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人師總是心軟
宋齊遠問了個問題。
小寒洲的身體僵了一下,他好像還沒為誤會師父道歉。
小寒洲仰起頭,看着師父,道歉:“對不起師父,我誤會你了。”
說完,他還想從宋齊遠懷裏出來,去給宋齊遠磕一個頭謝罪。
宋齊遠趕緊攔住了他。
這根本就沒有道歉不道歉的事!宋齊遠只是想要引出話題。
小弟子會誤會他要抛棄自己,是太敏銳了。
宋齊遠原本的方案就是各自分開交朋友,離遠一點,後來小弟子問會不會抛棄他,安慰後也想着繼續執行方案。雖然的确不會抛棄,但離遠一點是會發生的。
慌慌張張的小弟子,又怎麽分得清這個輕重程度呢。
宋齊遠不會去怪小弟子。
就像一個饑餓的人,因為你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食物,趕忙護住,露出警惕的神情。
不怪饑餓的人太可笑、反應太大了,誰又願意這樣呢?
怎麽會怪小弟子。
宋齊遠拍了拍小弟子的頭,跟他說:“不怪你。”
宋齊遠和他分析解釋。
“為師的确想過要遠離寒洲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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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小寒洲緊張起來了,身體僵硬得像木頭。
“為了我們師徒好。”
小寒洲放松下來,可也茫然地擡起頭看着宋齊遠。
宋齊遠繼續說下去。
“寒洲,一個人的世界裏,不能只看見一個人。不論是誰都不行。”
小寒洲迷茫地看着師父。
“一個人,只能看見另一個人。”
“他的世界太單薄了,太脆弱了,像一張紙一樣。”
“一撕就碎了。”
“寒洲,一個人的世界只能看見另一個人,太孤寂了。”
小寒洲不懂。
他和師父待在山峰之上清修,只有兩個人,很開心。
雖然他現在看到了人世間,喜歡人世間,可是和師父在一起依舊很開心。
“而且,被注視着的另外一個人,承受了很多。”
宋齊遠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
沒錯,他說的就是自己只看得到小寒洲,對小寒洲何其不公。
“明明應該有一整個世界來分散注意力的,但現在卻全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多沉重。”
“那個被注視的人要承受很多很多。”
“承受很多原本不必承受的重擔。”
“何其無辜。”
宋齊遠最後還是加上了這一句話。
他懷裏的小寒洲呆呆的仰頭看着他,好像聽傻了,複雜的道理果然讓小孩子接受艱難緩慢。
小寒洲坐在師父懷裏,渾身的血好像結成冰,凍住了他每一條經脈,就連靈氣也凍住了,丹田裏一片冰寒。
他仰頭呆呆地看着宋齊遠。
原來,被注視的人那麽痛苦嗎?
小寒洲就呆呆的看着,看着。
“寒洲。”
師父的講話又繼續了。
小寒洲回過神來,他有些害怕。他再也不敢注視師父了。
稚嫩的心髒裏,他慌亂的想把目光投向別處,卻找不到任何東西。
彩色的小風車、淺藍天空飛過的小鳥、一望無際的雲海……這些東西都一閃而過,然後消失不見。
抓不到,看不到,無法注視。
小寒洲低下頭,他想控制的,可是控制不住,而且師父說了喜歡他。
他知道師父應該想要他表達出來。
小寒洲低着頭,不再看着宋齊遠,漆黑的眼睛顫抖。
不能看師父。
可是視線裏有師父的衣袍,他移開目光,盯着自己的衣服。
不能……注視師父。
“為師想讓你多看看這個世界。”宋齊遠的聲音溫和。
好的,師父。
“為師想讓你有些朋友,你們可以一起玩。”
好的,師父。
“這個世界多姿多彩,你應該多去看看。”
走進世界裏,遇到很多人,有好人,有壞人,能交到朋友,會結下仇敵。在缤紛的世界裏闖蕩,留下自己的故事,開心的,不開心的,蕩氣回腸的,平淡悠閑的。
怎麽能浪費在只有一個人的蒼白世界裏?
好的,師父。
漆黑的瞳孔顫抖着。
宋齊遠講完了對小寒洲美好的未來期許,準備講講自己。
咳,雖然作為師父有恐人症很丢人。
但他很快發現小弟子低着頭。
“寒洲?”
宋齊遠疑惑的伸出手,擡起小弟子的下巴。
蒼白的小臉被擡起來,露出顫抖的漆黑瞳孔。
宋齊遠眼眸收縮了一下。
就連之前小弟子以為自己不要他磕頭出師都沒有這樣。
宋齊遠沉默着,雙手捧着小弟子的臉,在他額頭輕輕一吻,才輕聲問道:“怎麽了?”
溫熱的吻喚回了小寒洲的神智。
他就這樣被宋齊遠雙手捧着臉,仰頭看着他師父。
眼淚吧嗒就掉下來了。
漆黑的眼睛往外面湧出泉水。
“對不起師父。”
小寒洲帶着哽咽說,漆黑的眼睛還看着宋齊遠。
“我不會再只注視你了。”
宋齊遠愣了愣。
他捧着小弟子臉的手,很快被淚水打濕,剛留下來的淚是溫熱的,很快就變得冰涼。
怎麽會這樣呢?渴望的和害怕的是同一件事情。
小寒洲渴望看着師父。
師父捧起了他的臉,他就渴望地看着師父,珍惜每一剎那。
只有師父放下了手,他才能低下本應該低下的頭。
小寒洲仰頭看着宋齊遠。
宋齊遠回神,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武斷了?
小弟子哭得稀裏嘩啦。
雖然事情按照他希望的方向走,小弟子看起來好像願意出去多接觸世界了。
可是小弟子哭的稀裏嘩啦啊。
宋齊遠嘆了一口氣。
他本來就是希望小弟子好,現在小弟子哭得稀裏嘩啦……
或許這件事應該和小弟子商量一下。
“寒洲。”
宋齊遠給他擦眼淚,溫聲說。
“為師只是希望對你好。”
哭成小花貓的臉被一點點擦幹淨了。
“為師希望寒洲看看這個世界,多接觸世界,在這個世界過得精彩。”
“但……”
宋齊遠放下手,看着小寒洲笑了。
“為師還沒跟你說吧?”
“這件事不止關系到寒洲。”
“也與為師有關。”
宋齊遠看着自己的小弟子,笑容燦爛,火光照過來像是氤氲了一個美好的夢境。
“為師也只看得到寒洲。”
“只看得到寒洲一人。”
“為師的世界裏,只有寒洲。”
漆黑的眼睛睜大了看着宋齊遠。
宋齊遠的笑很輕松快樂。
“寒洲,是為師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挂。”
漆黑的眼睛更睜大了一分。
稚嫩的心跳開始慢慢加速。
“所以啊,寒洲。”宋齊遠擡手揉了揉他的頭,“和為師一起想想該怎麽辦吧。”
宋齊遠準備拉小弟子一起讨論解決方案,并且馬上就會成功。
小寒洲看着宋齊遠,火光跳躍在周圍的一切上。他從來沒想過,他也會是師父注視着的人。
心髒浸進了蜜,金黃的流沙蜜糖落進了心裏,然後一絲一毫、不留縫隙的把整顆心髒浸進去。
漆黑的眼睛滿是他的師父。
看着,看着。
小寒洲回答師父:“好的,師父。”
他依舊看着師父。
計劃通√
宋齊遠笑了,又揉了揉小寒洲的頭發,在輕柔的夜風中商量方案。
“那寒洲有什麽想法嗎?”
小寒洲終于收回看宋齊遠的目光了,他認真思索起來,小臉上滿是認真。
認真思考了一會,小寒洲認真說:“師父,被你注視我不會痛苦。”
他提出自己的想法。
“師父可以只注視我。”
“我可以去外面的世界多看看。”
兩全其美。小寒洲被師父注視很開心,然後他去完成師父的期待。
宋齊遠沉默了一下,想擡手輕輕揉一下小寒洲的腦袋,可卻沒有力氣。
“唉。”
宋齊遠看向自己的小弟子。
“你的想法呢?”
“寒洲,你想要的呢?”
宋齊遠說得更明白一點,小弟子怎麽不考慮自己一下。師父想注視就注視,小弟子自覺完成師父的改正方案。
小寒洲很疑惑,他已經提出自己想要的了啊?
被師父注視着,很開心。小寒洲還有一點微微擔心,自己要的太多。
“你想要什麽?”宋齊遠耐心的又問一遍。
小寒洲看着師父,心跳又慢慢加快。
他微微張開口。
師父讓怪獸張開它的嘴,哪怕想要把天吞下去也允許。
“我想要注視師父。”
他話說出來了,心髒好像要随話從口裏蹦出去。
看着師父,他貪婪地說着。
“師父只注視我,我很開心。”
“我只注視師父,也很開心。”
“我想要和師父永遠在一起。”
貪婪全部說出來了。
小寒洲看着宋齊遠。
宋齊遠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了,小寒洲等待着仙人的審判。
唉。
宋齊遠覺得小弟子要的太少了,也覺得小弟子的心理問題刻不容緩。
誰會高高興興喜歡只有兩個人在一起的蒼白世界?
改!得改。
可是……
宋齊遠神色複雜地看着小寒洲。
小寒洲今天都哭了。
他伸出手,幫小寒洲整理好頭發。
宋齊遠心軟了。
“好。”
這次不是權宜之計,是宋齊遠真的心軟了,是他真的準備滿足小弟子無理取鬧的願望。
等小弟子基本心滿意足了,再提其他吧。
宋齊遠還是希望小寒洲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他心裏嘆了一口氣。
起碼現在,他是心軟的。
小寒洲的眼睛亮起來了,撲到師父懷裏。
宋齊遠抱着小寒洲,摸了摸他的頭。
次日又是游山玩水。
這裏離靈天宗很近了,要不了幾日就能回宗門。
遇到的村莊也多了起來。
在一個村莊裏,宋齊遠又發現小寒洲看別人哺乳孩子了。
小寒洲牽着宋齊遠的手走,看路過的一戶人家院子裏,正滿是慈愛、面帶微笑哺乳的婦人。
她看起來很愛她的孩子,溫柔的愛意滿溢出來。
小寒洲漆黑的眼睛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