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噬臍(1)【二更】
“我小時候啊,常聽家裏的老人說, 人死後絕對不能被畜生接近, 特別是貓這種動物,因為貓有九條命, 如果它恰好路過死者所處之地, 死者就會靠這小畜生身上的氣借屍還魂,變成半人半貓的妖怪,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說到激動處, 老頭子還故作猙獰,吓得面前幾個小孩驚叫一聲。
“我三十三歲那年在哈爾濱打工, 做的是死人生意, 就是負責帶死人下葬,俗稱陽間領路人,帶死者走完最後一程, 然後将他們交到三途川引路人手中投胎轉世。說來也怪, 我去到那邊沒多久吧,一個女人找上了門, 說她婆婆去了,請我幫忙領路, 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 就跟着去了。”
其中一個戴着橘黃色棒球帽的小男孩蹲在老頭面前, 腿麻了都沒察覺, 只是滿臉驚恐地望着那講故事的老頭, 卻又期待着故事接下來的發展。
夕陽似火,染紅了整座城市。
“當時我一去到那老太太家裏,就覺得不對勁,她家裏又黑又亂,全是落灰,角落裏長滿了蜘蛛網,看起來像是很久沒人住過。”
小男孩緊張兮兮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當我見到那老太太的屍體時,幾乎是吓得屁滾尿流,雖然我經常和死人打交道,但還真是頭一次見那麽膈應人的屍體,整個,都爛透了,渾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這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剛死,當時是冬天,就那腐爛的程度,少說死了也得有幾個月了,但為什麽現在才下葬,咱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老頭磕磕煙袋,擡頭望着天際的紅雲,搖搖頭:“當時那老太太家的院子裏有好幾只貓,白的,黑的,花色的,都有,她兒媳婦說這是老太太生前喂養的野貓,平時不會在家裏定居,但是老太太一死,就全都來了,叫的那個聲音呦,那叫一個慘。”
說着,老頭還後怕似的“啧啧”兩聲。
“我之前就聽人說過,畜生不能近死者,容易借屍還魂,所以就和她兒媳婦兒子三人把貓攆走了,攆走了就打算蓋棺舉行引路儀式,我們剛把棺材蓋蓋上,剛點了蠟燭,那黑漆漆的院子裏都多了幾雙青色的眼睛,當時給我吓得,定睛一看,才知道,那些狡猾的小畜生根本就沒走,都在犄角旮旯裏等着呢。”
小男孩倒吸一口冷氣,戰戰兢兢問道:“等,等什麽呀。”
老頭猛吸一口煙,渾濁的煙霧霎時蔓延在空氣中,嗆的面前幾個小孩子咳嗽連連。
“等着報恩。”
“報恩?”
“對,都是些野貓,一到冬天,特別是哈爾濱的冬天,能度過寒冬的寥寥無幾,大多都被凍死了,這老太太生前是個善人,給這些野貓送了熱食,才幫助它們勉強度過寒冬,它們讓那老太太吸了自己的氣,那老太太當時就自己掀開棺材板坐了起來!要知道,那棺材板死沉,我們三個人擡都累得不行,她一個人直接就給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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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吓得都快哭出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後來一夜之間,那整座村莊的村民都被這老太太咬死了,那老太太勁兒大得很,而且也不用雙腳走路,都是飄着的,見人就問你見過我的貓麽?一般人根本躲不及,電視劇中那種大戰過後屍橫遍野的場景你們該見過吧,比那還慘嘞!可能因為我是外來人,那老太太放了我一馬,從那以後我就連夜趕回了徽沅,現在我見到貓都後怕,特別是那種黑貓,因為當時那老太太就是吸了其中一只黑貓的氣,臉上長滿了黑色的貓毛,兩只眼睛這麽大,還是青色的,別提多瘆人。”
老頭說着,還伸手比劃着。
那個捂住耳朵的小男孩晃悠着站起身,看了眼廣場上的時鐘,忙道:“七點了,我要回家了。”
其他幾個小孩都被吓得不輕,也都跟着站起來要走。
那老頭一看,從身後拿了只鐵盒出來:“小朋友,別急走啊,爺爺我一天沒吃東西了,給你們說了這麽久的故事,賞個幾塊錢讓我去買只饅頭呗。”
幾個小孩幹淨從口袋裏掏出幾枚硬幣扔進老頭手中的鐵盒中,接着鬼哭狼嚎地往家跑。
“對了!如果你們碰到這貓臉老太太,她如果問你們有沒有見到她的貓,千萬別吱聲,跑就行了!”那老頭沖着幾個小孩逃離的背影大喊一聲。
待小孩子們一溜煙跑沒影之後,老頭才從鐵盒裏拿出硬幣數了數,十二塊錢,也行,今晚不用幹啃饅頭了,可以買半斤油拌豬耳就着下飯,賊舒服。
老頭掂掂硬幣,揣進兜裏,将地上的破鋪蓋卷起捆好,扛在肩膀上,趿拉着破布鞋轉身進了身後的小巷。
夕陽的餘韻漸漸退去,天際漫上清冷的青灰色,路邊門戶中飄出飯菜的香氣,或是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看着小品電視劇,笑得花枝亂顫,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臨江的中檔小區內早早亮起了昏黃倦色的路燈,将人的影子斜斜拉長。
十一樓的窗戶中,留着栗色長發的女人正焦急地探出半個身子向小區大門口望去,嘴裏嘟哝着“小裕怎麽還不回來,這孩子真大意,出去前也不知道戴上電話手表。”
話說着,就見一橘黃色的棒球帽出現在視野中,接着那稚嫩的小身影就着急忙慌地刷卡進了小區。
女人笑着搖搖頭:“這孩子,瞧他這樣子,肯定又跑到老頭那去聽故事了。”
橘黃帽子的小男孩一邊往回疾走一邊緊張地東張西望,臉色委實不怎麽好看,看起來的确是被老頭講的那個故事吓到了。
“小裕,不急,慢點走,小心摔跤~”女人微笑着輕聲喊着。
橘黃帽子的小男孩聽到了媽媽的聲音,這才長長松一口氣,馬上擡頭看着窗前的女人,大擺雙手興沖沖喊道:“媽媽今晚吃什麽呀!”
女人笑笑,漂亮的杏眼眯成一輪彎月:“你最愛吃的漢堡排——”
小男孩一聽,開心的一蹦三尺高:“太棒了!媽媽我愛你!”
說着,他擡頭打算向自己的媽媽甩一個飛吻過去。
只是,當他擡起頭的一瞬間,笑容漸漸凝固在了臉上。
媽媽還在沖自己招着手,卻殊不知,她的身後正站着一個……貓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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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一口吧,你小鳥胃啊。”
“抱歉,真的吃不下。”安岩站起身,推開雲骞的手一瘸一拐地往衛生間走。
“我扶你過去。”看安岩這個樣子,雲骞趕緊沖過去一把扶住他。
“你要去哪啊。”
安岩看了他一眼:“衛生間,你也要跟着?”
雲骞乖乖放開手:“您還是自己來吧。”
收拾過碗筷,雲骞又在門口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一番,就見安岩正坐在電腦前寫着什麽。
雲骞想進去看看,結果安岩直接推開椅子走到門口,毫不留情地将房門關上。
望着這扇冰冷的木門,雲骞失落的低下頭。
在安岩家待了快一個周了,兩人雖然都在家休養沒出去工作,雖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但和安岩說過的話還真不超過十句,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小蜜蜂一樣吵吵嚷嚷,安岩始終沉默,實在忍無可忍才會回一句。
而且安岩真的是那種原則性極強的人,說過午不食就不食,雲骞就覺得自己不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除此之外,還要接受來自他老爹日日夜夜的電話騷擾。
來來回回都是那麽幾句:“兒大不中留,把我這個一個死老頭子扔在家裏不管不問,老婆子啊,你快帶我走吧——”
雲骞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不過也好,這樣也能順勢和他老爹談條件:
“回去可以,但您以後不能再幹涉我的工作,也不許逼我辭職。”
電話那邊沉默半晌,接着來了句“我最近在追的大少奶奶馬上播出了,不說了,先挂了”。
別看雲老頭成日裏是好嬉皮笑臉沒個正行,但說一不二,那脾氣犟的和頭驢似的,說不讓你幹就不讓你幹,逼急了他還能帶自己已逝的老媽出來cue。
雲骞是真的憋屈,自己身邊的人沒個正常的,要麽像安岩那樣半天屁都蹦不出來一個,要麽就像他老爹那樣,那嘴就跟破茶壺一樣什麽都往外倒。
這麽看看,還不如回警局和他們隊長打嘴炮呢,雖然有時候是挺氣人,但至少心裏痛快。
有些人還真不經念叨,說曹操曹操到,于淵那邊卻突兀地打來了電話。
“于隊——我想死你——”
“行了別起膩了。”于淵打斷他,語氣嚴肅,“這邊出了點事,局裏要求你速速歸隊。”
“啊?我不是還在停職期麽?”雲骞傻愣愣問了句。
“隊裏的小吳回老家結婚了,現在缺人手,有新案子,你趕緊過來,現在,立刻,馬上。”
“什麽事這麽急啊。”雲骞說着,大力推開安岩的房門,走到衣櫃前從裏面抄起警服就往身上套。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你來了就知道了。”于淵那破鑼嗓子隔着手機都聽得一清二楚。
挂斷電話,穿好警服,拿上警員證,雲骞說了句:“你在家等我,我現在有急事要歸隊。”
這時候,木頭安岩倒是來了勁,問道:“什麽急事。”
“不清楚,只說是新案子。”
沉默片刻,安岩也忽然起身,瘸着腿去找襯衫。
雲骞正在打領帶,看着安岩要換衣服,忙按住他的手:“你換衣服做什麽。”
“去警局。”安岩推開他的手頭也不擡地說道。
“我拜托你,你就拖着逆這副身子去警局?不知道的還以為局裏領導都是周扒皮,剝削傷員。”
安岩也不理會他,穿好襯衫打好領帶,從衣櫃裏拿出警服又固執的一瘸一拐向門口走去。
雲骞真是服了安岩這人了,不光木,還特倔,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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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同時出現在于淵面前的時候,于淵心中不免産生了深深的疑問。
為什麽他倆會一起過來。
難道,堅持不懈的小雲同志終于雨後見彩虹,和安岩同居了?
“于隊,什麽情況啊。”氣兒還沒喘勻,雲骞便焦急問道。
于淵指指地上的血跡:“剛才局裏跑來一七八歲的小男孩,一邊哭一邊說看到什麽貓臉的女人,開始大家以為他是什麽靈異故事看多了,沒太當回事兒,就派了個警員把他送回家,結果那警員就打來電話說這裏發生了命案。”
雲骞套好工作服,穿上鞋套,小心翼翼地踏進案發現場,就見一長發女人倒在了血泊中。
雲骞走過去想瞧個明白,剛撥開那女人的長發便倒吸一口冷氣。
這女人臉上被利刃劃了七八道口子,已經看不出原樣,而且力道非常大,傷口很深,皮肉全部外翻出來,而致命傷則是來源于左胸口的刀口。
一旁的安岩也穿好了工作服,瘸着腿走到死者身邊,勉強蹲下身子,按了下她臉上的刀口:“創緣紅腫,死亡時間不長。”
接着,他又摸了把地上的血跡湊到眼前看了看:“血液黏度較低,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
“死者名叫周心璐,三十二歲,全職家庭主婦,丈夫名叫唐宗源,做出口貿易的,現在人在泰國談生意,我們已經通知他了,明天就能回。”于淵道。
“死者的兒子呢。”
“小孩子受了驚吓,哭不停,渾身痙攣,甚至已經出現谵妄的症狀,現在我們安排他在兒童醫院接受治療。”
于淵看着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又想起那個可憐的小男孩,不禁惋惜地搖搖頭:“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面前,這得造成多大的心理創傷啊。”
“是來時就停止呼吸了麽?”而安岩對于這種事并沒有太大反應,只是例行詢問。
“對,我們敲了半天門敲不開,我就把門撞開了,接着就看見死者就倒在門口。”
“死者生前爬行過一段距離,被刺時是倒在廚房的燃氣竈旁邊,從廚房一直爬到了門口,所以第一案發現場應該是在廚房裏。”
“能确定是他殺麽?”
安岩點點頭:“胸口着力點自下而上,不符合自殺傷緣痕跡,受力點也不對,而且死者衣着淩亂,腳上的拖鞋還少了一只,死前有過劇烈掙紮,所以界定為他殺。”
“我記得死者的兒子哭着跑到警局,一進去就喊在窗口看到了貓臉女人,貓臉女人……是個什麽玩意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