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昧愚(4)
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于陰霾籠罩下的村子更顯荒涼,大多數人家門口都挂了簡陋的白绫,簡陋到就像是随手從桌布上扯下來一條似的,似乎對于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無絲毫準備。
接見幾人的是長生村的村長,老人看起來得有六十多歲,但腰板挺直,精神奕奕,即便如此,幾人在面對他的時候心中還是産生了絲絲異樣。
這異樣感來自哪裏,卻又說不出來。
村落呈圓環狀,最中間是一間修葺的端莊大氣的祠堂,本以為祠堂中供奉的該是列祖列宗之流,不成想,幾人剛一踏進祠堂,一全身呈紅棕色、青面獠牙的人面鹿身異獸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是……什麽玩意兒,沒見過啊。”于淵好奇地上前一步,細細打量着這尊可怖的雕像。
誰知村長忽然伸出他的拐杖,抵在于淵腰上,輕輕将他推到一邊。
于淵覺得老人這番舉動是對自己極大的不尊重,想發火,但又覺得自己一個人民警察和一個年逾古稀的老頭子較勁說出去也不好聽,只能氣鼓鼓地躲到一邊,腮幫子鼓得賊圓,像只河豚。
“放肆,豈敢對山神爺爺如此不敬。”老頭氣地拿拐杖直敲地面。
雲骞看着他,無奈地搖搖頭,心道這老頭迷信到這種地步,沒救了。
說着,那老頭擎着他那枯瘦的身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着那尊雕像三叩九拜,嘴中還念念有詞:
“山神爺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知者不罪,這外來的擾了您的清靜,您可莫氣,莫殃及我們這些無辜村民。”
拜完了,老頭這才扶着地板顫巍巍站起身,轉身望着這幫“不速之客”,怒目圓睜,渾濁的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你們出去。”
雲骞翻了個白眼。
這地方又臭又髒的,給他一百萬他都不想多待一秒好嘛。
被老頭攆了出來,幾人打算先去村民家走訪了解下情況,剛踏出祠堂大門,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吵嚷聲。
尋聲望去,就見一堆村民手持鐵鍬爬犁等農具,正對着一幫人大聲吆喝着什麽,大概意思是讓他們滾出自己的村長,不然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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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呵斥的那幫人西裝革領,小皮鞋亮得都能照出人影,面對村民的挑釁也絲毫不為所動。
為首的是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看起來只有三十不到的模樣,長得還挺帥,而且看起來還蠻眼熟,只是他拼命向這些原始村民解釋自己并無惡意的樣子倒着實可笑。
大概就是對牛彈琴的感覺。
“他們是誰啊。”于淵随口問道。
“也不知哪裏跑來的房産開放商,說是要将我們這裏開發成度假村,我們老祖宗幾百年的心血,豈能輕易拱手讓人,他們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使我們低頭?簡直可笑之極!”村長說着,又開始拿着他那根破拐杖敲來敲去。
雲骞倒覺得可笑的是這幫愚昧的村民好麽,生活在這扡挌不通的大山裏難道就會更舒服一點麽?房産開放商買了這塊地,賠點錢,打打人氣做做營銷,再加上這邊本來就是旅游區,定能吸引不少游客前來入住度假村,到時候他們這幫屁民也能賺得盆滿缽滿,結果就非要守着迂腐的“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一輩子吃窮,何必呢。
反正雲骞是參不透他們的腦回路。
這年頭哪個不擠破腦袋都想成為拆二代的。
那幫西裝男見和這幫村民說不通,只好留了一筆錢鞠躬道之後還會再來拜訪。
一幫村民望着那筆錢都面面相觑,說不心動是假的。
只是人群中忽然鑽出了一個老頭,就是迎接他們的村長,那老頭一把抄起那筆錢,支棱着他枯瘦且靜脈曲張的老腿踱步到河邊,大手一揚,漫天紅鈔飛揚,最後全部落入河中,随河流消逝而去——
肉疼,真的肉疼,這可是赤.條條的現金啊。
幾個村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望着那位倔強的老村長。
“千壞萬壞,也不能壞了祖宗的規矩,我們世代生活于此,定當竭力保全此地,唯有這一方土地的安寧,才能保我一方民衆的安寧!”
那老頭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動不動就拉老祖宗出來背鍋。
一條寬闊的大河,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隔絕了兩方土地,也隔開了兩個世界。
小雨還在下個不停,地上坑坑窪窪泥濘不堪,雲骞小心翼翼繞過水坑往旁邊挪動兩下,卻一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人。
一擡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那精致的側臉。
雨水的濕氣将周遭一切洗刷的幹幹淨淨,清晰到,甚至連對方臉上細微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岩被自己這麽撞了一下,并未說話,只是依然保持着那個瞭望的動作。
循着他的目光望過去,見是剛才那幫前來商讨拆地的房産開放商……中為首的那個男人……
黑色的雨傘下,一對透露着精明的桃花眼,也正看向這邊。
這麽看起來,兩人就如同在煙雨朦胧中深情對視一般。
雲骞頓時就酸了,幾個巨大的問號砸下來:
“那男人是誰?安法醫認識他?他們什麽關系?為什麽看起來兩人之間是有着什麽不可言說的秘密?我是不是被綠了?不對,為什麽我會問出我是不是被綠了這種問題。”
那男人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戲谑的笑,接着一旁的西裝男替他打開車門,手擋在車門框上恭敬目視着男人委身踏進車子中。
雲骞看看那男人,又看看安岩,發現此時的安岩不同尋常,似是自己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的樣子,緊張到,雙拳甚至不自覺地攥在一起。
甚至于,安岩的視線都開始游離,像是下意識地逃避着什麽。
“安,安法醫?”雲骞小聲問了句,小手拍了拍安岩緊攥的雙手示意他放松下來。
安岩縮回手,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雲骞一眼,扭頭就走。
雲骞呆呆望着安岩離去的身影,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于淵在一邊抽着煙,調笑着“啧啧”搖頭。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自顧無情總有多情來相報。”
說着,于淵還故作深沉地拍了拍雲骞的肩膀:“小夥子,加油,男追女隔重山,男追男那就是隔了一片太平洋。”
但就是這一句話,卻忽然提點了雲骞。
是啊,自己這麽久以來像條哈巴狗一樣追随于安岩身後搖尾乞憐到底是為了什麽,自己想了很久也未想出确切答案,但于淵作為一個局外人,一句話,便輕易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媽的,自己是想追他啊!
雨越下越大,甚至開始刮起妖風,幾人于暴風雨中淩亂着,打算着要不先打道回府,結果剛上了車,就聽前面的人傳來消息稱,因為暴雨沖塌了山路,唯一一條通往外面的路也被巨石泥土堵得嚴嚴實實,看來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
于淵連罵幾句娘,把那老村長拉過來讓他找幾間空屋,打算先暫時在此小憩。
那老村長極不情願地将衆人帶到一處廢棄的祠堂裏,随便從村民家扯了幾條還帶着潮意的鋪蓋,點了煤油燈,讓他們在這裏将就一晚。
幾人極不情願地鋪床,那老村長就在一邊舉着煤油燈,煤油燈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他老皮縱橫的一張臉,看起來就像是鬼片中的妖怪。
煤油燈随着穿堂風一晃一晃,在牆上投出老村長巨大的黑影。
待幾人收拾好,老村長才舉着煤油燈打算離開。
只是剛走到門口,那老村長又停住了腳步,他回頭,高高的顴骨在他的腮幫子上投出一片陰影。
“奉勸各位,夜晚無事不要亂走,不然,若是出了什麽意外,老朽可不負責的。”
丢下這麽一句話和面面相觑的衆人,老村長趿拉着他的破布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幾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擡頭打量着這破敗漆黑的廢棄祠堂,恐懼感霎時蔓延開來。
只有于淵心大地脫了鞋颠颠往床上爬,打着呵欠道:“別聽這老東西妖言惑衆,趕緊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話音剛落,窗外一道銀蛇似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緊接着,雷聲隆隆,似忽然炸裂的炮彈,震得這破舊祠堂都跟着顫了顫。
雲骞本就膽子小,從小就怕打雷,這冷不丁令他毫無防備的一聲吓得他一蹦三尺高,下意識就往安岩身上貼,安岩被他這猛地一貼,腳還沒站穩,一個踉跄便後腦朝地直直栽倒下去。
一聲悶響,接着就聽見安岩隐忍地呻.吟一聲。
雲骞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趕緊從安岩身上爬起來,伸手拉起他,手還捂在他的後腦上焦灼問道:
“沒事吧,沒磕痛吧。”
安岩對這人真的是忍無可忍,推開他不安分的手,抱着枕頭徑直走到于淵身邊,躺下,蒙上被子不再理睬他。
雲骞怔怔望着被子中鼓起的一坨,雙手不知所措地不知該放在哪裏。
看着雲骞這副吃癟的樣子,于淵癟着嘴聳聳肩,也委身窩進了被子中,對着還傻愣愣站在下面發呆的雲骞做了個飛吻,流裏流氣道:
“晚安,寶貝兒~”
雲骞覺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毛手毛腳的不說,還特笨,難怪安岩一直躲着自己,都是自己活該。
換了新環境的雲骞睡得也極不踏實,一直在床上烙燒餅,翻來覆去睡不着。
阒寂的黑夜中,旁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雲骞瞬間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旁邊的一舉一動。
接着,黑暗中,他隐約看到一個人從床上爬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去醫院了,又鴿了= =我真的錯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由蕭蕭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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