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春去喝茶
小鎮安寧祥和,少有新鮮的東西供人消遣,鎮子背靠大山,山野之間便總會傳出些奇聞異事,口口相傳,編成話本,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雲起山中按時升起的炊煙并不惹人注目,但是只見炊煙,不見人跡,任哪個平常老百姓都要猜測幾分。
上山砍柴的老伯回家來,與人說起一早在山頂所見,山頂四周刮着奇怪的風,等風停後,他進山裏走了不遠,隔着老遠便看見一條墨綠巨蟒從山洞中爬出,那大蛇足有十幾米長,水桶一樣粗,身邊圍着一群大大小小的蛇,怕不是山上的蛇都成精了。
原本是一個令人驚訝的奇遇,只是從老眼昏花、腿腳不好的老伯口中說出便少了幾分可信性,于是一家之言,不成氣候。如此奇景非親眼所見,哪裏會有人相信。
半山腰的小木屋上空又按時升起炊煙,三春煮上了今早的飯,打開門縫透氣的時候,看見遠處山坡上走來一個少年。
雪白與天藍色相接的背景中,身材高挑的少年一身青綠色衣衫,像極了三春原形的顏色。
三春驚喜的笑出聲來,朝他招手:“大哥!”
季青臨走來,周邊圍着一圈小蛇□□一般追随他,擡着腦袋仰望着這條王蛇,吐着蛇信子用蛇語毫不吝啬的誇贊。
“大佬好帥呀!容小輩蹭點妖氣。”
“這就是傳說中的王蛇族嗎,好威武,好高大!”
整齊的隊形在接近木屋的時候受到阻力,一衆小蛇被小白的結界阻攔,戀戀不舍從季青臨身邊散去,少年輕笑着走上前踩上臺階來擁抱三春,毛茸茸的腦袋就抵在她的下巴上,三春這才發覺,大哥又長高了。
面對面,三春認真的看着大哥的臉和身形,上手捏捏他的胳膊,隔着衣服也能摸出來粗了一圈,壯實了不少,尤其是那雙妖冶的金瞳,隐隐透着水波,添了幾分少年人的內斂。
三春笑道:“這次好像長了三四歲,像十六歲的模樣了。”
季青臨擡手比劃着三春的身高,微笑着說:“小妹啊,下一次蛻皮過後,我就比你還高了。”聲線脫去了孩子的稚嫩,是少年獨有的清朗聲音。
“妖精的成長就是快。”三春看看屋裏那個奶娃娃,抱着白鳥睡的香甜,還沒從被子裏爬出來。
“來,吃飯。”三春拉着季青臨坐到飯桌邊,蛻皮化形消耗了他許多體能,從蛇蛋養成大蛇,三春對他的習性已經了然,一早就準備了很多食物,加上昨晚給他留下的,足夠季青臨吃到任焰睡醒了。
一桌好菜加一鍋剛煮沸的小米粥,季青臨夾起菜來嘗了兩口,誇獎說:“好吃,小妹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三春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大哥喜歡就好。”
總被誇做飯好吃,三春也有一丢丢不好意思。說起她會做菜的起源,還是因為前世總被人抓去煮,一來二去,作為被煮的受害食材對加害人的烹饪手法調料一類的東西漸漸熟絡,自己也就上手嘗試做菜,沒成想竟成了她的一個特長之處。
等小任焰和小白醒來,三春幫徒弟穿好衣服,四人吃過早飯,三春便教任焰運氣打坐。
冬日蕭肅,門外一山冰雪未化,尚沒有機會出門帶任焰認草藥,三春便像當初引導季青臨一樣,打算先将任焰領進門,修行之法對于沒有靈根的凡人來說也是能夠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
臨到中午,三春回木屋做些點心加餐,将小任焰托給大哥照看一會,也讓兩個中級和初級修行者互相交流一下。
打坐修煉之餘,季青臨挺喜歡逗任焰玩兒,奶娃娃黏在身邊憨憨的笑,就像是一只小寵物,季青臨開心了就變出幾只鮮花讓娃娃開開眼界。
寒冷的冬天,少年的指尖開出一朵小粉花,驚得娃娃張大了嘴巴,崇拜的看着他,“師啵!變花花!”
一朵花哄的任焰開心了好久,孩子哪知道什麽妖魔神仙,只知道大哥哥很會變戲法,一會兒變出一朵花來,一會又變成小青蛇跟他玩你追我趕的游戲。
兩人在山間追逐嬉戲,小白站在屋頂上曬太陽,看着兩個孩子嬉鬧。
一人一蛇相處和諧,小白一開始也覺得詫異,後來看見任焰身上若隐若現的煞氣,才明白一二。
煞氣在人界算是厄運纏身的詛咒,對妖來說卻是稀松平常,算是與妖氣相近的氣息,因此被凡人本能的排斥,神界仙界也大多不喜歡這種象征不詳的氣息,所以它對這人與蛇都沒什麽好感,只不過也不讨厭罷了。
想到這兒,小白又聯想到一件事——身為妖精的三春,身上卻沒有妖氣,只渾身散發着長生草獨有的香甜青草味,着實解釋不通。
“我出門一趟去鎮上。”少女的聲音打亂了白鳥的思考。
三春站在門邊對外頭的兩個孩子說:“我做了酥餅在桌子上,餓了的話可以吃。你們專心修煉,我晚飯之前會回來。”
話音剛落,扇動翅膀的聲音從上頭飛下來,小白穩穩地落在她肩膀上,鳥爪子勾住她肩膀上的衣服,動作優美熟練。白鳥的意思不言而喻,要去一起去。
昨日送還玉佩,與李秀才在小橋相約。三春依舊是昨日那一身嫩綠衣裳,只是今日肩膀上站着一只白色的小胖鳥,惹得秀才好奇,是哪家姑娘竟把鳥訓得如此乖巧,簡直像通了人性一般。
“姑娘,有禮。”李秀才禮貌作揖,起身後雙手呈給三春一個盒子,“這珠釵送與姑娘,就當是李某的小小心意。”
怎麽上來就送東西,她可什麽都沒準備,三春忙擺手,“這怎麽好意思,無功不受祿,再說我也不戴珠飾,實在辜負了公子一番好意。”
這并不是客套話,三春重生化形至今,頭上只戴一只木釵,發髻上绾一條水綠色的絲帶,雖然樸素,但襯得上她一張鵝蛋臉精致可愛,平日梳洗打扮也很方便。
三春不收,李秀才也不好強求,“無礙,姑娘這邊請。”
兩人走過小石橋,李秀才引她到茶館上二樓,院子中間搭臺唱戲。凡人的日常消遣,三春卻不覺得新鮮,從前在妖界跟在季青臨身邊什麽樣的戲沒看過,什麽樣的珍馐沒吃過。
少女從容淡定,端起茶水抿一口,偶爾瞥一眼臺上的戲,舉止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李秀才心中竊喜,自己早已經到了适婚的年齡卻久久沒有合适的人家,沒成想會在此遇上他命定的姑娘。
秀才的臉一會紅彤彤一會低下去,擡起來看她的時候又是矜持中帶着喜悅,啓唇卻欲言又止,三春看見了,直言不諱:“公子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突然被挑明心事,李秀才有些羞怯,喝了口茶安撫激動的心,輕聲問:“姑娘家中可有婚配?”
此言一出,被提問的三春沒什麽反應,站在他肩膀上的小白卻拉下臉來,豆豆眼一翻,眼神中盡是鄙視。呵,凡人!
三春老實回他,“不曾。”她一棵小草成精,要婚配做什麽?
得到否定的回答,李秀才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心中的打算已經從情說愛直接跳到了談婚論嫁,腦中甚至已經描摹出與這姑娘子孫滿堂的老年生活,只是眼下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秀才想的美,三春喝茶也品得其味,只是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奇怪,看她的眼神也奇怪,好在茶夠香,她也就不在意這些了。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兩人離開茶館,走到橋上時,李秀才情難自持,伸手拽住三春的袖角,“姑娘!”
三春:?
小白:???
感覺這秀才下一秒就要動手動腳,小白飛到半空,随時準備下嘴喰他,誰知李秀才開口就說:“請問姑娘家住何處?在下改日想登門拜訪。”見過父母,提親納吉……
三春不明所以,這公子在自說自話什麽,自己不過是給他撿了個玉佩,喝口茶而已,怎麽到了要登門拜訪的程度。三春禮貌拒絕,“不過喝口茶而已何須登門,小女子就不打擾公子了。”說罷轉身離去,小白也飛回她肩膀上。
仿佛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李秀才遲遲不能接受,看着三春決絕走下橋去,心中的美好幻想全都破滅了。
呆呆的望着美人遠去,李秀才沒臉再上前留她,忽聞前頭一聲奶聲奶氣的喘息,小娃娃蹬着兩條小短腿跑過來,撲到三春身上扒住她的腿,仰頭叫了一聲:“娘親!”
娘親!?兩個字有如晴天霹靂打在秀才腦門上,劈得他說不出話來。
三春剛哄好任焰,季青臨又走了過來,錯過她看到了橋上呆愣着的秀才,不予理會,拉起三春的袖子說:“天快黑了,回家吧。”
和諧的畫面顯得秀才格格不入,李秀才轉身欲走,又聽三春叫那少年一聲“大哥”,原本洶湧澎湃的心頓時冷了下來——這姑娘,莫不是個,寡婦?
沒有婚配卻有兒子,叫一個明顯比她小的少年作大哥,一個童養媳的形象立馬在秀才腦中成型——死了小相公,年紀輕輕拉扯孩子與相公的哥哥,真是悲苦……這樣一想,方才因拒絕被傷的心也不再難受,反而因為“了解”了三春的“苦楚”,對她多了幾分同情。
四人一同回山上,三春問:“不是說了晚飯之前會回去嗎?你們怎麽來找我了。”
“任焰說你與人有約,我好奇是什麽樣的人,來看看。”季青臨又想起剛剛瞥過的一眼的那個凡人,随口問道:“小妹,你這一下午是跟那個凡人在一起嗎?”
“嗯,之前幫他撿到了失物,他說是答謝我請我喝茶。”
“他叫什麽名字?”
名字?三春簡單思索一會,完全沒有記憶,笑道:“不知道,好像忘了。”
妖生漫漫長千百年,怎麽會記住僅有半日之緣的凡人。壽命長短、一生追求、眼界高低,種種天差地別的細微之處,讓妖精與凡人漸行漸遠。
任焰甜甜的叫她:“娘親~”
“又叫錯了,叫師父。”三春抱起任焰上山,佯裝生氣,拍拍他肥嘟嘟的小屁股。
任焰乖乖認錯,糯糯的叫:“師糊~窩想吃肉肉。”
“小焰想吃肉的話,先跟師父說說,今天跟師伯學了什麽呀?”
“師啵會變花,窩稀飯花花!窩也會變!”任焰高興的給她比劃,手掌相握便成小拳頭又像花一樣慢慢綻開,波浪着手指頭模仿舒展的花瓣。
談笑間,被雪埋起的路上跑過一只松鼠,兩只小爪子抓地,後腳踩積雪,嘴裏銜一顆秋天存下的松果,跑到路中間的時候停下來看了他們一眼,黑豆豆的眼睛掃過四人,随後跑進了路邊的枯樹林裏。
像是發現了新鮮玩意兒,任焰盯着松鼠離開的方向,轉過頭激動的說:“師糊,有小草!”
循着任焰指的方向看去,路邊不遠處一塊化雪的地上果真有一片嫩綠。
萬物複蘇,春天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12 20:11:55~2020-04-14 11:30: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就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