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國畫大師
“會不會冷?”
在車上的時候, 慕雲殊看着身旁的女孩兒單薄的衣裙, 低聲問了一句。
即便現在已經快入夏, 天氣也并沒有到那麽炎熱的地步。
逐星正在喝草莓鮮芝士奶蓋,那是路過商場附近的時候, 慕雲殊特地去奶茶店買給她的。
“我不冷呀。”
逐星喝到了芝士奶蓋,好喝到她眯起眼睛。
慕雲殊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前面的陳叔開着車, 偶爾也會從後視鏡裏瞟兩眼。
即便是過了這麽久, 他也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慕家這位沉默寡言, 自閉了那麽多年的少爺,有了女朋友之後,好像還真的變了不少啊。
陳叔悄悄感嘆。
萬霖跟慕羨禮走得近一些, 所以他也早知道了慕雲殊有了一個女朋友的事情,慕羨禮似乎對這個姑娘十分滿意。
這就令萬霖也對她很好奇。
所以這一次的生日宴,萬霖也跟慕雲殊說過,讓他把逐星也帶來。
說是生日宴,更像是一個書畫展。
萬霖這半輩子收藏的那些字畫, 也只有在他過生日的這一天,才會拿出來給大家瞜一眼。
慕雲殊牽着逐星來到萬霖的別墅裏時, 會客廳裏燈火通明, 明亮的光芒照得一片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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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色的光并不刺眼。
萬霖珍藏的每一幅字畫都被謹慎地存放在玻璃的展櫃裏,引得來賓手裏才端上紅酒, 就迫不及待地跟身旁的人走上去觀賞探看。
萬霖邀請的人并不多, 都是他在書畫圈子裏的好友和親眷, 加起來也沒有多少人。
這些人也時常與萬霖來往,聚餐,所以他們都算是比較相熟。
所以當慕雲殊和逐星走進來的時候,這廳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身上。
因為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萬霖這裏見到這樣的生面孔。
更何況,還是容貌如此出挑的兩個人。
他們幾乎忘了看字畫,一個兩個,目光都停在慕雲殊和逐星的臉上,忘了反應。
而無論是逐星還是慕雲殊,都是第一次被這麽多人盯着,随意打量。
逐星眨了眨眼睛,牽着慕雲殊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有些不大自在,但慕雲殊卻是沒什麽反應的,他看起來神情很淡。
萬霖一見慕雲殊,就把手裏的酒杯交給了身旁的夫人,然後就拄着拐,匆匆走到了慕雲殊的面前。
他笑着說,“雲殊,來了。”
“可惜你父親啊,工作多得連來我這兒的功夫都沒有。”萬霖提起那位算是笑了他二十多歲的忘年交,不免有些嗔怪。
慕雲殊聽了,就替父親解釋,“父親的工作來得急,實在抽不開身。”
“行了行了,不管他,能見到你來啊,我也是滿足了。”萬霖笑着說。
慕雲殊微微一笑,然後把手裏早已準備好的畫筒奉上,“萬老師,生日快樂。”
萬霖笑吟吟地伸手接過來,當着衆人的面兒就将那畫軸取了出來,解了綢帶,展開來。
他的神情一變,下一子将那畫捧起來,像是當着燈光細細看了好些時候,才擡頭看向慕雲殊,“北魏趙岩的《平陵賦》?”
慕雲殊應了一聲,“是。”
這還是從逐星的虛空袋裏取出來的,當年趙岩贈給他的那幅字。
“據說這幅字被趙岩贈給了一位友人,雲殊你是從何處得來的?”萬霖捧着這幅字,萬分欣喜。
在場的人誰不知道,萬霖最喜歡的書法家,可不就是北魏的那位愛好劍與酒,仿佛身在江湖,卻又在江湖之外的書法大家——趙岩。
萬霖最是好奇的,就是趙岩那幅在史書上所有記載,被無數前人誇贊過的《平陵賦》,為此,他查閱了許多的資料,想要在歷史的縫隙之中,得以窺探《平陵賦》的一絲痕跡。
但這到底是不容易的事。
誰能想到,在他七十歲的生日宴上,竟會有人送上這幅真跡?
萬霖研究趙岩的字很多年,慕雲殊送的這幅畫到底是不是真跡,他只這麽看了一會兒,便足以有個大概。
“機緣巧合,萬老師喜歡就好。”慕雲殊簡短地說。
即便萬霖再喜歡手裏的這件他夢寐許久的寶貝,但這會兒他也還是搖了搖頭,“這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這趙岩的《平陵賦》,幾乎價值連城。
“萬老師您是懂這幅字的人,在您這兒它便有價值。”慕雲殊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這麽說了一句。
萬霖猶豫了一下,看了自己身旁的夫人一眼,半晌才點頭。
“雲殊啊,謝謝。”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卻只說了這麽一句,随後他就将那副畫小心地收進畫筒裏,交給了自己身邊的夫人。
這時,他才看向站在慕雲殊身邊的逐星。
萬霖聽慕羨禮提過這個小姑娘,那幾乎全是溢美之詞。
這會兒見了,他也不免笑着點頭,默默承認這的确是一個生得就很讨喜的姑娘。
“你就是逐星吧?我常聽羨禮提起你。”
所有人的目光也因此而聚集到了逐星的身上。
逐星笑起來,點了點頭,“萬爺爺好。”
然後她就把自己一直提着的盒子遞到他眼前,“生日快樂!祝您福壽安康!”
那盒子裏裝着一套她昨天晚上從一堆金銀玉器裏翻找出來的玉硯及鎮紙。
還挺重的。
萬霖笑得眯起眼睛,連忙接過來,“好好好!”
在慕雲殊跟着萬霖去參觀他的那些字畫的時候,這會客廳裏的許多人也都跟了上去。
在今夜,他們總算是知曉了這位年僅二十七歲的國畫大師慕雲殊,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誰能想到,在國畫方面便是天資年少的慕雲殊,竟還生得這樣一張昳麗隽秀的面龐。
實在教人移不開眼。
許多人都想同他說上話,卻又因他那疏離冷淡的情态,望而卻步。
逐星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正在吃慕雲殊給她拿過來的小蛋糕,手邊還擺着一杯果汁。
萬霖的夫人叫做林玉瑞,也是舊時書香門第裏養出來的閨秀,如今不僅是平城大學的在職教授,在畫畫方面也頗有才情,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和萬霖相濡以沫大半輩子,到現在都還是很恩愛。
這會兒林玉瑞被萬霖囑咐着過來照看這個小姑娘,見她坐在那兒,一雙圓圓的眼睛好奇似的望來望去的,也不忘往嘴裏喂東西。
她的這副模樣兒,林玉瑞見了也覺得歡喜,就在她身旁坐下來,又将一塊抹茶蛋糕遞給她,“這個好吃,你試試?”
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塊小蛋糕,逐星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偏頭去看坐在她身邊的林玉瑞。
林玉瑞只比萬霖小兩三歲,如今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或是因為保養得宜,又或是她原本身上就自帶一種優雅的氣質,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戴着一套祖母綠的首飾,臉上雖然難免留下了一些歲月的痕跡,卻仍不難看出,她年輕時候的風韻。
“謝謝您。”逐星反應過來,連忙把手上還剩的半塊都喂進嘴裏,然後就接過林玉瑞手上的那塊抹茶小蛋糕。
林玉瑞笑得眼尾有了痕跡,“你這小姑娘,是叫逐星吧?”
逐星點頭:“嗯嗯!”
林玉瑞打量她,越看越覺得這孩子模樣兒生得真好,看着就讨人喜歡,“我是你萬爺爺的妻子,姓林。”
“林奶奶好。”逐星嘴裏還咬着半塊蛋糕,卻也不耽誤她說話。
林玉瑞笑着應了一聲,然後問她,“你是哪兒的人啊?”
關于她從哪裏來……這之類的說辭,慕雲殊已經提前幫她理順了,因為他如今已經不是凡人,身具仙力,所以逐星的身份證明也不費氣力地解決了。
“我是京都人。”逐星說。
林玉瑞點了點頭,“京都人啊。”
即便是年紀大了,也不并不妨礙林玉瑞有一顆八卦小輩的心,更何況慕雲殊這孩子,她也知道他許多事情,之前分明還是那樣一個總愛把自己關在家裏,很少出門的孤僻性情,何以現在居然有了這麽大的改變,還忽然多出來一個女朋友?
“你和雲殊,是怎麽認識的?”林玉瑞笑着問她。
關于這一點,慕雲殊之前跟逐星說過,就把他們相識的時間段定在他、晏靈川還有慕羨禮失蹤的那段時間。
是慕雲殊在逃跑的路上遇見的她。
她是租車過來旅游的京都人,在路上遇見了從綁匪那兒逃出來的慕雲殊。
為了能夠讓它合理一些,晏靈川偷偷還去翻了警局裏那些當初自首的所謂“綁匪”的自述供詞,為的就是跟這編出來的故事對上號。
當然那幾個自首的家夥也并不無辜,他們原本也是綁架過人的綁匪,其中還有人殺過人,所以晏靈川也懶得幫他們洗刷這一回應琥加在他們身上的“冤屈”了。
因為慕羨禮失去了有關應琥的那段記憶,所以他們也很好自圓其說,就連慕羨禮也深信不疑。
再具體的情節,晏靈川那個愛編話本子的老神仙,也已經幫她編好了,無論是什麽人問起來,都是這套說辭。
所以這會兒逐星也是這麽答的林玉瑞。
“那這倒是極珍貴的緣分啊。”林玉瑞說道。
逐星幹笑了一聲,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生日宴畢,逐星和慕雲殊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九點多,快十點了。
也是從這一夜開始,慕雲殊就登上了綠江的熱搜。
即便萬霖的生日宴沒有媒體可以進入,但還是有記者敢為着揭秘這位年輕且神秘的國畫大師的真面目,而在萬家的別墅外頭蹲守好多個小時。
昏黃的路燈下,即便是隔着較遠的距離,只拍到了一張側影照,也還是足夠寫一版的頭條。
更何況,他還牽着一個女孩兒的手。
雖然因為那個女孩兒站在慕雲殊的左側,正好被他擋住,但蹲守的記者臨時找了找角度,也還是拍到了他們牽着的手,和她半邊的背影。
因為從沒有人見過慕雲殊,誰也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所以這位記者也不知道這個陌生的面孔究竟是不是傳聞中的那位國畫大師,所以這位記者就把這次從萬霖家裏走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拍下來,回去找了資料做對比。
每一個人都有資料對得上號,除了那個神秘的年輕男人和他牽着的女孩兒。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
他迷茫了。
最後還是他們主編拍的板,讓他連夜發稿子,是與不是都不重要,搶占熱度最重要,當然如果真的是,那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這天夜裏,慕雲殊的側影照即便是不算特別清晰,但也能夠看得出側臉的輪廓,一大堆夜貓子蹲在網上吃瓜,一晚上的時間,就把“慕雲殊”這三個字頂到了熱搜的十幾名。
因為照片不是很清晰,再加上一大堆人不太相信這瓜的真實度,所以它并沒有到很高的熱度。
但有心關注這位國畫大師的人看了,卻是怎樣都沒有辦法按滅屏幕,直愣愣地盯着那一抹模糊的側影發呆。
留着一頭黑茶色的長卷發的年輕女人躺在床上,久久地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旁邊臺燈暖黃的光映襯着她姣好清麗的面龐。
半晌,她撥出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人接起來,她連忙喊:“爸爸。”
“勾月,怎麽這麽晚還沒睡?”電話那端傳來一抹溫和的聲音。
年輕的女人彎了彎唇角,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問,“爸爸,慕雲殊……他去了萬先生的生日宴,是嗎?”
“對,”
電話那端的男人聽她提起慕雲殊,就有些感嘆,“我這不剛從萬家回來嘛,你還別說,那慕雲殊不但是個繪畫的天才,還長了一副好模樣啊。”
“爸爸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年輕女人微微皺了皺眉。
男人有點懵,“這,你在京都又不在平城,再說了,你不是不喜歡參加這些宴會的嗎?”
她像是想說些什麽,話頭卻又按了下來,停頓片刻才說,“萬老先生的生日宴怎麽一樣?”
“……行,是爸爸的錯。”男人嘆了口氣。
挂了電話,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打開門走出去,在靠近走廊盡頭的那間畫室,她推開門,走進去時,按亮了燈。
她就那麽靜靜地站在畫室裏,目光停在那幅被她好好存放在玻璃櫃裏的那幅畫上。
畫上有一大片綿延遮蔽的連天蒼綠,山勢崎岖險峻,密林繁茂,卻有山林小道在其間隐秘蜿蜒,有認擡着一頂紅得透出幾分黑的轎子,正往山頂的方向走去。
這,俨然不是真跡。
只是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