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從那天之後黎永又是連着去了三日, 次次都被李副将找個借口給避開了。最後一天的時候, 李副将的早點鋪子竟然連門都沒有開, 門上貼着一張告示:店家有事, 出游三日。黎永也算是碰上釘子了, 無奈地進宮跟景文昊請旨去了。
“皇上聖安。”黎永面色頗為窘迫,好像拉不下這個臉來, 說自己又沒能成事。
景文昊知道黎永的脾性, 便主動幫他解圍,道:“是李副将還不肯入宮麽?不礙事兒, 朕親自去找他便是。”
黎永嘆口氣,道:“臣今日去的時候, 李副将都已經将鋪子關了, 看來他是有心想躲的。若是如此, 皇上怕是去了也無用,可能還需找到症結所在。”
景文昊仔細回想了一下, 道:“李副将當初出事兒的時候, 朕年紀尚輕,并不太知道細情,不過我記得當初祖母為了這事兒倒是幾次入宮來找母後,說是事情好像鬧大了。這事兒也過去這麽多年了, 就怕是無從查起。”
“皇上,微臣以為無論如何也應當一試, 莫不說是為了還副将一個公道, 就是為了治軍, 當初那些個強權下出的糟心事兒也得給清算了。不然不足以慰人心吶。”黎永這話說的中肯,他這幾日接連吃了閉門羹之後,也算是想明白了,若真是小事兒,李副将絕不會放大業于不顧,就跟夫人支個小攤兒賣早點。特別是如今兵權已經收于皇帝之手,連着當初想除掉他的人都已經算是個活死人的時候。
“如此,你便領了旨意去辦吧。本來想着先讓李副将回來再着手去做,如今調轉了順序,不過也好。”景文昊咂摸了一下,說道,“當年的事情,我還是怕牽扯地太廣,軍中畢竟還是外祖的人多,萬事仔細些吧。李副将那邊,你找人留意着,他一回來立刻進宮給朕帶信。反正也是許久沒帶着黎晰出去了,讓他散散心總是好的。”
為了讓黎永好辦事些,景文昊不僅下了道旨意給他,更是将兵符交與了他,還讓他必要時候可以直接做出決策。黎永的父親原本就是蕭将軍手下的一員大将,黎永自小跟父親親近,從三歲起,人家上學堂,他便去了軍中,人家聽課,他便聽軍師講兵書,一直長到了十來歲。只可惜天妒英才,沒能等到自己成年父親便去了,而弟弟也随後嫁入宮中,為了護着弟弟,他回歸了學堂,聽從先帝的安排入了仕,以權臣的身份站在了波瀾詭谲的朝堂之上。倒是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自己竟能有重新回到那營地的一天,還是帶着兵符回去的。
只不過等他匆匆到了營地之後才發現,這軍中與他印象中的軍營已經大不一樣了。本以為進軍營會受到阻攔,結果沒想到,當他帶着人策馬趕到二十裏外的大營時,門口竟然只站了一個守衛,見着他要進去,就那麽做了個樣子随意攔了一下他。黎永還沒來得及秀出自己的令牌,那小兵便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長矛,向他擺手,示意他進去。
更讓他無奈的是,軍中幾個副将,此時正聚集在營帳中,公開賭博,連帶着小兵們開了賭局,一群人玩的不亦樂乎。黎永痛心疾首,畢竟是自己當初呆過許多年的地方,怎麽如今就這般烏煙瘴氣了?當下狠狠發了通火,當場讓人宣讀了聖旨,明确了自己欽差大臣的身份,讓在座的諸位負責配合他徹查十年前李副将被除名的案子。
那群軍痞,見着聖旨也沒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跪着磕頭接了旨,嘴上說着一定會盡力協助,等到黎永真開始問話的時候,那群人就開始各種推脫,到最後更是敷衍了事,問了一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到最後,黎永無可奈何,這軍中腐朽之風不是一日養成的,便就不是一日能夠肅清的。倒是從前教他兵法的那位馬軍師見着黎永這副模樣,說了句:“賢侄,如今這世道已經變了,縱使你拿着皇上的手谕,在這軍中也并無什麽大用處的,你呀,還是好好回去當個言官不好麽?何必來趟這趟渾水?”
“先生難道不知道如今的情況麽?新帝即位不久,各諸侯小國均是虎視眈眈,正瞅着機會動手。這朝中更是不曾有過一日安寧日子,皇上手中好不容易收回來的兵權卻是這副模樣,這般境況怎能不讓人憂愁?”黎永眉頭緊鎖,能回軍營本是件高興事兒,而今日見着這營內已經迂腐到如此境地,他便如鲠在喉,心痛不已。
“罷了,你這次到軍中來的目的應是不簡單的,查案不過是個托詞吧,皇上是想讓李副将來接手麽?”軍師是一路跟着這軍營成長起來了,十幾年耗在了這軍營之中,親眼見着自己所愛的地方一步步走向如今這般田地,心中悲恸自是不用言說的,而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改變的契機,他倒是給自己的心一個死而複生的契機了。
“若是如此,先生以為如何?”黎永雖是許久不曾見過這位馬先生,不過幼時源于他的教誨卻是時時牢記于心,黎永知道,若想查明當年的事情,馬軍師便是他最有可能的入口。
軍師臉上血色越發活泛,眼中都閃了些光,當即為黎永點了個方向,道:“當初蕭将軍想讓自己一系的兒孫都能入軍營中,将這個軍隊家族化,是李副将跟黎将軍拼死攔着。當初黎将軍正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蕭将軍沒辦法動他,便把槍口對準了李副将,冤枉李副将不受軍令,叛軍。當時他威脅李副将的時候,李夫人正巧有了身孕,為了過來給副将求情,在軍營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後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先皇最後雖然攔住了蕭将軍的作為,卻始終沒能還李副将一個公道。李夫人經人診治,也确定再也不能有孕了。李副将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搭上了自己孩子的一條命,最終卻也沒能得個公道,不免讓人失望。”
“原來如此。”黎永細細想了這事兒,“不怪得他不願見我了。”
“今日多謝先生,我還要回去跟皇上複命,便不久留了,先生且先忍耐一下,這軍中,定會有清明的一天。”
黎永說罷,騎上馬絕塵而去。
景文昊知曉緣由之後,還是決定帶着黎晰親自走一趟,于是便就近選了李之源休息的一日,帶着黎晰化裝出門了。雖然知道出宮主要是為了辦事兒,一路上黎晰還是興奮的不行了,時常撈開簾子,好奇地往車外張望。
“喜歡外頭些?”景文昊拉了黎晰的手,将一顆剝好的葡萄塞入那人嘴裏。
葡萄甜的不行了,黎晰眯了眼睛,随意嚼了兩下,将籽吐在了景文昊的手中,道,“這幾日淨聽李之源說這京中好玩兒的地方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倒真想試試。”
景文昊看着黎晰這般活躍的樣子,想着平時真是憋壞他了,等着這攤子事兒處理完了,也該好好帶他出去玩玩兒才是。
“你且等着,待會兒辦完事兒,我便帶着你周圍走走,正巧你這幾日在宮中都不愛走動了。”說着又剝好了一顆葡萄,喂給了黎晰。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早點鋪前,時間尚早,此時李副将的鋪子竟還沒有收攤的。景文昊帶着黎晰下了馬車,走到攤位上,坐下。
李副将十幾年前打勝仗是入過皇宮,見到過當時的太子的,所以十年後當他見到景文昊帶着一堆便衣侍衛坐到自己的早點鋪上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心慌了。
“皇......”李副将想了半天,還是将自己的夫人支進了廚房,自己在外頭,準備給景文昊請個安。
“微服出巡,不必多禮。”景文昊直接将李副将的禮擋了回去,“你們攤子上可有什麽特色的吃食,介紹介紹?”
碰巧李夫人此時從廚房出來了,便接了句:“我們的蟹黃包還有打鹵面是這條街出了名的,還有面疙瘩配上自家的小菜,也很爽口。客官這麽多人,可以每樣點一個,試試味道,再決定要不要。”
李副将只覺得自家夫人真是看不懂形勢的,如今這樣,她倒是真心地當起了推介,這幾位可是宮中出來的,什麽花樣兒沒吃過,怎會在他這小攤兒上真的吃些什麽。
結果黎晰一聽到人說特色,眼睛便開始泛光了,也沒顧得上景文昊,便直接說了句:“那就勞煩老板娘,先将這鋪子中的東西一樣來一份兒。”
李夫人高興,應了聲好,便進去忙活了,不多時,便将黎晰點的東西全部端上了桌子。黎晰夾起一個蟹黃包就往嘴裏送,剛剛咬到,便被景文昊捏住了嘴,一筷子将他手中的蟹黃包奪下,然後又将他已經咬到的那一塊也給夾了出來。
黎晰滿臉羞憤,說不出話。
景文昊一個威嚴的眼神看着他,道:“螃蟹那麽涼,你給我吃一個試試。”
黎晰聽了這話,滿臉通紅,默默埋頭,吃自己的面疙瘩,倒是景文昊嘴角微微上揚,夾起剛才被黎晰咬過一口的蟹黃包,直接放進了嘴裏,咂巴兩下,說了聲:“是挺好吃。”
如此一來,李副将覺得尴尬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