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終章(5)【二更】
雲骞洗完澡出來,看見安岩還坐在沙發上一邊看着屍檢報告一邊擦着濕漉漉的頭發。
洗發水的香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清白色的燈光更是襯托的安岩唇紅膚白, 猶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淡雅。
雲骞喉頭動了動,沒說話, 靜靜坐在床上, 雙手還攥着毛巾,小眼神卻時不時瞟向安岩那邊。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 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微微敞開的浴袍下微露的精致鎖骨。
十分鐘,二十分鐘, 半個小時過去了, 安岩竟然拿着那三頁紙活活看了半個小時。
還是說,他也在躊躇着該如何開口。
有時候, 冷戰就是這樣, 沒有誰先提出來,莫名其妙的就這麽發生了。
雲骞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拉開浴袍, 望着自己腫脹青紫的膝蓋, 輕輕碰一下還是鑽心的疼,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他倒真不是故意的, 但就是被安岩敏感地捕捉到了。
一天了, 破天荒的, 安岩終于主動開了口:
“不要揉, 會堆積淤血。”
雲骞愣了下, 緩緩擡起頭想要一探究竟,這時候,眼前落了道深色的影子,帶着那股熟悉的香氣頗有壓迫感的鋪天蓋地襲來。
安岩手裏拿着塊毛巾遞過來,而拿毛巾正肉眼可見的冒着熱氣。
“熱敷,活血化瘀,好得快。”
雲骞瞥了他一眼:“不必了,反正也死不了。”
安岩也不同他多說廢話,直接将熱毛巾按在雲骞膝蓋上,這股微燙的暖意如同電流一般迅速于全身流通,最終直擊雲骞這顆脆弱的小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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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瞬間,雲骞擡手按住了安岩的手。
安岩擡頭,二人四目對視,眼中滿溢深情,接着,就見雲骞小嘴一撇,似乎下一秒他就能張着大嘴鬼哭亂嚎出來。
“你不是不要我了麽。”
安岩目光躲閃,抽回手:“說什麽傻話,敷一會兒趕緊睡吧。”
雲骞卻還是固執地再次抓住了他的手:“為什麽要冷戰,我不喜歡。”
冷戰?安岩從來沒想過要同他冷戰,因為比起熱烈的爆發性争吵,冷戰更傷感情;
冷戰?自己就這麽把他晾在一邊一整天,似乎也确實是在冷戰。
但更多的是,那股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自卑感。
昨天晚上在超商路過玩具區的時候,看到漂亮的芭比娃娃便精挑細選一番,選擇了一只外形和惜緣很像的,想着收到禮物的她一定很開心,但就在自己看到雲骞抱着惜緣和一高大男子熱絡相談的時候,他在一瞬間産生了錯覺,這看起來真像是琴瑟和弦的一家人啊,最重要的是,那個男人是白思凡。
從他身上,可以看到美好的未來,也知道,有他,希望往往不會輕易落空。
“沒有冷戰,別多心,我累了,想睡了。”說罷,安岩起身爬上了自己那張床。
“我比較遲鈍,如果哪裏做錯了,你要和我說,我也會改的。”雲骞的語氣甚至漫上一絲乞求的意味,甚至是哭腔,“我不想失去你。”
聽到雲骞這樣說,安岩沒有任何要安慰他的意思,這樣的雲骞甚至讓他多少有點懼怕,懼怕他已經完全變成了沒有思想的只依附于自己的附屬品,那真的太可怕了,他不希望雲骞因為自己做出任何改變。
因為這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來說都太殘忍了。
或者說,自己不配。
之所以會産生這種想法,除了那個橫空出現的白思凡之外,更重要的是,今天他在解剖室見到的那三名死者,其中那名名叫徐秋澄的女孩,真的,真的——
和自己已逝的母親特別像。
甚至是死因。
當年他放學回到家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母親時,父親用那種虛僞的悲痛之意告訴他,母親受不了病魔的折磨,所以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在那濃烈的血腥味中,聞到了苦杏仁的氣味。
甚至還沒來得及确定母親是不是真的已經沒了呼吸,父親便請人匆匆擡走了她的“屍體”。
直到很多年後,安岩選擇了法醫這一行,他才知道所謂的苦杏仁是一種常見的毒物氫.氰.酸散發出來的。
劇烈的恐懼感使得他在解剖屍體時手都在發抖,太像了,無論是長相還是死因,為什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他甚至不敢将這件事說出來,那個名叫徐秋澄的死者,有過整容史。
但查過她的個人信息,卻和自己的母親以及自己家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想活了!”
就在安岩發呆的時候,隔壁床的雲骞卻忽然一副了無生望的表情撲倒在床上,還學着電視劇中的三俗男主用拳頭砸着枕頭像是在發洩心中的不滿。
布滿塵埃的記憶大門再次關上,安岩被雲骞這一聲生生拉回了現實。
他知道,雲骞才不舍得死,只不過又是在說不通就撒嬌罷了。
見安岩沒搭理自己,雲骞稍稍往靠近他的床邊挪動半分,然後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到他的手背,接着慢慢的,再近一點。
帶着暖意的手覆了上來,緊緊抓住安岩的手。
安岩的手微微動了動,他回頭看向雲骞,發現他正趴在隔壁的床上沖自己擠眉弄眼,還笑得滿臉得意的樣子。
原來不管是男女情侶還是男男情侶之間,吵架時講道理是最愚蠢的做法。
安岩深吸一口氣,回握住他的手。
“來我床上吧。”安岩笑笑,輕聲道。
雲骞一聽,立馬猶如鯉魚打挺一般坐起來,接着以跳水運動員标準的入水姿勢落到了安岩的床上,像只黏人的小狗一樣撲倒他懷裏。
“腿不疼了?”安岩笑着挪逾道,“這麽精神,之前是裝的?”
雲骞閉着眼睛,緊緊摟住安岩的腰,搖搖頭:“腿疼哪比得上心疼。”
安岩微微俯身,将下巴擱在雲骞的頭頂,反手抱着他,笑道:“我經常問自己,在面對你的時候怎樣才能保持理智呢。”
“要什麽理智,我不喜歡,某種意義上講,理智是情商低的表現。”
安岩看他一眼:“謬論。”
雲骞收緊雙手,看起來像是撒嬌,但語氣又格外認真:“為什麽非要追求到底是真理還是謬論呢,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對的事,也不缺錯的事,但缺的是有意義的事。”
安岩愣了下,不敢相信這麽富有哲理的話是從雲骞嘴裏說出來的,自己之前真的是太小瞧他了。
轉念一想,正因為他是雲骞,所以他會産生這樣的人生感悟。
他生活在和諧美滿的家庭中,被大家寵愛包圍着長大,所以塑造了他這種溫暖的性格,在他的世界裏,對錯都不重要,因為他有無數次機會,即使錯了也可以彌補,潛意識裏,他有屬于自己堅強的後盾,有強大的靠山,所以他從來也不會怕的,對還是錯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但自己則不同,每做一件事之前都會畏首畏尾地考慮着這件事可能會帶來的後果,是否有彌補的機會,評估風險,如果覺得結果不盡人意那自己絕對不會去觸碰。
但雲骞完全是個意外,他早就看到了結局,卻還是失去理智般飛蛾撲向了火。
因為他帶來的感染性實在太強了,甚至是令人不計後果的。
“還有,我特別想問,是不是在你心裏我不值得被信任,所以很多事你會對我多加隐瞞。”雲骞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那麽一絲小小的失落。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怒哀愁全表現在臉上。
“沒有。”安岩也只是簡單回複了這麽一句。
“那……為什麽,死者徐秋澄和你母親長相高度相似一事,你沒有和我說呢……”
安岩瞬時瞪大了眼睛,那股恐懼感再次襲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其實不光雲骞一個人,幾乎是所有人在看到徐秋澄的個人檔案時,都覺得她特別眼熟,有人想起來了,有人還在絞盡腦汁,但無論如何,大家都絕口不提這事,因為潛意識告訴他們,提了,事情就絕對不會這麽簡單了。
雲骞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安岩的身體正一寸寸緊繃起來。
那個曾經大家因為好奇而點進去的檔案,照片上溫柔天真的女人,和停屍房躺的那個徐秋澄,可以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是巧合麽?未免也太像了一點。
“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法醫這一行麽?”安岩的聲音聽起來卻是意外的平靜。
雲骞睜開眼,雙手撐起身子,認真地看着他,接着搖搖頭:“我覺得你有很多秘密,但你從來沒和我提起過任何事。”
“其實我爸和我媽在結婚之前,我媽就已經檢查出肝癌,就因為這種病,即使她出生于名門世家,卻還是歸宿難覓,那時候,我爸不嫌棄她,娶了她,盡管很多人說,我爸也只不過是想攀附權勢,但在七歲之前,我一直以為,這種說法是錯的,是他人的嫉妒心在作怪。”
安岩苦笑,手指摩挲着雲骞瘦削的肩頭。
“所以,因為那件事,我才會特別在意所謂的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