論空間上還是時間上都沒有遠離他,可他還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很不安,像下一步就會踩空從高處墜落一樣。
閉上眼過了很久都沒有一絲睡意,而且強烈的不安也沒有絲毫減緩,他才意識到這可能是焦慮的症狀之一。
以前他只是經常失眠耳鳴,很少會恐懼,可是現在他感受到了恐懼,難以描述的恐懼。
陳嵘側過身,面向但翁傑之前睡過的那側,把他用過的枕頭抱進懷裏,然後他的身體一點點蜷縮了起來。
室內是開了空調的,是和人體體表溫度成黃金比例的23℃,陳嵘還蓋着空調被,平常絕對不會感覺冷,可是他現在卻冷得渾身發抖。
而且焦慮發作時那種熟悉的肌肉抽搐也開始了,腿上,手臂上,後背上,甚至是手腳上,肌肉群時不時的抽搐讓他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亂竄一樣,毫無規律,也完全控制不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終于忍受不住了,摸到床頭燈,開了燈起來去找藥吃。
宋祁提醒過他,精神類藥物不能随随便便用藥停藥,得遵醫囑長期服用才可能有效果。
可是他每次都是撐到撐不下去了才想起來去吃藥,症狀稍微緩解一點他就又停了。
他知道這樣不好,也體驗過很多次突然停藥帶來的副作用,可是他就是沒辦法老老實實長期用藥。
抗焦慮的藥和抗抑郁的藥是同一種,副作用有很多,最明顯的一種是會讓人嗜睡,睡醒之後也會一整天都頭腦不清晰,思維遲緩,像突然變傻了一樣。
那種狀态下就算是陳嵘也沒辦法處理好工作,更何況他的董事長位置坐得并不安穩,陳峥和那幾個老股東每天都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呢。
陳嵘心神不屬地吞了藥,又灌了大半杯水下去,然後躺回床上,關了燈開始等待藥效發作。
這個過程并不美好,他的精神放松不下來,身體卻在藥效的作用下慢慢沉睡,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抗拒意識的消失,可是越抗拒就越難受。
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會加重他的不安和恐懼,即便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這個過程,他還是會因此痛苦。
這種痛苦不會因為經歷過而減輕。
這段時間其實并不長,可是對他來說卻格外難熬。
最終他還是沒抵過加了量的藥效,意識開始變得混亂起來,甚至還出現了幻覺,而且身體完全動不了,想動一下手指都不行,在睜眼都無法做到之後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那種可怖的瀕死感又一次籠罩了他,沉睡之後就再也不會醒過來的直覺非常強烈。
很久以前他是不怕死的,對他來說活着本來也沒有多大樂趣,如果注定要死,那就死好了,死的是他還是別人他都無動于衷。
可是第一次體驗這種瀕死感的時候他還沒找到但翁傑,不甘心就那麽死了,而現在,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即便但翁傑永遠不會原諒他,他也想留在他身邊多活一段時間。
正因為這份執念,他在面對瀕死感的時候也更加恐慌、更加痛苦。
他像溺水的人一樣拼命想抓住點什麽,可是身體已經完全不受大腦的控制了,所有的掙紮都是不可見的,也注定是徒勞的。
大概是因為有小帆在身邊,但翁傑這一覺睡得很好,夢都沒怎麽做,中間也沒醒,一口氣睡到小帆的鬧鐘起來的時候。
他很多年沒睡得這麽安穩了。
小帆聽見鬧鐘,閉着眼又往但翁傑懷裏縮了縮。
他平時不賴床的,可是今天有哥哥在,他就不怎麽想起來了。
但翁傑循着聲音,伸手摸到鬧鐘,關掉之後輕聲對小帆說:“小帆,醒了嗎?是不是該起床了?”
小帆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又在但翁傑懷裏賴了幾秒鐘,才不舍地爬起來。
但翁傑也跟着坐了起來,他想幫小帆穿衣服,可是他眼睛看不見,大概只會給小帆添亂,不過他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自己可以嗎?要不要叫阿姨過來幫你。”
“我可以的,我早就會照顧自己了。”小帆自信滿滿地說。
但翁傑突然想起來,他好像就是在小帆這個年紀開始接觸的射擊,後來不到十歲就被但淩峰送出去參加訓練了。
看來他是大人做久了,也像很多人一樣會低估小孩子的獨立能力。
他笑着稱贊了一句:“小帆真棒。”
小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下床去找自己的衣服來穿。
但翁傑的洗漱用品在樓上,因此不得不回了陳嵘的房間。
進去之後他沒聽到聲音,還以為陳嵘已經起來了,因為平時這個點陳嵘都已經起床收拾好自己了。
但翁傑進了衛生間,洗漱完之後去衣帽間取了一套衣服換上,然後就下樓打算陪小帆吃早餐。
保姆看見他下來,有些疑惑地問:“先生還沒起嗎?”
但翁傑一愣,陳嵘還在房間?可是他為什麽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入V有點激動,充了筆錢準備晚上給大家發紅包,路過的朋友記得留個評論鴨,不然沒法發
第 48 章
“我不知道,你可以上去看看。”但翁傑說。
保姆于是上樓進了主卧, 看到陳嵘确實在床上躺着, 猶豫了一會兒, 輕聲喊了他一下,可是陳嵘完全沒有反應。
保姆直覺有些不對,陳嵘睡眠不好她是知道的,很少會出現這種到點沒起來又叫不醒的情況。
她走近了,又稍微加大音量喊了幾聲, 還是沒把人叫醒。
這不正常。
她試探着晃了晃陳嵘的胳膊,陳嵘依舊完全沒有反應。
保姆慌了神,連忙出去喊人。
這個時候別墅裏除了但翁傑和小帆,只有在外面等着送小帆上學的司機老張能幫上忙了。
老張上去查看了陳嵘的情況, 立刻給大劉打了電話, 同時又叫了救護車。
一番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