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景文昊攬着黎晰, 覺着心都是滿當當的, 說了句:“就會磨我, 我的心在哪兒, 你不知道麽?”
黎晰只欲岔開這個話題, 道:“皇上可曾用過膳了?頭先禦膳房裏送來了兩道新糕點,是照着皇上上次找的方子做的, 我試了一下, 挺好的。”
景文昊閉了眼睛,将頭埋在黎晰頭頂, 嗅到黎晰發間的清香,凝了心神, 道:“今日不餓, 不太想吃東西。”
黎晰看着景文昊這副樣子, 怕景文昊自己憋出個好歹來了,便伸手撫上了景文昊的眉間, 柔柔撫着那道皺起來的紋路, 道:“皇上,郁結于心,必将發之于外。”
“哦,可是我這樣讓你心煩了?”景文昊想着自己今日的狀态不太好, 确實怕影響了黎晰的心情,讓他再胡思亂想。
黎晰搖頭, 道:“我哪裏會心煩?不過是皇上如今憂心成這幅模樣, 都不願講給我聽, 我擔心皇上罷了。”
景文昊無可奈何看着黎晰,道:“不是不告訴你,這些事情,太過繁雜,何必讓你徒增煩惱。”
“我知道皇上為了我好,做什麽都想瞞着我,想盡可能讓我生活在陽光下,不過皇上可曾想過,在這宮中,又有誰能真正生活在陽光下面呢?外頭人所謂皇宮,不過是一幽暗詭谲的修羅地獄,而我們不過是向着那點兒光亮爬的厲鬼罷了。皇上想保住我的這份心思,我知道,也感激,可是皇上可曾想過我是否真的需要皇上存着的這份兒心思呢?我嫁入宮中,已經五個年頭,陪着皇上由皇子成了太子,再由太子做了皇上,若真是沒有兩分膽色,黎晰早就死在了波雲詭谲的宮鬥之中,畢竟從前的時候,想入主東宮的,便不在少數。”
黎晰知道自己說這些話可能會讓景文昊不舒服,可是不破不立,今日若不能說的明白了,只怕有些事情景文昊只會一輩子自己一個人擔着。
“從嫁給皇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要過什麽樣的日子。”黎晰繼續道,“皇上可能從未想過自己要娶一個男子為妻,所以見着我時,皇上怨過,恨過。入宮之後,皇上從未正眼瞧過我。不過我不一樣,從第一次見着皇上開始,我就想那人若是我夫君才好。皇上你看,我一開始對你的目的就不單純,佛語講貪嗔癡乃三毒,我對皇上的執念便是讓這毒深入骨髓了。所以皇上不要覺者我是溫室裏不可方物的小花,要時時刻刻護着我,我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是。從一開始我便是存着一定要将皇上捆在自己身邊的心思。”
“你我本是結發夫妻,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我跟着皇上不是為了享受貴為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邊風光,而是想無論悲喜,時時刻刻常相伴。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不堪而又滿肚子算計的人,所以皇上,告訴我你心裏的那些委屈,那些不安,好不好?”
黎晰的這些話最後幾乎是顫抖着說出來的,他是怕的。五年前能夠嫁與景文昊,成為太子妃本就是他自己動了些小心思。這一月多了,景文昊日日在他這裏,他倒是相信景文昊對他是有情的,不過他還是怕自己這般和盤托出,就顯得自己跟後宮争寵的妃子一樣了,惹人厭惡。
黎晰說完便垂下了頭,不敢看景文昊。景文昊攀着黎晰的肩膀,坐了起來,一只手捏着黎晰的下巴,讓人擡頭起來看他。
黎晰一雙紅了的眼睛,便出現在他面前。景文昊是震驚的,上一世離世之時,他是知道黎晰早早便鐘情于他的,只不過自重生之後自己倒是真的太忙了些,才不記得向黎永讨問黎晰為何又是何時開始鐘情于他的。而今晚,眼見着懷中人為了讓自己放下戒心,與他分享自己心中的那些煩心事兒,說了這麽多不可思議的話,景文昊只覺得心被針紮了那般,不是滋味兒。
再也顧不得許多,在黎晰驚恐的表情中,吻了上去,與黎晰肆意交換着彼此的氣息。景文昊不住纏咬着黎晰的唇,黎晰躲不過,與他厮磨,趁着張嘴呼吸的當,又被景文昊軟滑的舌頭鑽了進去,與他自己的追逐,糾纏 。黎晰能清楚地聽見景文昊的呼吸聲,那噴薄而出的熱氣,離他近的很,似火焰一般要将他吞噬,讓他漸漸忘記方才的一切,讓他只能無限沉淪。
半晌,景文昊終于再更進一步之前放開了黎晰,扶着人做好,又幫人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問道:“可願與我去太廟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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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晰楞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點點頭,跟着景文昊走了。
兩人不多時便到了太廟,雖說是個放牌位的地方,但是常年的煙火氣,加上長燃的九十九盞長明燈,倒讓這兒顯得一點兒也不陰森恐怖。景文昊下了步辇,伸手牽着黎晰往裏走。黎晰能感覺到景文昊心中的緊張,拉着自己的手微微是有些發顫的。
進了太廟,宮人便拿出兩柱香點燃,分給景文昊跟黎晰。景文昊帶着黎晰拜了拜,便屏退了周遭的宮人,拉着黎晰看着自己母後的牌位,道:“明日這太廟裏便會多個排位,你可知道是誰的麽?”
黎晰被景文昊拉着的手反攥住了景文昊,道:“是,英王麽?”
景文昊自嘲一笑,摸了摸黎晰的頭,道:“我還想着瞞着你呢,倒是怎麽也瞞不住你。”
“方才我的外祖進宮了,為了給景文檄求情。”景文昊頓了一下,“自我登基他便走了,說了自己不願入京,可是你看,為了景文檄連夜趕過來了。”
“那皇上......”
“我還是讓人殺了他。”
“黎晰,你在宮中呆了這些年,怕是知道的,父皇寵我,母後則寵我的弟弟。若是說母後是為了補償他,我倒也能理解,畢竟我從前,也是找着這樣的理由在寵着他。可是,黎晰,為什麽連外祖也會更偏向他呢?明明我們兩人都是他的親外孫。我登基做皇帝,他便遠走他鄉,明知景文檄侵犯上造反還過來給他求情,交出兵權也要讓我免他死罪。若是景文檄造反成了呢?若是淪為階下囚的是我呢?”景文昊心中不能說不介意,畢竟背棄他的都是他曾經以為最親近的人。
黎晰倒是聽着了景文昊的心事兒了,可如今倒是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勸人了,看着景文昊深鎖的眉頭,黎晰還是忍不住伸了手出去,摩挲着景文昊的眉心,想把中間那道褶子給弄平了。
黎晰本就比景文昊矮一些的,如今要微微仰着頭才能看着景文昊,此時他是全然顧不上景文昊心中所想,只想力所能及地為景文昊舒解心中的委屈。
“黎晰,母後臨走之時,讓我照顧好他,我如今這樣,想來母後會怪的。”景文昊兀自嘆口氣,要說他心中最難受的就是沒做到答應母後的事兒。其實吳家村的案子過後,他本可以找個法子敲打景文檄,憑着景文檄的性子,總歸能扳回來的,也算是對得起兩世的兄弟情誼,但是一想到上一世見着黎晰時,他身上的傷,便讓他心寒,他便存了一心弄死他們的心思。
“不會的,不會的。”黎晰見着景文昊不高興,自己都快急哭了,想着今夜是發什麽神經,幹嘛非得讓景文昊将這些說出來了,“本就是娘娘先做錯的,她若是知道英王所作所為,定不會怪皇上的。”
景文昊一愣,倉惶看着黎晰,問着:“你知道?”
黎晰這才想起自己說漏了嘴,驚慌地收回了手,頭也低下,不敢去看景文昊,小聲嘀咕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景文昊只是奇怪黎晰怎麽會知道這事兒,畢竟自己上一世也是到了逼宮的時候才知曉的,黎晰如今說出來讓他有些驚訝罷了,轉眼看着黎晰像做錯事一樣,在他面前驚慌失措的樣子,反倒心化成一片,先前的事兒是一點兒不能占據他的心了。
存了逗弄黎晰的心思,景文昊故作威嚴,道:“擡頭。”
黎晰兩只手已經絞到了一起,緊緊抓着袖子,仍是垂着頭,死死不做反應。
景文昊伸出只手,挑了黎晰的下巴,讓黎晰擡了頭,才發現黎晰眼眶已經紅了,眼裏滿是淚打着轉,此時正像受驚的小鹿般看着自己,景文昊的心莫名抽了一下,心道自己真不是個東西,趕緊将人擁入懷中,一手攬着那人的腰,一手撫上他的背,小心翼翼道:“沒事兒,沒事兒,知道就知道,我本就沒打算瞞你。”
黎晰聽着景文昊如此輕聲細語的安慰,委屈的閥門頓時被打開了,眼眶裏包着的眼淚也止不住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逼着皇上想這些傷心事兒的。”
景文昊聽着人哭了,越發心疼了,急忙哄着:“都說了不怪你,這是怎麽了,還哭起來了。這些事兒本來就在,我平日憋着不是傷身麽,如今說出來了正好了,聽話,不準哭了,你這一哭,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景文昊話是這麽說了,撫着黎晰背的手卻未曾停過,輕輕柔柔的,好容易才讓黎晰停下來了。
等黎晰不哭了,景文昊才松開人,幫黎晰擦了擦眼淚,道:“近日來真是越發嬌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