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淩江沅的肩膀被狠狠地拍了一下,一下子驚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排練。
他這幾天精神狀态一直不怎麽好,常常做着做着一件事就忘了自己在做這件事了。
謝從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你這幾天怎麽回事。”
“嗯?”淩江沅把架子鼓放在鼓面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沒休息好吧。”
“最近學校的事情很多?”
淩江沅微垂着眼,輕輕的“嗯”了一聲。謝從嘉也沒想太多,說:“白嬰說十點鐘過來,這都快十一點了都還沒見着人。”
劉佳佳從臺子上跳下來,重重的落到地上:“白姐你還不知道麽,她說的上午十點鐘,就是晚上十點到都有可能。”
“哪個混小子說我壞話呢?!”
門被推開來,穿着皮衣外套的靓麗姑娘從門外邁大步進來,手裏還提着有KFC标志的口袋,香氣四溢,頓時彌漫在這個密閉的地下室裏。白嬰甩着手中的袋子,挑眉道:“誰說我壞話老實站出來啊,東西就別吃了。”
“我錯了錯了姐!”劉佳佳忙雙手合十求饒,“您哪是那種遲到的人啊,您一向都早到。”
“就你嘴甜。”白嬰笑笑,把手裏的袋子分給身後的季娅一個,說,“娅娅,幫我分一下。”
“季娅今天沒上班啊。”謝從嘉也從臺子上跳下來幫忙分吃的,“最近都不怎麽在這兒看着你。”
“哦,我打算去國外讀研,”季娅笑笑,“所以這段時間都在準備出國材料。”
“又一個要出國的。”劉佳佳憂傷的嘆了口氣,“看來我們卡布奇諾遲早有一天會散。”
季娅道:“我又不是你們卡布奇諾的,扯什麽散不散的呀,只要你們幾個不出國不就得了。”
“那可不一定。”劉佳佳咕哝道,“學歷嘛,都是越讀越好的,沒準某些人就想繼續讀下去呢,畢竟這事兒又不是沒發生過。”
淩江沅接過季娅手裏的東西,沒說話。
謝從嘉踹他一腳:“少說兩句,就你嘴多。人白姐都沒說自己有出國讀書的打算呢,還能有人比她學歷更高?”
“倒是有這個可能。”白嬰笑着挑了挑眉,“雖然女博士是第三種人類,不過當第三種人類也挺特殊的,我還蠻喜歡。”
“不是吧。”劉佳佳震驚的看着她,“你真要出國啊?那你出國了我們老淩怎麽辦?”
白嬰看淩江沅一眼:“管他什麽事?”
“是啊。”淩江沅也笑眯眯的點頭,“白嬰出國和我有什麽關系。”
“別裝啊別裝。”劉佳佳搓搓手,“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倆之間那些歪歪扭扭的心思,眉來眼去的恐怕就差一層窗戶紙了。”
淩江沅這才反應過來,剛要笑着否認,就看見白嬰這一次反應挺大的擺了擺手,說:“我有喜歡的人啊,你們別亂開玩笑。”她說着還看了眼季娅,找人做證似的,“是吧,季娅?”
季娅咬着雞腿點了點頭。
這倒是挺奇怪的,因為淩江沅和白嬰的關系确實非常好,以前隊裏開他倆的玩笑,白嬰也總是笑笑不說話,難不成這次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不過劉佳佳沒放在心上,只笑了兩聲:“你喜歡的人不就淩江沅嗎,大家都看得出來。”
白嬰不說話了,只是看着淩江沅笑了笑。
KFC裏面的雞腿吃了個七七八八,一地骨頭,季娅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樂隊重新回到臺子上,季娅四處看了圈,才問道:“哎我說哪裏不對勁呢,怎麽最近兩天都沒看到漆煦那小子?”
“對啊。”謝從嘉也看向淩江沅,“漆煦呢?”
“只知道他家裏有點事,但現在在哪裏還真不太清楚。”淩江沅搖了搖頭。他上次打電話時,漆柔君接電話的地方明顯不是在家裏,淩江沅猜測應該是在哪個醫院。
而從那天到現在,漆煦也一直都沒有聯系過他。
劉佳佳“啧”一身,道:“他那麽喜歡圍着你轉,你還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淩江沅垂下頭,手裏的鼓棒輕敲鼓面,道:“練習吧。”
淩江沅回家打開房門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段時間,他似乎已經非常習慣晚上回來時有一盞燈亮着,在客廳,或者在卧室。有個人站在那裏或者坐在那裏,聽到動靜的瞬間微微擡起頭來說,淩江沅你回來了。
甚至于他想念早上漆煦洗臉刷牙裸着上半身的樣子,想念他嘴裏都是泡沫哼着歌的樣子,更想念他坐在舞臺下,專注看着自己的樣子。
好像眼裏沒有裝着全世界,僅僅只有一個他而已。
淩江沅站在淋浴下,頭發被溫熱的水打得濕透,腦海裏突然想起來漆煦跟他說喜歡時,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在手心交付給他的樣子。
淩江沅用毛巾擦着半幹的頭發,坐在陽臺上吹着冷風,手裏的手機開了關,關了開,最後無聲的停留在給漆煦發消息的那個界面。
兩人的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前天晚上,漆煦說“晚上來接你放學”。
淩江沅無數次的輸入,又無數次的删除,最後無聲的往後一靠,閉上了雙眼。
他還是沒有勇氣,似乎已經習慣于怯懦。難以逃離自己的舒适圈和安樂窩。
淩江沅發燒了。
頭發沒吹幹就在陽臺上吹冷風,還不小心睡了過去,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已是淩晨三點,渾身冰涼,一摸自己的臉卻是滾燙。淩江沅囫囵吞了顆退燒藥進去,半夢半醒的窩進被窩裏迷迷糊糊的睡覺。
中途醒了一次,但實在頭疼得不行,很快又睡了過去。
夢裏的畫面是清晰的,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猶如刀刻斧鑿一般,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裏。
八歲那年,淩江沅站在S市新開的唯一一家KFC的櫥窗外,認真的看着裏面的冰淇淋,吞了無數次口水。每次放學他總在這裏等母親來接他,總要等到晚上八點,他數過,短短的三個小時,多的時候有十多個小朋友買這個冰淇淋,少的時候只有三個。
有一天晚上他在這裏等了很久很久,等到KFC裏面沒有了客人,都還在等。
母親踩着斷了跟的高跟鞋,匆忙趕來,在門口抱着他哭,臉上有被刮花的傷痕。
他怯怯的喊“媽媽”,姜蓉穿着斷跟的高跟鞋,将他緊緊地抱起來,又高高的舉起來,從櫥窗外往裏看,輕輕的問他:“江沅想吃那個冰淇淋,對不對?”
小淩江沅咽了口唾沫,卻沉默的搖了搖頭。
“是想吃的。”姜蓉摸摸他的頭,“媽媽知道。江沅在這裏等媽媽。”
她把小淩江沅放在外面,提着自己破舊的皮包走進去。
小淩江沅靠在櫥窗上,微微仰着頭,看到不遠處的母親從皮包裏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十元錢遞出去,換回了一個他夢寐以求的冰淇淋。
姜蓉問他:“甜不甜?”
他開心的笑着,姜蓉也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很輕聲的說到:“江沅,以後我們的人生,每一天都一定要像這樣甜,好不好?”
淩江沅猛地驚醒過來。
遠處牆上挂着的時鐘仍然在滴答滴答的往前走着,時鐘指着八,淩江沅渾身都酸軟難忍,好不容易靠着坐起來,一看手機,原來已經是晚上八點。他摸着自己的腦袋,燒居然已經退了。
淩江沅低笑兩聲,也算是命大。
手機響起來,淩江沅摁了免提。
“江沅,你在哪兒呢?”謝從嘉說,“李狼說你今天沒去排練?你不是和他約好了麽?他說打你電話也沒人接。”
“我有點不舒服。”淩江沅說,“家裏睡大覺呢。明天再來。”
“哦。”謝從嘉說,“那行,你好好休息。”
淩江沅挂了電話,又睡過去,直到門鈴聲響起來——而且明顯已經響了很久了。
淩江沅愣了一瞬,飛快的掀開被子,他覺得是漆煦,可站起來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漆煦是有鑰匙的——來的人不該是漆煦。
心中有難以言喻的失落情緒。淩江沅捏了捏自己的眉頭去開門,站在門外的人是李狼。
他擡起頭看他一眼:“沒死吧?”
“嗯。”淩江沅苦笑一聲,“你怎麽來了?”
李狼淡淡道:“謝從嘉陪老婆,劉佳佳泡姑娘,只有我有時間過來。”他把手上的粥放在桌子上,“剛買的,還沒冷,趁熱喝。”
“謝謝。”淩江沅捏着自己的額間,說。
李狼把蓋子打開,問道:“漆煦居然不在?”
淩江沅愣了一瞬:“他為什麽要在?”
“他不是喜歡你嗎。”李狼用一種特別平淡的聲音說道。
淩江沅吓得差點沒扶穩鞋架,咽了口唾沫,故作鎮定:“……你說什麽呢。”
“他喜歡你。”李狼很淡定的說道,“你也挺喜歡他的,我還以為你打算談戀愛了。”
淩江沅:“……”
面對李狼這種油鹽不進的談話方式,淩江沅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聊下去了。
淩江沅沉默了很久,才說:“我不會跟他談戀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