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夢中相見
這股爆發的力量,不僅僅是碾壓性的強大,還帶着先天血脈的壓制,敖君和鳳澤雙腿一顫幾乎要跪下,勉力才維持身形,震驚地擡頭看去。
懸星殿的頂端之上,無聲無息間就多了一道身影,緋紅的長袍,臨風的廣袖,熠熠的寶石……極盡華美絢麗,但在他本身容色的映照下都黯淡了。
褪去了少年人的單薄與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完美與成熟。
原本他像是純白而清絕的水墨畫,現在卻被潑上了如血的鮮紅,清華皎皎之眉目,妖美絕倫之風姿,融合彙聚,終于成長為冠絕天下的王者。
海羿心中的激動與欣慰幾乎要化為實質,俯身拜下:“恭迎靈主。”
海琦與海秋都是一臉高興,跟随着拜下,“恭迎靈主!”
謝清橋斜坐着,手上把玩着一對精巧的銀鈴,一雙眼睛流光溢彩,惑人至極,只見他對着敖君勾了勾手指,“小蛟龍,你過來。”
敖君一愣,反應過來臉色漲紅,羞怒交加。這位靈主的年齡加起來還比不上他一個零頭,居然敢這麽叫他?
謝清橋雙眼一眨。
敖君一個恍惚,竟然變回了原形,下意識地飛了過去。
鳳澤神色大變,立即意識到了什麽,連聲道:“靈主息怒!我們求見五次都見不到您,這才有所懷疑。妖族強者為尊,我們願意臣服于您!”
謝清橋已經伸手,硬生生地從敖君原形上拔下來一枚血淋淋的鱗片,看得海秋頭皮一緊,渾身發麻——靈主醒來後怎麽好像變了個人似得,好兇殘!
敖君痛叫着驚醒,在半空中疼得打滾哀嚎。
龍有逆鱗,乃死穴,縱然不是純正的真龍也會有,而謝清橋拔下的,正是敖君身上的逆鱗。
“靈主!”鳳澤毅然跪下,“敖君乃是東海域少主,真龍後裔,請您手下留情!”
謝清橋瞥了眼鱗片,随手一抛,扔給了鳳澤,“真難看。我又沒說要殺了他,你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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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君變回了人形,原本的張狂都消失無蹤,捂着脖子,驚駭交加地看着謝清橋。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原本他們以為“靈主”只不過是懸星殿放出來的煙/霧/彈,可真正見到了謝清橋,他們立刻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萬妖之祖的血脈,覺醒後足以壓制所有實力強橫的妖族,不服就只有死路一條。
謝清橋方才的舉動,無疑是在告訴他們這個事實。
“屬下敖君,拜見靈主!”敖君不敢再說什麽,低頭臣服。
謝清橋不置可否,又看向海羿等人,“是誰告訴你們,我是你們的靈主?”
海羿心中一凜,道:“回禀靈主,這是妖祖留下的指示。”
“無聊。”謝清橋搖晃着鈴铛,聽着清脆的鈴聲,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道身影,他皺了皺眉,喃喃道:“陸洲?陸洲是誰?”
海羿倏地擡頭,詫異地看着他,試探着問道:“靈主,您還記得昏睡之前的事情嗎?”
謝清橋冷冷地瞥他一眼,慢條斯理的道:“看來你很希望,我忘記你算計我的事情。”
海羿:“……”再問下去怕是小命難保。
謝清橋輕哼一聲,他可沒有失憶,只不過關于陸洲的那一部分記憶,被模糊了。
天道之下,世界運轉,卻在陰差陽錯中産生了錯誤的軌跡,于是在謝清橋昏迷的時候,天道意志試圖将命運拉回正軌。
可顯然有人在與天道博弈,謝清橋昏迷的時候隐隐聽到一個聲音,仿佛在說:“外來者……越界……快,快!”
醒來的時候,他發現陸洲的那段記憶還在,不過,卻被模糊了,就好比他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跟他的關系非比尋常,可具體的畫面與相處卻不甚清晰,只時不時地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有意思。”謝清橋彈了彈銀鈴,這樣一來,他反而對陸洲更加好奇了。
人域,南洲無風城。
陸洲坐在黑雲拍賣場附近的一家酒樓上,當初九州會武之際,他與謝清橋,還有衆位師兄弟都坐在此處,談笑風生。
“陸道兄,你在想什麽?連我來了都未發覺。”一襲藍衣,如九天仙子,徐映真緩緩走來,開口叫醒了他。
陸洲搖頭,沉默。
天穹劍宗一役後,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而且徐映真傳信數次,才得了陸洲的回應。
“在想清橋?”徐映真在他對面坐下,一語道破他的心思。
“對。”陸洲承認得也坦然。
徐映真有種不出所料的感覺,悵然道:“有件事情困擾我多年,本想求得一個結果,可當日天穹正殿之前發生的一切,令我明白,一粒種子撒下去,不是你希望,它就能開花結果的。陸道兄,恕我失禮過問……你喜歡清橋,是嗎?”
陸洲道:“是。”
徐映真聞言眼眶一熱,但立刻忍下了,畢竟一年多了,她已做足了心裏準備,此刻更多的卻是釋然,片刻後溫柔一笑,“無法長大的幼苗,早該拔去,謝謝陸道兄的果斷。今日相邀,是有一件事情想告知你——兩族已簽訂十年不戰之約,人族高層正在孕養帝血魂珠,最多兩年,就能與妖族聯手開啓封禁墓場。”
“除此之外,我還從師父那聽到一個消息,海域震蕩,飄來許多妖族的屍體,海天界那邊傳過來一句話……妖族群龍無首多年,王者終臨。”
聽到這一句話,陸洲面色才有了些波動。
徐映真道:“陸道兄,當初你是不是将清橋送去了海域四洲?”
陸洲去海天界這事,只有季天揚和謝天衍知道,兩人都未曾對外宣揚,就連現在,許多人都不清楚陸洲究竟帶着謝清橋去哪兒了。
陸洲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徐映真嘆了口氣,“這麽說來,那很有可能就是清橋了。你未免太胡來。”
陸洲不欲多談此事,只謝道:“徐道友,多謝你前來告知此事。”
“不必客氣。陸道兄,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不要這麽難過了。”
徐映真說罷,沖他又笑了笑,起身告辭,她沒有回頭,因為眼中已泛起濕意。
陸洲,或許你早已經忘記十多年前救過的小女孩,可是我記得,那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你說,別難過了。
現在我将這句話送還給你,此後不再奢求其他,但求一人,獨走長生大道。
她的背影消失,陸洲收回目光,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可也不必戳破那層窗戶紙,流光宗的天之驕女,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不必在他這裏受這種難堪和委屈。
放下靈石結賬,陸洲也起身離開了。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陸洲隐去蹤跡,去往各處收集五行之物,令落橋劍能夠進階。
他現在沒有辦法跨越海域去尋找謝清橋,可知道了謝清橋安然無恙,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變強。先前所有發生的一切,歸根究底還是他不夠強大,他希望有一天,強大到能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是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發生卻無法挽回。
說來仍是心魔難解,恨意難消。
而謝清橋與陸洲的低調相反,将海域四洲鬧得天翻地覆,但凡不服他的,殺!但凡惹他不高興的,殺!但凡他看不順眼的,殺!
兩年間死在他手上的妖族屍骨怕是能堆成一座山,但也正因此,混亂的妖族不再內亂頻發,上上下下妖心惶惶,不敢再有其他聲音,只以謝清橋為尊。
可謝清橋一點也不開心。
他習慣性地坐在懸星殿頂上,俯瞰海域四洲,遙望着海域的另一端,銀鈴悅耳的響聲,兩年來從未停過,總能在謝清橋煩躁的時候安撫他,令他不自覺地就平靜下來。
每次搖着鈴铛,他就一直在想,那個陸洲長什麽樣子?又在哪裏呢?
海面上突然傳來噗噗地聲音,通體烏黑的大螃蟹浮上來,賣力地攏起爪子,做了個手勢。
這大螃蟹是前段時日謝清橋從北海域撈回來的,就是當初在碧雲城雲波湖被謝清橋幫過的那一只。這螃蟹雖然不能說話也不能化形,但是聰明無比,又極會讨人歡心,謝清橋就把它給留下了。
大螃蟹看謝清橋不理他,攏着爪子,艱難地往頭部靠,有點像是人類合起雙手放在耳邊的動作,只是被它做起來分外可笑。
謝清橋看不懂,單手撐着下巴,瞥它。
大螃蟹急得很,一翻肚皮,躺在海面上,發出“呼呼”的聲音。
謝清橋被逗笑了,忽然反應過來,“睡覺?做夢……對啊,我可以進入陸洲的夢境的,看看他長什麽樣子!”
有魇妖獸,就有夢靈獸。前者帶來噩夢,禍害蒼生,後者卻帶來美夢,親近人類。
夢靈獸生性溫和,毫無攻擊力,唯有入夢這一項天賦能力。
被謝清橋招來時,夢靈獸不知所措戰戰兢兢的,但聽到謝清橋的要求後,反而愣住了——靈主想進入一個人類的夢境?
“靈主,我不認得你說的人。如果要幫你進入他的夢境,必須要有一個連接你和他的信物……”
謝清橋抛了抛鈴铛,“這個,應該是他送給我的。”
夢靈獸感應片刻,點了點頭,“請靈主閉上眼睛。”
銀鈴清響,聲聲入夢。
謝清橋發現自己一座山峰上,奇花竟放,靈蝶飛舞,旁邊,藤蔓蜿蜒,一座秋千随風搖晃着。低下頭,他發現身形變回了少年模樣,連衣服也變成了水色的無塵玉仙衣。
下意識地坐在秋千上,一雙手忽然從後面繞過來,推動着秋千,語帶笑意的叫他:“小橋。”
謝清橋雙目睜大,驀地抓住那人的手臂,回過頭來,只見一個玄衣青年站在那裏,如同清風朗月般俊美,氣質分明冷漠,可看着他的目光,卻那麽溫暖柔和。
謝清橋腦海中霎時轟然作響,某種情緒決堤似得湧了上來。
這一眼,仿佛已萬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