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愛你
夜已經深了。呼出的空氣成了一團白霧。門外守着的食死徒們給自己施了好幾個保暖咒。
那幢屋子裏一直悄無聲息,只有橘黃色的燈光亮着。他們不敢有絲毫松懈,緊盯着它的每一個出入口。
這個夜晚安靜得非比尋常。如果有麻瓜居民半夜起身,将會透過窗子看到滿街戴着可怖面具的黑衣人,就像惡魔們半夜攻占了人間。但他們不會起身。今晚戈德裏克的居民們都将陷入沉睡。而少數沒有昏睡的巫師們也縮在被咒語保護的屋子裏不敢動彈。
斯內普站在一衆食死徒裏,臉色慘白。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痛恨詹姆·波特。如果不是他,莉莉也許不會加入鳳凰社,更不會生下那個預言之子。
不,釀成這一錯誤的正是他自己。內心有一個聲音在說。是他将預言告訴了神秘人,是他親手将莉莉推到懸崖邊上。
只是他不願這麽去相信。
只要交出那個孩子就好了。斯內普心想。她還年輕,想要多少孩子有多少孩子。即使是和那個詹姆·波特生的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門忽然開了。斯內普下意識地握緊了魔杖,杖尖卻朝向食死徒的方向。盧修斯·馬爾福朝他瞥了一眼,但馬上被從門裏出來的人吸引了視線。
出來的是個女孩。她一個人,空着手。屋子裏的燈光還亮着。
幾十根魔杖對準了她。
諾拉走到食死徒們面前。
盧修斯·馬爾福微微皺眉,但沒說什麽。他側身讓開她,其餘的食死徒們紛紛效仿,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諾拉覺得自己雙腿有些發軟,說不準是因為這些對準她的魔杖還是将要見到的那些人。
路的盡頭是一座小教堂。諾拉在夢中見過這座教堂。巫師不信上帝,但這不妨礙巫師過聖誕節、在教堂裏結婚。
食死徒們只待在外圍,在教堂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諾拉握緊了口袋裏的複活石項鏈,板着臉,好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
諾拉走進教堂,大門在她身後悄無聲息地合上。沒有燈光,教堂裏漆黑一片,中央的長椅上坐着一個人。他背對着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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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諾拉說,她的話像石頭沉于海面,沒有回響。她又說:“好久不見,湯姆。”
“我等了你很久。”男人終于開口了。
“我很抱歉。”諾拉說。
裏德爾沒有回答,他說:“過來坐下,諾拉。”
諾拉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湯姆·裏德爾的身上帶着寒意,讓她覺得有些冷,好像身邊。她後悔出門前沒有給自己加一個保暖咒。
諾拉在心裏估算着時間。雷古勒斯他們大概已經沖出去了吧……大概。有鄧布利多在,那幫食死徒們構不成什麽威脅。
她這麽想着的時候,外面的喊殺聲驟然響起,在安靜的夜晚裏傳得格外遙遠。
湯姆·裏德爾還是沒有回頭,諾拉有些惴惴不安。
“鄧布利多沒辦法安全帶走他們。”湯姆·裏德爾突然說。諾拉的心跳漏了一拍,“為了毀掉那幾個魂器,他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他太想除掉我了,不惜與我同歸于盡。”裏德爾說,“我只要用的靈魂為餌,他就會乖乖上鈎,即使明知是陷阱。”
“因為他是個好巫師。”諾拉說。
外面的聲音變得遙遠了,諾拉得豎起耳朵才能聽見那些模糊不清的動靜。
“你還記得這裏嗎?”
她記得。或許也不能說記得,她只是在記憶裏“看見”了。
他們在這座教堂裏結的婚。
那時候誰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
“即使鄧布利多身受重傷,外面那群廢物還是奈何不了他。”裏德爾說,“但拖住他已經足夠了。”
“我快死了,諾拉。”他輕描淡寫地說,“現在我的靈魂只剩下一片,就裝在你所看見的這個身軀裏。你的左手裏握着一把槍。只需要一發子彈就夠了……”
“你要怎麽選?”
諾拉答不上來。
裏德爾輕輕嘆了一口氣,“是時候去和老教授做一個了斷了。”他站起身,諾拉用沒有握槍的那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裏德爾安靜地看着她,順從地站在原地。
“我們還有多久?”裏德爾問。
“五個小時。”
若在黎明前哈利·波特還沒有成為魂器,那麽他再也不會成為。鄧布利多拼上性命也會粉碎湯姆·裏德爾身體裏的最後一片靈魂。
“好像我們的時間總是如此短暫。”他說。
“我不想你死。”諾拉覺得嗓子賭得有些難受,“我不想你死,所以我才到這兒來。”她握住湯姆的手。那支修長而冰冷的手。他的外表仍舊年輕,可是肌膚幹枯如同屍體。
教堂裏大鐘的指針一絲不茍地轉動着。諾拉希望這個晚上能更加漫長。
裏德爾又坐在了她的身邊。他神情從容,一點也不像個怕死怕得要命的黑魔頭:“還有五個小時,足夠我們好好敘敘舊。畢竟我們有很多年沒見了,諾拉。”
“我不是和你結婚的那個人。”諾拉憋了很久才說。
“我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湯姆說,“但你還是不想要我死。”
“我愛你。”諾拉說,“一直愛你。不管是哪個你,也不管你幹了多少壞事。但是那是不對的,古往今來的黑巫師們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他們不是瘋了就是死了……”
“我知道。”湯姆說。他伸手抱住她。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愛”。在承認了這一點後一切變得豁然開朗。他們認識了許多年,諾拉想,如果她不愛他,那麽世上她還能愛着誰呢?
湯姆·裏德爾的懷抱也冰冷得與死人無異。諾拉的頭靠在他胸口上,要凝神才能聽見微弱的心跳聲。
“在霍格沃茨的時候,占蔔是我最讨厭的一門課。”湯姆說,“他們從茶渣或是星象裏讀出人的命運,我一直認為那只是唬人的小伎倆罷了。這個世界上從不存在什麽命運,只有選擇罷了。”
“我現在開始害怕起那東西了,諾拉,你我都是浮木上的蝼蟻,都被困在命運的泥沼裏無法脫身。”
許多年前的聖誕節,他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和他有着一樣的名字,湯姆·裏德爾。
他對那個男人失望之極,不是因為他是個懦弱、自私的抛妻棄子的男人,只因為他是個麻瓜。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他仍感到憤怒和失望。他殺了這群和他有着血緣關系的麻瓜,轉頭嫁禍給他母親的瘋哥哥,沒費什麽力氣。
那個晚上他戴着從岡特奪回來的複活石戒指,在雪地裏游蕩。霍格沃茨此時想必燈火輝煌,但麻瓜的世界裏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他的憤怒與狂喜都無從訴說。
有意或者無意,他走到了那個院子前。諾拉庭院裏裝飾聖誕樹,和霍格沃茨裏那幫無憂無慮的格蘭芬多學生一個樣。
格雷夫婦将她周密地保護着,讓她看不見一點醜惡。他在心底冷笑,不論巫師還是麻瓜,愚蠢起來都驚人的相似。
諾拉看見他,眼睛亮了起來。她朝他沖過來。他抱住了她。心中的躁動不安稍稍得以消解。直到她伸手回抱他才感覺到自己有多用力。
湯姆·裏德爾在那個晚上意識到他還有另一個選擇。
他們結了婚。湯姆辭去黑魔法商店的工作,兩個人帶着不多的積蓄周游歐洲大陸。諾拉懷了孕,湯姆放下了大部分關于黑魔法的研究。一切看似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但十年後伏地魔這個名字仍然帶着恐懼與殺戮降臨巫師界。命運也許會暫時偏離軌道,但永遠都會朝着目的地前進。
命運沒有向他展現慈悲,于是他也從不給別人憐憫。
諾拉埋在他懷裏說:“你還有選擇。”她仰頭看着他:“我們還有選擇。”
裏德爾沖他搖搖頭:“也許‘你們’還有選擇,但我已經沒有了。”
諾拉對此無話可說。已死之人不能複活,血債只能用血來償還。他說得對,鄧布利多賭上性命也會除去他。
一直走動的指針不知何時停止了。
“鄧布利多應該已經安然無恙地帶走了那個孩子。”裏德爾說,“比我預計得還要快,那只老蜜蜂。”
諾拉發覺自己面前的裏德爾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就像一個漂浮在黑夜裏的幽靈。她的手摸着他的臉頰,一片冰冷,讓人不确定是否觸摸到了實體。
他的聲音也變得遙遠,像是隔着幾十米的海水互相傳話。
“你聽好了,湯姆·裏德爾。”諾拉對他大聲喊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裏德爾應該是聽見了,也可能沒聽見。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我等着你。”他說。
他的聲音那麽輕,諾拉卻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這句話。他的笑容裏有什麽一閃而逝的東西,快得讓諾拉無法抓住。
眨眼間時光流轉,湯姆·裏德爾的臉連同周遭的一切模糊成一團。
已經轉移到了安全地點的鄧布利多一臉肅穆地凝視着戈德裏克山谷。他的身後,小天狼星和莉莉正在用醫療魔法為受了重傷的詹姆治療。
雷古勒斯為他們斷後,但到現在仍沒有回來。
“她走了。”鄧布利多忽然說。他的魔杖在空中一點,一只鳳凰從杖尖飛出,躍入空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懷裏在昏睡咒作用下熟睡的哈利像是受到了什麽擾動,忽然大哭起來。
“莉莉,你帶着詹姆和波特先回鳳凰社,西裏斯……”
“我留在這兒等他。”小天狼星說。他仍不肯直呼弟弟的名諱。
鄧布利多點頭。
“您要去哪?”莉莉問道。
“我要去解決一些非解決不可的問題。”鄧布利多說。
一切都該有個了斷。
命運早已寫在星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