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師父心軟的代價 (1)
宋齊遠确定了,小寒洲就是在注意那些婦人哺乳孩子的場景。
他立馬聯想到了“母性光輝”“親情”“思情”“羨慕”等一系列詞語。
路過的村莊小院子裏,婦人正溫柔的低頭喂養着她的孩子,那種溫柔無法言說。
那是生命最初能接收到的溫情悸動。
是深厚濃重的愛。
宋齊遠看了看牽着的小弟子,又看看了路過的小院子。
唉。
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宋齊遠只能牽着小寒洲的手繼續走,接下來對小寒洲多好上幾分,同時分散一下小寒洲的注意力。
給小寒洲買買村莊裏的特産,帶小寒洲去溪邊摸魚抓蝦,晚上給小寒洲講獨立自強的故事。
宋齊遠能給小寒洲很多東西,身為修真界第一人的仙尊,手中寶貝無數,可他給不了小寒洲一對好父母。
無論如何都給不了。
宋齊遠只能對小弟子好一點,再好一點。
小寒洲只是在碰到哺乳的婦人時會多看一眼,其餘時間不太在意遇到的其樂融融一家人。
宋齊遠放心了幾分,小弟子看起來不是非要親情不可的樣子。
随着距離靈天宗越來越近,村莊也越來越少,城鎮開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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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齊遠帶着小寒洲在最後一個村莊留宿,明天他們就要進城鎮了,很快就能回靈天宗了。
晚飯是簡單的粗茶淡飯,對于借宿人家來說已經是豐盛了。
借宿人家很和善,老夫婦兩人都很熱情,他們兒子沉默寡言只有抱起小孫女時才露出笑,兒媳婦賢惠能幹有幾分潑辣。
飯桌搬到院子裏,大家圍坐在一起,就着還沒暗下去的天光吃飯,村裏人家如非必要是舍不得點燈的。
吃飯間,小孫女突然哭鬧起來,只有幾個月大哭起來嗓門卻響亮。
兒媳婦趕緊從丈夫手裏接過,抱着孩子走到屋檐下的長條凳上喂奶。
小寒洲的目光又看過去了。
潑辣的兒媳婦拉下衣服,喂孩子時動作卻輕了無數倍,好像怕手指重一點就能傷了孩子。
小孫女乖乖喝奶,抱着她的兒媳婦笑了,眉目間都是一種溫柔,好像那是她的寶貝。
拿整個天地來都不換的寶貝。
小寒洲漆黑的眼睛看着。
宋齊遠注意到了小寒洲的舉動,往那邊看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給小寒洲夾了菜。
小寒洲也收回了視線,吃碗裏師父夾的菜。
第二天,朝陽從山頭蹦出,鋪染了一片紅雲。
宋齊遠帶着小寒洲告別了村子,繼續趕路。
進入城鎮,依舊是吃喝玩樂,悠閑趕路。
小弟子好像自從進了城鎮,不再那麽愛看婦人哺乳孩子了。偶爾看見了,也只是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宋齊遠挑了挑眉。這大概算是件好事。
慢悠悠的,師徒兩人終于走到了靈天宗的地界。
宋齊遠彎腰抱起小弟子,喚出斬仙劍:“回……家了。”
他把“去”字改成了“家”字,靈天宗內那一座只有他們師徒二人的山峰,應該算是他們的家吧。
抱着小弟子禦劍飛行,宋齊遠看着腳下的大好河山。
漂亮的丹鳳眼低垂,直到他們到達目的地,才擡起一點。
他們要落下的清靜山峰叫留青峰。
留青峰,靈天宗六大主峰之一,整座山峰被陣法籠罩,是不能随意接近的清修之地,屬于靈天宗第一人、修真界第一人——仙尊。
宋齊遠好像終于對這個世界有了一點實感,開始關注起了這座一直住着的山峰叫什麽名字。
他抱着小弟子落在留青峰上,風揚起了他的白袍,吹起了他的墨發。
落地,他抱着他的小弟子轉身,站立在山崖邊,看着那片雲海,看着靈天宗,看着這個修真界。
他是宋齊遠。
宋齊遠屬于藍星,是一個普通人,在忙忙碌碌的衆生中毫不起眼。
他是仙尊。
宋齊遠不再只屬于藍星,他來到了這裏,是仙尊。
宋齊遠抱着他的小弟子,任憑風吹過他們,煙紫色的弟子服被風吹拂貼着白袍,小弟子束起的黑發因風觸到了墨發。
宋齊遠的丹鳳眼看着浩瀚的雲海,眼眸看不出什麽情緒。
但他心底好像聽到了自己悠長的嘆息——
嘆息随着風飄得很遠很遠,好像要飄到到達不了的藍星,又好像要飄向永無盡頭的虛無。
被抱着的小寒洲擡起頭,看向他的師父。
“師父。”
宋齊遠已經要脫離這種狀态,調整好心情了,可還沒等他做什麽。
“吧唧。”
小寒洲暖暖的吻親在了他臉上。
宋齊遠纖長的睫毛眨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小弟子。
“師父。”
小寒洲又親了師父一口。
小寒洲也不知道太多,他只是覺得師父不開心,于是就親上去了。
還是那個原因,小寒洲被師父親很開心,師父不開心小寒洲就親師父。
“師父。”
小寒洲又親了一口。
其實他的心裏很深的地方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好像師父要随風而去,去一個他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親了師父,不安就沉下去了,再也看不見。
被小寒洲連親三大口,宋齊遠回過神來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他要當一個浪蕩不着調的壞師父了。
宋齊遠抱着小弟子坐下,然後把小弟弟仰躺放在地上,在小弟子微微睜大眼睛的目光中,挑了挑眉。
然後就是一通親親。
等最後,宋齊遠心滿意足的拉起小弟子抱在懷裏,懶散地看着雪白的雲海。
小寒洲窩在宋齊遠懷裏,呆了一會,擡起頭,仰頭看着師父。
宋齊遠帶小弟子回到靈天宗這件事,給靈天宗掌門和掌管雜役弟子的長老發了信息,就不管了,先過自己的日子。
雖然決定要慢慢認真看這個世界,但宋齊遠還是想先過自己的日子,反正他是仙尊,有漫長的時間和超高的武力。
宋齊遠和小弟子在留青峰上,又過起了清修的日子。
宋齊遠抱着小寒洲,興致勃勃地把住所逛了一遍。他抱着小寒洲,站在牌匾前,一個字一個字讀着上面的字。
“煉丹閣。”雖然現在應該改名叫廚房。
認真地讀出來,好像要把每個地方認真的認一遍。
看着牌匾的小寒洲回頭,看着師父。
宋齊遠讀完了,笑着問小寒洲:“寒洲,這地方要改個名字嗎?”他在尋求小寒洲的意見。
小寒洲搖搖頭,抱着師父的手緊了一點。
宋齊遠就算了,他自己也沒有取名的興趣好愛。抱着小弟子,宋齊遠走向下一個地方。
小寒洲待在師父懷裏,有點慌亂,但他又能感覺離師父近了一點。
不知道怎麽辦,小寒洲只能抱緊師父。
宋齊遠抱着小寒洲逛遍了住所,認識了他們住的地方,終于消停了。
他對小寒洲說:
“寒洲,這裏是我們的家啊。”
此時他們正在卧室,宋齊遠坐在外廳的椅子上,小寒洲待在他身邊,一起看着外面。
屋檐外,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帶着靈氣的雨水沖刷着草木,将整個世界都蒙成一片淺淡的青色。
宋齊遠感嘆的聲音悠長。
坐在他身邊的小寒洲擡起頭,看着師父。
家。
小寒洲收回目光,和師父一起看向那綿綿細雨。
他和師父的家啊。
細雨蒙蒙,讓時光也慢了腳步。
小寒洲伸手,拉住師父的手,師父的手一如既往的溫熱。
小寒洲也有家了。
宋齊遠開始決定認真看世界之後,整個人都輕松了好多,好像打破了什麽桎梏。
他懶散的日子過得更開心了。
每天給小弟子上上早課,做做飯,洗幹淨小弟子,講故事,日子過得不亦說乎。
神仙也就是這樣的日子了吧。
宋齊遠眯起了眼睛,他懶散的靠在榻上,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正好灑落在他眉眼。
溫暖明亮的陽光很舒适。
躺在他旁邊的小弟子擡起頭,看着陽光裏的師父。
漆黑的眼睛像是在确認着什麽。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他們的家。
師父和小寒洲的家。
小寒洲看過很多婦人哺乳孩子,溫柔的、滿是愛意的、看寶貝一樣的。
小寒洲他……
抓住師父衣袍的小手蜷縮了一下。
注意到小弟子的視線,宋齊遠垂眸,笑着問:“寒洲,怎麽了?”
小寒洲低下頭,垂下漆黑的眼睛,往師父懷裏湊了湊。
“師父……”
他的小耳朵紅了。
“我喜歡你。”
這還是小寒洲從宋齊遠那裏學來的,之前,宋齊遠對小寒洲說了一次“喜歡”。
宋齊遠神色柔和了,扒拉着把小弟子抱緊了一點。
“為師也喜歡你。”
小弟子這樣的孩子沒有人會不喜歡!沒有!
待在師父懷裏的小寒洲很安靜,漆黑的眼睛看着師父雪白的衣袍。
熟悉的清香就在鼻尖。
他的小耳朵還是紅紅的。
師父喜歡他。
他喜歡師父。
這是他們的家。
小寒洲閉上了眼睛,手裏緊緊抓住師父的衣袍。
宋齊遠這時注意到了小寒洲紅紅的耳朵,笑了一聲。
小弟子真容易害羞啊。
懶散閑适的宋齊遠一邊輕輕拍拍小弟子的背,一邊繼續眯起眼睛曬太陽。
越來越多的陽光灑落進來,照亮他們。陽光照亮了靈木榻的一角,那一角顯得偏紅;照亮了雪白的衣袍,衣袍泛起金芒;照亮了煙紫色的衣服,煙紫的衣服參進了金色;照亮了墨色的長發,照亮了束起的黑發。
宋齊遠抱着小寒洲在溫暖的陽光裏入睡。
留青峰上的日子快樂又簡單。
只是小弟子修煉得更加勤奮了。
練劍時,寶劍劃破了衣裳。
宋齊遠一邊幫小弟子縫着衣服,一邊考慮。
他是不是該給小弟子換一把劍了?
小弟子現在用的這把劍,雖然材料很好,是宋齊遠暴殄天物用其他寶劍砸出來的,但也稱不上一把上好的劍。
宋齊遠還在思考,小弟子站在榻旁,看着他。
“師父。”
小弟子突然開口說話了。
宋齊遠擡眸,看向榻旁的小弟子。
小弟子七歲了,小臉上還帶着嬰兒肥,但已經格外出色了。
這是他養得!
宋齊遠心裏湧出一股自豪感。
站在榻旁的小弟子猶猶豫豫,小眉頭都皺起來了。
他看着師父。
師父正躺在榻上,縫補着煙紫色的弟子服,針線在陽光下泛着微光。
漆黑的眼睛裏倒映着師父。
“師父……可以……嘬嘬嗎?”
他問得很遲疑。
對面的某仙尊手裏的針都掉了。
小寒洲看到婦人哺乳着她的孩子,婦人很溫柔,低頭看着孩子時,愛意滿得都能溢出來。
婦人溫柔地哺乳孩子。
孩子像是她的寶貝。
拿整個天地都不換的寶貝。
小寒洲……也想當師父的寶貝。
回到山峰之上後,師父對他說,這是他們的家。
師父說喜歡他。
他也喜歡師父。
他想當師父的寶貝。
很貪心很貪心,可是……
在村莊時,小寒洲就知道不應該,很貪心很貪心,太貪心。
可是師父說,他們的家。
師父說,喜歡。
小寒洲站在榻邊,看着針都吓掉了的師父,确定針不會傷到師父,湊近了一點。
漆黑的眼睛看着師父。
宋齊遠腦子受到了沖擊。
他好像被丢進太空艙轉了三百六十圈,腦漿都均勻了。
宋齊遠看着面前的小寒洲,很想開口制止。
醒一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的好徒兒!
你這樣的,就算只有七歲,在藍星也能被告個性騷擾!
你知道……
宋齊遠突然想起,在路過村莊時,小寒洲看婦人哺乳孩子。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小弟子!
你還好嗎?需要精神病院的救護車嗎?
拉走——咳,他的小弟子不能拉走。
宋齊遠的眼睛都下意識眯起,漂亮的丹鳳眼眯起很有危險感。
宋齊遠的腦子裏想起了大草原的紀錄片,獅子、角牛、獵豹、袋鼠——哦,袋鼠是另一個地方的。
他的腦子亂亂的,甚至想起了小學三年級考試沒解出的那道數學題。
那時候是下午,大家都放學走了,他一個人抓耳撓腮,坐在教室裏還在想那道數學題。
最後答案是什麽來着?
宋齊遠很快想起了答案。
還有什麽可以想的?
快想想!
他不想面對!
小弟子安靜的站在榻旁,等待着師父的回答。
宋齊遠心裏深呼吸一口氣。
看着小弟子,宋齊遠盡量高貴冷豔,試圖以此告訴小弟子,你師父是會那樣做的人嗎!
是會那樣做的人嗎!
人嗎!
嗎!
宋齊遠看着小寒洲,看到了那雙眼睛裏或許本人都不知道的期待。
宋齊遠愣了一下。
小弟子有多乖他是知道的。
小弟子要的有多少他也是知道的。
小弟子他……
宋齊遠不可避免的,在理智發出崩潰尖叫的時候,心有往下軟的痕跡。
小寒洲沒有家人。
他一直生活在那個小山村,沒有見過父母,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父母姐弟。他只是生活在那裏。
小山村裏有很多人家。一戶戶人家裏,有老人,有大人,有小孩,他們是親人是家人。有喊小孫子小孫女的老人,有喊爹娘的小孩,有喊小孩親昵小名的大人。
小寒洲知道家是什麽樣子的。
他路過他們,走回破房子裏。破房子裏有破了大洞的屋頂,有堆在角落的稻草堆,有雨天泥濘的地面。
有沒有渴望過呢?
在宋齊遠曾經的猜測裏,小寒洲應該渴望過自己有一對爹娘。
冷的時候,會不會想爹娘來接他回家。家裏有暖烘烘的爐子,軟綿綿的被子。
餓的時候,會不會想爹娘能給他吃的。香噴噴的、甜的、甚至只要是能飽肚子的,填飽那個永遠饑餓的肚子。
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想爹娘。拉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玩,在大家都待在家裏的時候,點上一盞屬于他的家的燈。
宋齊遠猜測的結果,是會。
他的心裏有點酸楚,腦子裏理智的奔潰尖叫聲已經消失,被打死掩埋了。
宋齊遠看着榻前的小弟子。
小弟子有父母,可不如沒有。
宋齊遠是不會讓小弟子在長大之前,和他們相認的。
小弟子缺失親情。
原本打算用很多愛很多愛去填補。
現在,小弟子提出了一個請求。
宋齊遠的理智掙紮着從墳裏伸出手來。
還能、還能再搶救一下……
小寒洲站在榻旁,看着師父。
不安開始……
“好啊。”帶着笑意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宋齊遠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宋齊遠帶着笑意,漂亮的丹鳳眼彎起,他伸出手,骨節分明瑩白如玉的手放到小寒洲面前。
像是一種邀請。
宋齊遠整個人都風流倜傥,懶散随意,仿佛這是一件小事。
理智孜孜不倦的想要爬出墳墓,又一次次被拍進去。
搶救、還能搶救……
宋齊遠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腦子有點空,好像被埋進土裏了。
蜷縮的小手放松下來,擡起放到了骨節分明的大手裏。
搶救……
宋齊遠眼帶笑意看着小弟子爬上了榻。
一定可以搶救的……對吧?宋齊遠你醒醒啊,想想列祖列宗啊!
理智在墳裏哭得很大聲。
宋齊遠的腦子一片空白。
“師父。”
小寒洲爬到師父身邊。
嗚嗚嗚。理智在墳裏哭得淚如泉湧,好像要發大水沖了這個破墳。
宋齊遠唇角微勾,看着小弟子來到自己身邊,乖乖的坐着。
煙紫色的衣服,靠着雪白的衣袍。
小寒洲很乖,坐在師父身邊。
他的心跳得有點快,他要成為師父的寶貝了。
理智的墳頭開始冒水了。
宋齊遠看着小弟子,腦子空空一片,好久才抓住一點什麽,冒出一句話:“……”
哦,殘存的念頭不足以說出一句話。
他只是擡起手,摸了摸小弟子的頭。
小弟子很乖,低下頭被摸腦袋。
宋齊遠腦子又卡住了。
理智已經又開始重新奮起了,開始吭哧吭哧挖泡了水比較松軟的土。
小寒洲看着宋齊遠。
宋齊遠一片空白的大腦,讓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
瑩白如玉的手,在灑落進來的陽光下,仿佛微微透明。
宋齊遠靠在榻上,動作機械的把縫補的煙紫色衣服連帶針線,放到了一邊。
小弟子乖乖的坐在旁邊,又小又乖。
東西放好了。
陽光灑落在俊美的仙人身上,光線勾勒出他俊美的面容,墨發披散在白袍上,不染纖塵,脫離俗世。
“過來。”
清冷的聲音召喚着自己的小弟子。
理智努力挖土。
堅持住!
“只許一次。”
可能是因為理智成功把一整只手臂伸了出來,宋齊遠添加了一句這樣的話。
搶救!
骨節分明的手解開衣袍。
雪白的衣袍垂落,露出六塊腹肌。
搶救!搶救!!搶救!!!
小寒洲乖乖湊過去。
已經半個身子從土裏爬出來的理智動作一頓,然後哭得好大聲。
真的哭得好大聲。
沒救了。
宋齊遠側眸,看向窗外的院子。院子裏陽光燦爛,角落的蘭草開着幾朵小巧的雪白淡雅的花。往上看,是镌刻着符文的屋檐,古樸大氣。再往上,就是蔚藍的天空,天高氣爽。
宋齊遠腦子裏在想着乳羊跪母、烏鴉反哺……
這些詞多麽高尚,值得贊頌!
沒什麽的。
宋齊遠看着窗外,神情淡漠。
這只是……替代品。
沒錯!他就是個替代品,小寒洲缺失的親情就由他填補。
這很正常。
腦子裏好像有什麽哭聲響了一瞬。
沒事的。
只是,乳羊跪母、烏鴉反哺什麽的而已。
宋齊遠看起來很冷靜,但他腦子還是亂的。
終于。
終于,放開了。
“師父。”
軟糯的聲音從懷裏傳來。
宋齊遠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垂眸看向懷中。
懷裏的小弟子臉紅紅的,整個人看起來軟乎乎的,糯叽叽的。
倒是符合了宋齊遠沒見到小寒洲之前說的。
“師父……可以看着我嗎?”
小寒洲輕聲說,軟糯的聲音更軟了。
小寒洲成為了師父的寶貝。
可是那些婦人哺乳孩子時,都會很溫柔地看着孩子,愛意滿溢出來。
小寒洲也想要師父看着自己。
他想要成為師父完全的寶貝。
婦人愛着她的孩子,拿整個天地來換都不肯。
宋齊遠瞳孔地震了。
得益于他纖長的睫毛,灑落進來的陽光,小寒洲沒有看清師父的反應。
死去、痛哭、一蹶不振、自暴自棄的理智又重新蹦起來了,一蹦三丈高。
不能答應啊!
禮儀!廉恥!列祖列宗啊!
再不濟你想想你的性別啊!
理智滿腦子呼喊,挂起了橫幅,貼起了建議,舉起了大旗。
不能答應!
不能答應!
不能答應!
禮儀不同意!廉恥不同意!就連你的性別也不同意!
想一想啊!想一想啊!想一想啊!
宋齊遠大腦宕機,看着小寒洲仰起頭看着他的漆黑眼睛。
“好。”
理智息鼓偃旗。
這一次,自己挖了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得到了師父的答應,小寒洲忍不住笑了出來,一個孩子的,滿是歡喜,滿是依戀的笑。
師父對他很好,很好。
小寒洲重新低下頭。
宋齊遠垂眸看着,神情冷淡,只是放在榻上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
丢人!
死去的理智,墳都被劇烈波動的情緒撅了。
宋齊遠低頭看着。
他已經有把小弟子扔下山的沖動了!
小弟子很乖。
等雪白的衣袍重新系上,宋齊遠知道沒有下次了。
小寒洲成為師父完全的寶貝了。
他拉着師父的手,眷戀的蹭了蹭師父。
宋齊遠很冷漠,可是看到小弟子眷戀的神情,又忍不住心軟。
這畢竟是他的小弟子啊。
是他想要拉一把的寒洲。
“開心了?”
他把小弟子抱進懷裏,笑着問。
“開心。”小寒洲點點頭,臉還有點紅。
宋齊遠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臉。
小寒洲乖乖待在師父懷裏。
宋齊遠想填補小寒洲缺失親情的裂縫。現在,多少算填補了一番吧?
宋齊遠自認為犧牲已經夠大了。
“為師會永遠對寒洲好的。”宋齊遠抱着小寒洲說。
他是真心的。
他會對小寒洲很好很好。
拉住這個人,讓他不必掉進地獄裏。
“為師是你的師父。”
“你永遠可以信賴為師,依靠為師。”
“師父,如師如父。”
“寒洲……”
宋齊遠還是沒有說出那句“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父母”,父母是無可替代的。
這是幸運的,對于一些人來說也是悲哀的。
“寒洲。”宋齊遠把小寒洲抱緊一點,“你可以永遠依靠師父。”
永遠依靠着他這個師父。
壞結局不過是小寒洲變得飛揚跋扈。
宋齊遠可以接受。
他養的小弟子,他會負責到底。
小寒洲待在師父懷裏,閉上眼睛,抱着師父。
他的心裏裝滿了東西,暖烘烘的,好像要把所有過去的東西都烘得暖暖的。
“師父。”稚嫩的聲音說,“我依賴你。”
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宋齊遠驚訝地低頭看着小弟子。
小弟子待在他懷裏,抱着他閉着眼,很依戀。
宋齊遠心裏動了一下,他不知道具體的情緒是什麽,但他知道,小寒洲一直很乖。
很乖。
代表着很難依賴別人。
宋齊遠怔愣的摸了摸小寒洲的頭。
沒有親親小寒洲,他只是靜靜地抱着小寒洲。
安靜的擁抱,把小弟子慢慢抱進心裏去,放好。
何其有幸。
自從宋齊遠跌破廉恥後,日子又回歸了平淡。
小弟子認真修煉,不,刻苦修煉。
宋齊遠還是慢慢才發現的。
除了陪着宋齊遠,其餘時候小寒洲都争分奪秒的修煉,使得原本就驚人的修煉速度更加逆天了。
是那種,說出去會打擊整個修真界心性不穩的修真者的逆天程度。
各大宗門世家都要掩面哭泣:這讓我們怎麽培養弟子啊?
各大天才都要神情恍惚:這是天才,那我們是什麽?
各種道途無望的修真者都要指着老天罵:蒼天不公!蒼天不公啊!蒼天不公!
可是小寒洲對此一無所知。他的參照對象只有宋齊遠。宋齊遠是誰?修真界第一人仙尊啊。
所以小寒洲仰望着宋齊遠,看了看自己低微的修真水平,繼續努力。
宋齊遠開始好奇小弟子怎麽想起要開始刻苦努力修煉了?
于是他問了小寒洲。
小寒洲告訴他:“我想要和師父永遠在一起。”
他數了數宋齊遠告訴他的。
努力修煉,可以和師父在一起百年、千年,要是飛升了,還有萬年、十幾萬年、幾十萬年。
所以小寒洲要努力修煉,和師父永遠在一起。
小弟子說的話,聽得宋齊遠一愣一愣的。
最後他只能摸了摸小弟子的腦袋,鼓勵他加油。
宋齊遠心裏,滿是為人師的感動。
小弟子開始認真修煉了,宋齊遠對修煉也多了幾分認真。
如果可以,他還是蠻期待飛升仙界後,繼續和小寒洲做師徒的。
時間就溜溜達達的過去了。
宋齊遠帶着小寒洲回到靈天宗已經幾個月了。
他終于想起要去完成自己認真看世界的事情了。
将小弟子抱起,宋齊遠終于去看望靈天宗的掌門了——這個早就該去看看的重要人物。
仙尊到來,靈天宗掌門出門迎接。
宋齊遠抱着小寒洲從天空中落下,看着這位慈眉善目仙風道骨的靈天宗掌門。
靈天宗掌門,姓袁名望,道號渡舟道人,算是草根崛起中的頂級勵志人物,從一個人到現在建立一個家族。
“仙尊。”袁掌門行禮問候,然後也向小寒洲親切問好,“小師弟。”
宋齊遠的輩分高,靈天宗除了幾個閉死關沖擊境界的老者,其他人都是他的晚輩。按照輩分,小寒洲是掌門他們這一輩最小的弟子。
“不知仙尊到此有何要事?”袁掌門将人迎進大廳,已經有仆役弟子端來茶水。
宋齊遠一向不出留青峰,不知道有什麽事情。
袁掌門笑呵呵請仙尊上座,給仙尊和小師弟分別倒了不同的茶水。
“無事,近日想了解一下宗門狀況。”宋齊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上好的靈茶,拿來煉丹都是稀罕物,用來泡茶不知會讓多少煉丹師跺腳。
這靈茶好雖好,卻不适合低修為的小弟子。
小寒洲也喝了一口茶,是溫和适合小輩的靈茶。
聽到仙尊詢問宗門現狀,袁掌門笑了笑,娓娓道來。
大廳內很安靜,只能聽到袁掌門沉穩的聲音。
門外忽然探進半個腦袋,又收了回去。
大廳內,袁掌門繼續講述,宋齊遠繼續聽,小寒洲乖乖坐在師父旁邊。
門外的腦袋又悄悄探進來了。
“還不快進來。”
大廳裏,正在講宗門狀況的袁掌門突然話風一轉,呵斥道。
宋齊遠這時才把目光投向門口,丹鳳眼眼神淡漠。
小寒洲也看過去。
一個和小寒洲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低着頭進來了,她好像知道錯了。
不過六歲的孩子,玉雪可愛,靈氣十足,誰舍得真的教訓呢?
“這是我家的孩子,小煙兒。”袁掌門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介紹道。
宋齊遠微微點了點頭,表明知道了。
“還不過來。”袁掌門招呼自己的小小孫女,等人到了身邊,向她介紹,“這位是仙尊。”
“仙尊好。”小姑娘行禮,然後好奇地看着仙尊。
仙人居雲上,從不染塵埃。
仙人沒看她,眉眼帶着冷意,好像這世間沒有什麽可值得在意的。
聽到行禮聲,仙人才看過來一眼,指尖一點金光,飄到袁煙兒手裏。
送了見面禮,初次見面便算周全了。
袁煙兒低頭看着手裏的金光,光芒散去後,是一對精致的手環。
“這是仙尊弟子,寒洲,你該叫小叔祖。”袁掌門繼續介紹,拉回了袁煙兒的注意力。
她好奇地去看仙尊的弟子,是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小叔祖。”面對同齡人,袁煙兒放松很多,甜甜的笑着打招呼。
介紹完了,袁掌門才訓斥小小孫女:“為何到這兒來了?”
“我聽說,仙尊來了。”
“沒規矩。”袁掌門皺起眉頭,然後向仙尊賠罪,“仙尊見笑了,以後我多加管教。”
“無妨。”宋齊遠搖搖頭。
袁掌門讓袁煙兒坐在旁邊,然後繼續向仙尊講述宗門狀況。
宋齊遠倒覺得小姑娘挺可愛。
六歲可可愛愛的小姑娘都可愛!
宗門事物多,袁掌說了一盞茶的時間,突然問:“仙尊,宗門事物雜多無趣,不如讓小師弟跟小煙兒出去轉轉?”
宋齊遠擡起眼眸,看着對面笑呵呵很慈愛的袁掌門。
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不過宋齊遠不阻礙小弟子認識新朋友。
未來如何,如果小弟子喜歡,那便可以,不喜歡,誰敢算計壓迫他的小弟子,他就把誰的狗頭砍下來當球踢。
“寒洲?”宋齊遠側頭看向小寒洲。
小寒洲坐在師父旁邊,在師父側頭看他時,小寒洲看到了對面袁掌門為難皺起的眉頭,好像有什麽事情不适合他這個小弟子聽。
“嗯。”小寒洲點點頭,站起來出去。
袁煙兒多看了仙尊一眼,才跟着跑出去。
“仙尊,我繼續講。”袁掌門笑着點頭繼續講宗門的事情。
宋齊遠可有可無的聽着。
門外,走出了大廳,小寒洲看了看四周,然後走到遠處廊下打坐修煉。
這裏聽不到掌門和師父說的話。
“哎!”袁煙兒跑過來。
小寒洲已經端坐準備修煉了。
“你要開始修煉了嗎?”袁煙兒蹲下來,好奇地問道。
小寒洲睜開眼睛,看着新認識的人。
他不是很想搭理她,但這是師父一次帶他來認識人。
小寒洲點了點頭,重新閉上眼睛準備修煉。
“哦。”
袁煙兒也坐在他旁邊,手撐着下巴,看着院子裏的花草。
“仙尊真好看。”
小寒洲的眼睛睜開了,看向旁邊的小姑娘。
“我以前還從來沒見過仙尊呢。”小姑娘是個很可愛漂亮的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嘴巴紅嘟嘟的。
她側頭看小寒洲,羨慕地說:“你師尊真好看。”
小寒洲皺起了眉頭。不是師尊,是師父。可是他不願意告訴小姑娘她說錯了,他想把這個稱呼私留。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袁煙兒還是靠近一點小寒洲,期待地問——
小寒洲皺皺眉,躲開一點。
——“我能拜入仙尊門下嗎?”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小寒洲,滿是期待。
被這樣可愛的小姑娘看着,都會心軟吧。
小寒洲跳了起來,他後退幾步,抿着唇,冷冷地對袁煙兒說:“不能。”
袁煙兒失望地皺起眉頭,不過她本來就不抱很大期望。她現在開始好奇小寒洲了:“你走那麽遠幹什麽呀?”
小寒洲沒回答。
袁煙兒爬起來,走過去。
小寒洲後退幾步。
袁煙兒又往前走幾步。
小寒洲再後退幾步。
袁煙兒的眼睛亮起,她好像把這當成了一種游戲,前進幾步、再前進幾步。
終于,小寒洲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