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熙心錯愛(3)
第三十九章熙心錯愛(3)
不久,康熙為柳娈專建的宮殿很快完工,歷來君王想要寵幸一個女子,必是金屋藏嬌,康熙也不例外,難道紫禁城這樣一個固若金湯的金籠還關不住一個弱女子,還要這般勞人心力,重重疊疊圍起錯金镂翠的畫角飛檐,才安得了寂寞帝王心?
“曹寅!快随朕瞧瞧,賜給柳娈的‘拂眸軒’俱已告竣,呵呵。”康熙手舞足蹈地拉過曹寅,徑直往绛雪軒那塊走去。
“皇上,何不帶上柳選侍一道去?”曹寅莞爾。
“這主意倒極好。朕如何沒想到,這整個‘拂眸’宮頗為龐大,亭樓榭臺具有匾額對聯,尚未題字,柳娈又是極擅文辭之人,合該邀她一道與朕共拟才是!曹寅你倒提醒了我!哈哈哈,好!這就擺駕儲秀宮!”康熙大手一揮,一衆奴才便擡了肩輿過來。
康熙由曹寅扶着,登上肩輿,俯身對小福子交待了什麽,便示意前往儲秀宮而去。
“皇上駕到……”儲秀宮原本寂靜如平的氣氛,一下子被這驚心的聲響打破,一陣騷動之下,各房選侍紛紛沖出門外跪地迎駕,惶恐異常。
康熙下了肩輿,不悅地對儲秀宮外候着傳話的太監道,“朕尚未指示,如何就傳了?朕此番只待見柳選侍一人,你個奴才一聲傳話卻把大夥兒都驚動了?”
那太監顫顫巍巍跪地不起,直掌嘴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曹寅見狀,忙斥責道,“還不滾下去。”
太監如逢大赦,吓得屁滾尿流地退了下去。
康熙哼的一聲,一掀龍袍,闊步進了儲秀宮。見宮內早已跪倒了一地,稍有不悅,便道,“都起身吧,柳選侍随朕一去便可。”
“是……”雖選侍們齊聲回道,但心中各番掙紮,各種揣測,不得而曉。
柳娈受寵若驚地跪在地上,一時驚慌難定,榭兒見狀忙扶起了她,附在她耳邊道,“無須擔慮,快跟皇上去吧。”
“可是……”柳娈惴惴不安地緊拉着榭兒的手,生怕一時放開,失了依憑。
康熙見其餘選侍紛紛退去,唯有柳娈和另一個選侍還在原地拉拉扯扯,不知在商量什麽,康熙便走了過去,皇上黑影擋上前來,随即遮住了微薄的曦光,兩人大驚之下,忙垂眸斂首,直楞在那兒寸步不移。
“柳娈,還不随朕去?”康熙颀長的身材往她們邊上一站,直高出半個頭來,柳娈和榭兒不禁都垂低了頭。
“是……”柳娈戀戀不舍地放開榭兒。
康熙喜滋滋地一把拉起她的手,驚得柳娈面色鐵青,手心泛涼,他卻道,“柳娈,朕要帶你去個地方!快。”
榭兒見柳娈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心裏也暗暗有不安的預感,等皇上和柳娈走出儲秀宮,她才跟上曹寅,一把拉住他道,“曹寅,皇上這般着急喚走柳選侍,卻是為何?”
“呵呵,不用擔心,榭兒。”曹寅一臉輕松笑道,“皇上另起別院恩賜柳選侍,今日正巧竣工,殿內匾額對聯尚未題點,皇上預備帶着柳選侍一同補上,豈不風雅?”
“啊?”榭兒一驚,這柳娈文墨微通,若無她在旁相助,決計瞞不過皇上慧眼,如何是好。
“怎麽了?為何這般吃驚?”曹寅亦是被榭兒驚恐的神情唬住。
“曹寅,能不能求皇上把我也帶上?”榭兒幾乎哀求地拉住曹寅。
曹寅面色稍變,榭兒不像是虛榮求貴之人,如何今日這般哀求自己帶上她,要同皇上一道?柳娈不是她的好姐妹麽,榭兒怎會去破壞她與皇上的二人獨處?再說,她心心念念的容若呢,她這廂又置于何地?
“曹寅,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榭兒看出曹寅面帶難色,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将錯愛一事坦言相對,只得一味哀求曹寅帶上自己。
“好吧……”曹寅雖心中不解,但她了解榭兒為人,也深明她與容若之情,猜測此中定有內情,亦定是不好言明之事,便不再多問,答應帶上她。
榭兒無法把一概經過坦言相對,卻又生怕曹寅誤會,若出宮說與容若,豈不傷透容若之心。但柳娈一事,事關欺君是否,若不為之隐瞞到底,可是罪累不小,榭兒深深明白,帝王無情,一旦翻臉,榮謝只在一瞬的道理。她還是一咬牙,決定幫到底。
曹寅随即讓榭兒換上一套宮女打扮,混在皇上身後一群宮女太監之中,随機應變。榭兒千恩萬謝,曹寅無奈地搖了搖頭,大步跟上了康熙,圍護左右。
“柳娈,你看,這就是朕要贈與你的禮物。”康熙笑着一揮大手,柳娈順眼望去,在绛雪軒太平海棠的簇擁中,一座新瓦新漆的朱紅大殿聳立眼前,頗為壯觀。
柳娈幾欲驚呼出聲來,她此時憑借選侍這樣一個卑微的身份,尚未侍寝,竟得皇上如此恩待,用受寵若驚一詞已然不能诠釋她此番忐忑的心情。
“如何,可喜歡?”康熙溫柔地攜過柳娈纖纖玉手,溫柔低首問道,“是朕親筆繪圖為你設計的,不滿意朕可讓工人再改過,直到你滿意為止。”
“皇上……奴婢何德何能……”柳娈幾欲哽咽,眸眼盈盈。
康熙噓的一聲,示意她不必再往下說去,他強勢地攜過她往殿內走去,柳娈被這種強大的男人氣勢所動,竟不由自主,飄飄然然。
柳娈沉迷其中,不知何時已然步入殿內樓臺園林之中。此時園內風景再美,柳娈自然已經無心賞卻,她懸着的一顆心,時時不得下放。
“柳娈,這是朕特意為你搭建的別院,有別于後宮其餘一切宮殿,朕與你是在绛雪軒處邂逅的,朕也深覺此處風景最靜最好,再适合你不過……”
“對了,朕前些日子派人送來的白色西府海棠,柳娈可好好養活?朕知道你是頂愛這潔白花植的,特意為你要了兩盆,平常只有貴妃以上才可得之,呵呵。只要是你喜歡的,朕無論如何為你要來……”
“此處景色可美?你瞧,新柳飄絮,是不是很适合你的名字?柳娈柳娈,便是取柳色姣好之意,朕亦素愛垂柳。朕特意命人在園內各處,都植了柳樹,美人美景,方合了此番春色……”
柳娈飄飄然地,只聽得皇上一路不停地在她耳邊說着說着,聲音無限動聽,卻不全能聽得明白……不過這些都無礙,柳娈是知道的,皇上此刻愛她。
皇上攜着柳娈一路逛去,風景大好,令人心曠神怡,果是個絕好的居處。榭兒跟在一大群太監宮女後面,自然也賞盡了殿內風景,無處不匠心獨詣,顯示着無上的恩寵。
出亭過池,穿花繞柳,入得一修舍,千百垂柳映遮,一帶清流枕過,榭兒暗道,“好個所在!”緩步過游廊,階下雨花石漫成甬道,蜿蜒入了一水榭之中。
步入水榭,方見一墩梨花珍木雕镂的矮案,周邊設着兩座,康熙小心翼翼地扶着柳娈坐下,自己坐在另一手邊。案上擺放着時令鮮果,還有一套白玉茶具。
曹寅站在康熙身後,榭兒忙擠到柳娈身後。曹寅尚自不解地看着榭兒的一舉一動,榭兒朝他頑皮地眨巴着眼,曹寅微微一笑。
“柳娈,你瞧,朕知你喜好文墨,特意置了這樣一個所在,若能月夜坐此撫琴讀詩,豈不雅致?”康熙充滿喜悅之情地望着她。
“嗯……”柳娈輕輕颔首,卻不知如何作答。
康熙見她腼腆颔首,便覺得她心思亦是如此,大為高興,“朕賜了這座宮殿一個雅名,取了納蘭性德新詞中的一句,命為‘拂眸別苑’。呵呵。”
榭兒一聽這樣久遠的名字從皇上口中說出,心悸不已,便朝皇上逡巡而去。她自入宮以來,還未正眼看過康熙,因心不在此,便更不放心上,此時一瞧,目瞪口呆,這皇上!不就是當日水榭出言戲谑的黃三爺!不正是當日绛雪軒偶遇的男子!對了,他當日就是與曹寅一道!怎麽會這樣……所有埋藏內心的那些泛黃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湧出,榭兒思及當時與表哥一道,欣然赴會的情景、男兒裝扮與皇上吵嘴的情景、以及對口救了落水皇上的情景……一時心緒紛亂,無法抑制。
“柳娈,你也覺得此處絕好麽?呵呵。太好了,那你可願為朕給此佳處提個對聯?”皇上含情脈脈地望着柳娈。
榭兒亦是被此話驚醒,再看柳娈已然面如死灰,雙手不住地在那兒微微顫動。
“怎麽了?柳娈……”皇上瞧着柳娈面色不對勁,忙上前關切道,“是不是逛久了,太累了?還是休息會吧,呵呵。來人,上茶!”
榭兒正思忖着如何當着皇上的面幫助柳娈,心下無計,兀自慌亂。正巧聽得皇上喚茶,見奉茶侍女去了,榭兒心裏已有了主意,她趁人不注意,便悄然跟了出去。
須臾功夫,榭兒垂眸捧着茶盤進來,她雙手奉上,特意用茶盤擋住了自己的臉,以免被皇上認出,雖然時隔一年,當時自己又是女扮男裝,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這般謹慎為妙。
榭兒低首為皇上和柳娈端上了茶,端至柳娈面前時,她特意打開茶杯蓋子,輕聲道,“柳選侍趁熱飲了罷,此處風大,茶水易涼。”
柳娈聽出是榭兒的聲音,擡眼望去,果是榭兒,此時她心裏竟放松了大半,又聽得榭兒這般交待,知是助己之舉,便朝茶杯看去,卻不見茶煙袅袅,柳娈輕端茶杯,杯身徹涼,知不是熱茶,可為何榭兒讓她趁熱喝去?
榭兒向柳娈使了個眼色,便匆匆退去。
柳娈雖不明其意,猶自端起茶杯,一手輕撚茶蓋,一手扶着杯身,細細啜去,果然一股涼意流入喉間。
正當她思忖對策,着急擡眼時,卻見茶杯蓋子上密密麻麻地寫着幾個小字!柳娈大喜,忙再假意飲去,直把這些字記得明白,方合上茶蓋,喜容微泛地對皇上道,“皇上,奴婢已然有了一對,不知皇上可願聽奴婢笨嘴拙言?”
“快快說來!”皇上原本細細品着茶,聽得柳娈如此說來,精神大為一陣,洗耳恭聽。
“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柳娈有些遲疑輕道。
皇上聽聞,一罷茶杯,倏然起身。衆人皆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