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景文昭出宮, 沒耽誤, 直接回了驿館。房間內已經有人等着了。
那人一襲黑衣, 戴着一頂黑紗帽遮住面龐, 景文昭進門時, 他正自顧自坐在小幾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景文昭推門而入, 那人并不驚慌, 反而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又拿出個杯子, 也給倒上了茶水。
“你回來的正好,我帶來的雨前, 剛巧是第二泡。”那人聲音溫潤, 語氣也并無波瀾, 景文昭不自覺放松下來。
“你還舍得來見我麽?”景文昭坐在那人對面。
黑衣人用夾子将剛剛倒上的那泡茶放到了景文昭跟前,道:“缺了點兒吃食, 若是能有兩樣糕點自是最好。狀元樓的棗酥配這個倒是不錯。”
景文昭一手扯着衣袖, 一手小心端起那杯茶,放到嘴邊呷了一口,道:“跟你說正事兒,你總是這般。”景文昭說完便起身, 去了旁邊的櫃子,取出一個食盒, 拿過來放到小幾上。
“今早上讓人趕早買的。棗酥, 梅花糕, 豌豆黃,狀元餅,狀元樓裏叫的出名的小食都在這兒了。”
黑衣人的臉被紗帽遮住,并看不出表情,但是身子卻坐直了,打開那食盒,拿起一塊兒糕點就往嘴裏送。
“你知道我要來麽?”
景文昭自己拿起了茶壺,往裏頭加了熱水,給對面的人倒上一杯,再給自己倒上一杯,才說:“就是不知道,自我來京之後便每日都讓人趕早去買一盒回來。等了這麽些日子了,你倒是舍得過來了。”
“急什麽,反正這次你又走不了的。”黑衣男子吃着高端,整個人都輕松了些。
“倒是不知道你好好一個公子哥兒,偏生喜歡吃些甜膩的。自己又不好意思去買,你說你傻不傻?”景文昭話是這麽說了,嘴角卻不禁扯出一絲笑意,自己也不吃,就那麽看着對面的人拿起一塊塊甜的膩人的點心吃着,仿佛能透過面紗,把那人看穿一般。
“他找你什麽事兒?”黑衣男子大約是覺着自己一個吃着不太高興,便拿起一塊棗酥遞到景文昭的跟前,“好吃。”
景文昭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從善如流地接過,順便捏了一把那人的手,道:“他說要給我娶個正妃,讓我留在京中。”
“娶妃?”黑衣人頓了一下,又兀自說道:“對呀,你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紀了。他,倒是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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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文昭見着那人的樣子覺着好笑,便接着話道:“對呀,他說我一個人在西南,沒個體己的人照看,他愧對父皇。還讓我選,不論是哪一家的高門閨秀,只要我看得上,他都能給我說過來。”
黑衣人聽了這話,手中東西也不吃了,那塊兒吃了一半的豌豆黃兒放回了食盒中,道:“既是如此,那我先恭賀王爺了。”
景文昭本身就只是想逗逗那人,如今見着人家真生氣了,自己倒是怕了,他想,那人的心眼兒本來就小的很。
“好了,不逗你了。他為何會留我在京中,難道你不知道麽?”景文昭将食盒中那半塊兒豌豆黃兒拿起來往嘴邊送。
“那是我吃過的。”黑衣人見狀,趕緊要制止。
“這一盒都是我買的。”景文昭并不理他,自顧自将那半塊點心吃了,又呷了口茶。
“大祭司的案子,你做的太倉促了,你明知那樣不讨好的,黎晰是個厲害的角色,他怎麽會看不出來,你為何......”
“為何以身犯險,為何孤注一擲?”景文昭打斷了黑衣男子的話,“你說還能是為了什麽?”
“你。”黑衣男子大約是想到什麽,便不忍再說了,只淡淡嘆口氣,“好生任性。你可知道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真讓他查到了什麽,你跟祁妃這些年的經營要怎麽辦?你,你不該如此妄為的。”
景文昭不再坐到那人的對面,而是起身走到他身邊,又到他身旁坐下。
“所以,我不會有事。這次的事情雖是臨時起意,總歸還是做了些準備的,我只是想讓他懷疑我,但是你放心,他決然不會查到我頭上。那邊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你別擔心好嗎?你知道的,我最不願的,就是見着你一副憂思的樣子。”
“你當真以為自己現在做的這些是兒戲麽?你真是讓人太過失望。”黑衣人頻頻搖頭。
“我知道,我這樣做你會失望,也知道你現在很生氣。那又如何呢?我如今還是見到你了,不是麽?”景文昭将那人身子扳了個面,朝向自己,又将他的紗帽揭下來,“我被父皇發配到西南做這個勞什子王爺的那一晚,你大醉,是為何,你我再清楚不過。自知事起,我便傾慕于你,這一點,我知道,你亦知道。從前你放不下自己的身份,架子,即使我走,你也未在我跟前說過一句要留我的話。我本以為你的心是這世上最硬的東西,直到我到了西南,發現身邊的人做事都井井有條,才知道,自從聖旨下了的那一月,你為我奔走打點了多少。先皇病逝,我回來奔喪,未能與你相見,又逢一年,若是今年我再見不到你,這京中只會死更多的人,出更多的亂子。”
“你,你說這些做什麽?”黑衣人不知如何是好,反正是再也吃不下東西,紗帽被揭下,此時整張臉都暴露在景文昭的視線範圍內,他不由得覺得窘迫。
“我是想讓你知道,我這麽做就是為了你。即使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即使這樣會讓他防着我,我還是得這麽做。”景文昭見着那人漸漸泛紅的耳根,心頭一動,拉起那人的雙手,置于懷中。
“你這是做什麽?”黑衣人見着景文昭的動作越來越放肆,就要掙紮着起來,雙手也是止不住顫着,“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放手。”
“不放,我等了這麽些年,才抓住的手,我怎麽會放?”在那人的呵斥下,景文昭不僅沒有放手,反而抓的更緊。
“你,不思進取,不知禮義廉恥,放手。”那人的呵責聲越來越大,但聲音卻是發着顫的。
景文昭一笑,道:“好,我放。”
下一刻,景文昭放開了那人的雙手,兩手一用勁,将那人整個帶了過來,擁入自己的懷中。黑衣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是窘迫到不行,不住掙紮着,就見着景文昭将嘴唇親親貼在了那人耳邊,說道:“讓我抱抱你成嗎?兩年了,我想你,想你快癫狂了。”
饒是黑衣人覺着這樣的做法于禮制不合,卻還是狠不下心來,只能順了景文昭的意思,由他抱着。
相比起景文昭遂了心願不同,景文昊這邊就不那麽輕松了。自從幾日前,陳妃小産,他去見了陳妃一面後,就再也不願意去了。若是陳妃是個知事兒的還好,自己在宮中把身子養好不比什麽都強,偏生那個女人是有點兒腦子的,日日也不做什麽,見着景文昊不去看他了,她便主動去找景文昊。
日日趕着時辰去芷苒殿給黎晰請安,一呆就是大半天,一直得等到景文昊回來了,才肯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離開。無奈黎晰又是個心軟的,想着陳妃好歹沒了個孩子,這幾日來自己殿裏又未曾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說過任何逾越的話,便不忍心苛責,只能強忍了下來,每天對着陳妃,一坐就是大半天。
這一日陳妃坐了大半日都未等到景文昊,眼見着日薄西山,景文昊也沒有回來,又到了用晚膳的時辰,才跟黎晰行了個禮走了。
陳妃走了不多時,景文昊便出現了。
“走了嗎?”景文昊過來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候黎晰今日如何,而是問他陳妃是否真的走了。
“皇上不是知道麽。”黎晰瞥了景文昊一眼,搖頭道:“皇上當真是沒良心的,寵的時候往死裏寵,如今人家過來又要躲着。皇上你可知,有些事情,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景文昊捏捏自己的眉心,道:“真是從前的冤孽了。你不知道她有多能磨人。我想着她沒了孩子總能安生些的,誰知道,她自己日日往你這兒跑就不說了,她的祖父跟父親,一連幾日往我這兒遞折子,就說大齊這兒又不好,那兒又不安生了,說大齊四面臨敵,如今危急的很。”
“大齊北有蠻族,騎射第一大國,南有南疆,擅長各種巫蠱之術,東臨東海,常年有流寇作亂,西又有蒙族威脅,他們說的确實不錯。”黎晰看着景文昊,道:“不過皇上,顯然不是在為這些事兒煩的,皇上,自己以前做的孽,總歸是要還的。”
“這幾日,日日陪她坐着,連帶着我身子都不舒服了。本來母親還說想進宮來看看我,也被這事兒鬧騰得來不了了,還請皇上自己好生想個法子,了了這樁事兒。”黎晰說完便自己進了內殿,完全不顧景文昊一臉驚愕的站在原地,心想他的皇後,何時變的這般冷酷,無情又無理取鬧了,從前那個時刻想着幫自己排憂解難的黎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