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下酒
大概是感覺到了他的遲鈍，秦嬈話鋒一轉，并沒有給他過多開口的機會。
“将軍，妾身記得途經康城的時候看見有人販賣絹花，那絹花很是好看，妾身走時匆匆，行囊裏也不過一對金雀釵，這般簡陋如何面見聖言，将軍若是得空，煩勞将軍替妾身去買回一兩朵。”
“姑娘客氣，卑職這便去，只不知姑娘喜歡何種顏色的絹花？”
“緋色，霞色也甚好……”秦嬈答道。
“如此……卑職便現行告退了……”
“嗯……”秦嬈低低的回了聲，陸越依舊盯着地板，倒退着出了房間。
走出房門那刻，依稀聽見裏面的武婢對着秦嬈恭敬道：“姑娘若是嫌沒有打扮的首飾，奴婢立馬傳書請示帝君，帝君看中姑娘，定會送些好的過來，何苦去買那平民的粗制貨……”
只聽得秦嬈漫不經心的回道：“宮中之物固然精致漂亮想來帝君早已看的膩味了，而民間的縱然不敵宮中精巧，勝在新鮮亮眼，妾身初入宮中，給帝君自然也是這樣的感覺，若是配了那宮中物，又如何入得了帝君的眼？”
武婢點頭稱是，不知是真心還是恭維的說了句：“姑娘絕色，天然姿色，縱是沒了金玉裝飾，也是美極。”
秦嬈淡淡的回了聲：“過譽了。”
陸越便再沒聽見聲音了，目不斜視的走出客棧，看了看晴朗的天色，白雲游走湛藍天空之上，清風拂過客棧外的一棵玉蘭樹，卷着淺淺花香刮過。
陸越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客棧，心裏卻是看向客棧更深處秦嬈所在的那一處角落，想到如血殘陽之下，她對着黃沙天光交界處彎腰的那一禮，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想，轉身走上街道。
落日餘光下，駱駝上含淚歡笑的她，緊随其後奔跑的他，成了記憶裏的一抹剪影。
恍惚想起那日自客棧裏離開，她坐在馬背上，踯躅許久開了口。
她問：“将軍，你為何這般忠于你的帝君。”
“這是卑職的追求，卑職放棄了原先的道來了這亂世，只為能實現心中抱負，減少人民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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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與你的帝君又有何幹系？”
“君穩，社稷才能穩當，唯有忠于君主才能更好的為百姓盡力。”
“呵……”秦嬈滿不在意的輕呵一聲，沉默許久到陸越以為她不會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忽然神情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那麽将軍，若是以後妾身與你成了對立面，将軍該如何？”
“不會”陸越想也沒想，直接開口道：“姑娘是帝君的妃是為君，卑職是為臣，如何會成了對立。”
秦嬈抿嘴無聲的笑了笑，那是她頭一次認真的注視他，她說：“将軍呵，你真是塊不開竅的石頭呢……”
陸越在街上看過幾家賣絹花的小鋪子，始終沒有看見合适的，或者說始終沒有看見适合佩戴在秦嬈頭上的。
出門本是未時剛過，眼下擡頭，天邊已染了些緋紅，黃昏将到。
既然裴易已經入宮向帝君禀告去了，那麽最多不過後日，帝君便會派人來迎接秦嬈入宮，這絹花該是早些買好的好。
天色将晚，周圍擺攤的小販們陸陸續續的在開始收拾東西歸家，陸越走在來來往往的行人裏，最終将視線落在角落裏蹲在地上，販賣絹花的一個老婆子身上。
那老婆婆蓬亂着頭發，一身破爛的縮在角落，一張灰色的破布擺在身前，上面零散擺着幾朵精致小巧的絹花。
陸越蹲下拿起一朵緋色的小巧絹花細看了看，絹花輕巧，不知用的何種布料，抹着也是柔軟，收攏接口處也是隐蔽難尋，栩栩如生，拿在手中不細看像極了方才采摘下嬌嫩鮮花。
真是奇怪，這老婆子一身破爛，販賣的絹花卻是如此精致細膩，縱然一個人默默的蜷縮在角落販賣，來往行人這般多，如此精致的東西， 不可能連一個人有眼光的人都沒有。
“阿婆，你這絹花多少銀子？”陸越大聲喚了聲買絹花的老婆子，四周行人不少，略有喧嚣。
老婆子聽見了陸越在喚她，擡頭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渾濁的眸子看了陸越一眼有氣無力道：“這個啊，是看大小算價錢的，你手上那朵大概十文錢……”
相對于其他販賣絹花的似乎貴了些，看了眼手中的絹花，想象着佩戴在秦嬈的頭上，陸越緊了緊拿着絹花的手指，又低頭選了兩朵，對着老婆子說道：“我要這幾朵……”
陸越給了老婆子銀子，起身再次打量了她幾眼，總覺奇怪，卻也說不出哪裏奇怪，只能轉身離去。
陸越不知他走後不久，賣絹花的老婆子擡眼看了眼他離去的方向，起身緩慢的收拾好身前的絹花，拎着拐進一個深巷。
回了客棧，陸越将絹花交給伺候秦嬈的武婢手中，然後下樓與掌櫃随意尋了些吃食，便回了自己房中。
陸越先是躺了會，有些睡不着，便推開了窗，見窗外月色甚好，陸想了想，縱身自窗口跳出，飛到對面的屋頂上，支腿撐膝的坐在屋頂上賞起月光來。
不知過了多久，客棧內又飛出一抹身影落在陸越身邊。
秦嬈淺笑着坐在陸越身邊，拎着兩壺小酒，擡頭看了看月色，對着陸越晃了晃手中的酒壇子。
“将軍啊，明日妾身便要入宮了，這酒便謝過将軍了！”
陸越平靜的看着突然出現的秦嬈，沉默良久才道：“姑娘這樣便有些放肆了……”
“又如何？”秦嬈将小酒壇放下，打開其中一個的封口，仰頭痛快飲了一口，妩媚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溫潤得很是好看。
她看着月亮：“以那兩名武婢的能力是察覺不到我已經離開房中的。”
将手中酒壇對着陸越搖了搖，陸越沒有動，只是看着她，緩緩開口：“這樣于理不合……”
秦嬈笑了，玩味的看着他：“那麽将軍你為妾身隐瞞，便是于理有合了？”
“……”
陸越擡頭看着天空孤月，假裝沒有聽見秦嬈的話，索性她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而是停了飲酒，與他一同看着天上孤月。
夜風微涼，秦嬈只着一件薄紗單衣，再次擡手飲酒。陸越偷偷将視線落在兩人之間那一小壇酒上，又見她似揚非揚的唇角，最終還是沒有勇氣伸出手。
“姑娘是卑職一路護送入宮的，還望姑娘入宮後多加保重……”
想了半天，陸越忍不住開口對她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秦嬈輕輕的“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很快她手上的那一小壇酒見了底。
陸越動了動，想要開口說話，秦嬈自然而然的放下手中空了的酒壇，将兩人中間那一個打開，又慢慢喝了起來。
“姑娘，不早了，這酒……”踯躅許久，陸越忍不住開口。
秦嬈望着月，雙眸清醒透亮。
“将軍不用擔心，這附近除了妾身與将軍便再沒有第三人，只是一個人飲酒顯得落寞，而我最是讨厭那種感覺。”
她漫不經心的開口，仰頭又飲一口，玉須滑動，烈酒入喉。
自方才他那一句于理不合說出了口，她的視線便再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大概是沉默到尴尬，陸越強迫自己将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可既然身邊是她，那麽他再如何轉移都成枉然。
“更深露重，可要卑職去為姑娘取來披風？”
這才發現她穿的有些單薄，陸越只得開口打破沉默。
“無須……”秦嬈慢悠悠的飲下最後一口酒，将酒壇放下，站起了身：“酒已飲完，月也賞足，妾身自然該回房歇下了。”
陸越看着月色下的她，遲鈍許久才吞吐道出“保重”二字。
秦嬈低頭看他，四目相對，陸越立即移開視線，躲避過去。
只聽得一聲輕笑，陸越再擡頭，眼前已沒了秦嬈的身影，有些事情也許錯了便過了。
不曾想數年後，他沉溺于這個由記憶編造而成的夢境，夢中樓上月下，他拿起了兩人中間的那壇酒，與她一同暢飲……
第二日一早，便聽得客棧裏喧嚣的話語聲，陸越推開窗看着下方街道上的奢華鸾車以及以及鸾車旁的宮婢侍衛太監若幹，略有驚訝。
一面驚訝于帝君陛下解決帝後國父的速度，一面驚訝于這迎接的陣仗，這可是二品妃子才能有的陣仗，難道秦嬈甫一入宮，帝君便打算冊封為妃？
想到此處，陸越也顧不得太多，立即出了房門，誰知一出去，入目處便是入眼出是來來往往的宮婢。
昨日引路的武婢見陸越起身，向着陸越招呼一聲，喚他過去。
“今日姑娘入宮，煩勞将軍在車前引路，将軍一路護送姑娘，這項任務交給将軍再适合不過。”武婢對着陸越恭恭敬敬的行過一禮。
這就說明今日他要引着秦嬈一路走到帝君身前，想到此處，心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不明的情緒讓他不知道以何種神情過來回應武婢，只能面無表情的點頭，不再說話。
有帝君派來的宮婢為秦嬈梳洗打扮，他一個侍衛多有不便，只能早早的下樓，在樓下街道上等着秦嬈出發。
這條街道早已被侍衛清空，有些百姓縮在家裏，将家裏的木窗悄悄的打開一條隙縫，偷偷的窺視的外面，顯然普通百姓并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陣仗。
不知等了多久，秦嬈終于在一堆宮婢的簇擁下自客棧內走了出來，雖說不上是盛裝打扮，卻讓人眼前一亮，猶如天邊的一抹緋色雲霞，向着你袅袅娉婷的走來。
陸越只匆匆的看過一眼，便随其他人一同對着秦嬈下跪行禮，但他依然注意到了秦嬈鬓角佩戴着的緋色絹花，那是他昨日為她買去的。
秦嬈在宮婢的攙扶下踩着一名小太監上了鸾車，陸越也随一衆人等起了身，看着前方入宮的道路，聽着身後鸾車開動，車轱辘響起的吱呀聲，邁開了自己的腳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