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正是人間
在喪心病狂的報社小說裏,小說中後期,修為高深的主角,禦劍路過了這座小山。
一絲念頭在主角龐大的思緒洪流裏毫不起眼,一閃而逝。
他想,他們都回家去了吧。
風吹過茂盛的草地,掩蓋着其下的累累白骨。
宋齊遠抱着小寒洲,禦劍而起。
現在該去城鎮,找個客棧,好好幫小弟子洗漱一番了。
淡紫色的劍光掠過天空。
很快,兩人落到一座小城鎮裏。
城門口的布告欄上,好像貼着什麽。
宋齊遠随意掃了一眼,抱着小弟子去住客棧了。
開了一間上房,打好一桶熱水。
宋齊遠開始刷小土豆了。
煙紫色弟子服被剝開,掉在地上。
報社小說裏,主角被拐到那座小山做苦力,逃跑未果之時,遇上了韓家人。
#凡人一步登天,從此踏上修真者的爽文人生#
——可以的話,無良作者一定會這麽取标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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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做苦力時,主角還被人欺負,但是當韓家人來接他時,他還是說:救救他們吧。
後來?後來就沒有寫後來了。
只是很值得被打死的作者,在小說中後期,提了一句不經意就會被忽略過去的結果。
芳草之下森森白骨。
呵呵。
宋齊遠把小土豆放到浴桶裏。
白袍落在地上,宋齊遠也進入浴桶,開始刷土豆和刷自己。
幫小弟子把臉上濺到的血跡洗幹淨,輕柔的洗小弟子的黑色長發,然後刷土豆。
小弟子很快被洗幹淨了。
沒有一絲血腥味,又是嶄新出廠一樣的了!
洗刷幹淨,清澈的水洗去了一切。
宋齊遠抱着洗幹淨的小弟子,去床上睡覺覺。
今天沒有故事聽,燭火也沒點燃,窗外照進來的光漸漸黯淡後,房間便是昏暗。
宋齊遠只是抱着小弟子,窩在床上,溫熱的體溫傳遞着。
他安靜地抱着小弟子。
很久,他才問:“害怕嗎?”
懷裏的小寒洲擡起頭,昏暗模糊了師父的神情。
小寒洲抱着師父,搖搖頭。
害怕嗎?
當劍第一次割破血肉的時候,小寒洲心裏是有異樣感的,尤其是他對上死者睜大的眼睛。
那眼睛裏有什麽?
恐懼、震驚、求饒……還有最後的黯淡無光。
軟軟的倒下,就那麽死了。
生命在這一刻顯得像是一根蠶絲,被風輕輕一吹,就會斷掉。
好像……什麽也不值得。
小寒洲看着血從劍上滑落,很快,劍又重新不染纖塵。
地上的血腥味參雜進風裏,慢慢在小山上吹開。
“不害怕嗎?”
宋齊遠輕聲問,聲音在昏暗的房間裏緩緩流淌。
“嗯。”
小寒洲點點頭,抱着他的師父。
“不害怕。”
小寒洲站在鋪滿沙礫的礦洞洞口前,仰起頭,尋找他的師父。
師父從天上落下來了。
就像初次見時一樣,落在他面前。
昏暗房間裏,宋齊遠抱着小弟子,擡起一只手揉了揉他的頭。
“怕的。”
懷裏的小弟子突然這樣說。
雖然其實他也不知道害不害怕,甚至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說。
宋齊遠揉揉他頭的手頓了一下。
“怕的。”
小弟子重複了一遍。
小弟子往宋齊遠懷裏又鑽了鑽,手裏緊緊抓着雪白的裏衣,鼻尖是熟悉溫暖的清香。
宋齊遠抱緊小弟子。
而就在他抱緊小弟子的時候,小弟子開口問。
“師父……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害怕嗎?”
昏暗的房間裏,宋齊遠的動作停住了,然後繼續抱緊小弟子的動作。
“怕的。”宋齊遠回答。
雖然他也不知道害不害怕,也明确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可小弟子問起來,他還是這樣回答了。
“師父別怕。”小寒洲抱緊師父,試圖安慰過去的師父。
“哈哈哈……”宋齊遠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手一揮,燭火亮起,照亮了他笑彎的眼。
漂亮的丹鳳眼彎着,燭火落在其中金色璀璨,碎金沉浮墨瞳。
小寒洲被放開了一些,看到笑得開心的宋齊遠。
長發披散的宋齊遠伸出手,逗弄着小寒洲。
他原本想安慰小弟子的,但好像,不太需要。
“寒洲,今天我們來玩影子游戲吧。”
宋齊遠開始帶着小弟子幼稚,興致勃勃教他玩影子游戲。
兔子、孔雀、鴿子……
影子落在床簾上,嗷嗚一聲,兔子吃掉了鴿子。
小寒洲認真地玩着幼稚的把戲。
偶爾側頭看到開心的宋齊遠,小寒洲的唇角忍不住翹起孩子氣高興的弧度。
幼稚的瞎鬧一番,又撓了小弟子癢癢,宋齊遠終于熄燈睡覺了。
燭火被揮滅,昏暗和夜晚的寂靜再次降臨。
宋齊遠抱着小弟子,心滿意足準備睡覺。
小寒洲乖乖窩在師父懷裏。
“寒洲。”
宋齊遠看着床頂。
“遇到你真好。”
他沒有看到,乖乖窩在他懷裏的小寒洲睜大了眼睛。
小孩驚訝地睜大眼睛,仰頭去看他的仙人。
仙人正看着床頂呢。
宋齊遠看着床頂,唇角勾起一個柔軟的弧度。
而看着他的漆黑眼睛裏,還裝滿了震驚。
宋齊遠收回視線,抱着小弟子,閉上眼睛睡覺了。
小寒洲被抱着,眼睛雖然不睜得那麽大了,卻依舊是震驚的。
小寒洲被抱着,溫度從師父的懷抱裏傳來,師父的心跳聲很平緩。
一跳。
一跳。
一跳。
小寒洲睜着眼睛,窩在宋齊遠懷裏,靜靜地聆聽心跳聲。
漆黑的眼睛睜着,睡不着。
很久,那些震驚才慢慢沉進去,被漆黑吞沒了。
原來,他對師父也很重要。
小寒洲終于閉上了眼睛,好好睡覺,別不睡覺讓師父擔心。
他沉進了深沉的睡夢中。
被仙人拉起的髒臭小孩,原來,也值得仙人說一個“好”字。
天光亮起。
宋齊遠帶着小寒洲早早起床,繼續吃喝玩樂的流程。
今天的小寒洲有些異常,但這異常太細微,宋齊遠并沒有發現。
早上洗漱完準備出門時,小寒洲去拉宋齊遠的小手伸出去了又收回來,伸出去了又收回來,最後,還是牢牢拉住了宋齊遠的手。
宋齊遠拉着小弟子,出門去小攤吃早餐。
吃早餐時,小寒洲也有些異常,但同樣太細微了,宋齊遠并沒有發現。
小寒洲站在旁邊,仰頭看着買早餐的宋齊遠。
晨光落在墨發仙人的身上,柔和的光線模糊了輪廓。
小寒洲看得很認真,晨光也落入了他漆黑的眼中,點點微光泛起在黑色中。
“要加點辣椒嗎?”宋齊遠回頭問小寒洲。
小寒洲回過神來,點點頭。
宋齊遠轉回頭,繼續和老板買早餐。
早餐就是坐在小攤吃熱氣騰騰的兩碗馄饨。
食物的香氣不斷地飄起,白霧隐藏住食客的面容。
小寒洲坐在長條椅子上,面前是白霧騰騰的馄饨。
他的小腿悄悄地晃了一下,然後又規規矩矩放好。
小寒洲低頭吃馄饨。
周圍是食物的香氣,旁邊是白袍的仙人。
小寒洲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吃完早餐,早餐的熱氣散去。
仙人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
“走了,寒洲。”
小寒洲把手放上去,牽着仙人的手,跟随在仙人身邊,走在這熙熙攘攘的人世間。
突然,小寒洲聽到了小孩的哭聲。
他轉頭,看到了一個調皮的孩子被家人打了屁股,正嗚嗚的哭呢。
小寒洲看到了鮮亮的顏色。
遠處的一個小攤子賣布匹,有一匹淡青色的布匹很好看,就放在最上面。
小寒洲聽到了馬車咕嚕嚕轉動的聲音。
一輛華美的馬車從他們身邊經過,繁華暗紋的車簾內,有丫環偷偷往外看熱鬧的早集。
小寒洲仰起頭看到了随風掠掠飄起的商旗。
小小的三角旗子繡着商號,在淺藍色的天空背景下,被風吹得不斷作響。
小寒洲好像一下子墜入了人世間。
手裏拉着的溫暖,是熟悉的,也好像是永恒不變的。
小寒洲被宋齊遠拉着,在早集上閑逛。
小寒洲的腳步可能在某一刻踉跄了一下,又好像沒有。
宋齊遠停下腳步,看向他。
白袍的俊美仙人問了些什麽。
被停下來低頭垂眸詢問的小孩,仰頭看着仙人,搖了搖頭。
紛紛擾擾的人間就在他們身邊。
小孩吵鬧着要家長買小風車,家長訓了一頓後,還是給買了。剛剛哭得掉眼淚的小孩拿着小風車,喜笑顏開。他開始拿着小風車跑,風吹得縫了五顏六色小碎布的小風車不停轉動。
布攤上,老板正在賣力吆喝客人。有新婚的夫婦來到攤子前。新婚的婦人拿起那匹淡青色的布料,害羞的在丈夫身上比了比。丈夫開心的笑着,掏錢買下了這匹布料。
咕嚕嚕轉動的馬車到了一家香粉鋪子前停下,車夫牽好了馬,馬車上的丫環跳下來,然後小心翼翼打起簾子,牽着自家小姐下車。小姐團扇半遮,和丫環一起進了香粉鋪子。
有人笑着,有人鬧着,熱熱鬧鬧的。
淡藍色的天空中,飛過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鳥。
人間在這裏。
被仙人拉起的髒臭小孩,原來,也值得仙人說一個“好”字。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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