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簡樂沒忍住,偷偷地瞄了陳硯一眼。
後者的目光并沒有分給湛柯,他眼睫低垂着,手自然垂落在沙發上,食指指尖抵着,把并不算太軟的沙發壓進去一個坑。
簡樂看到他手有些顫,不知是用力太狠,還是身體在發抖。
他現在已經可以确定了,這兩個人的關系,恐怕都不止是熟人這麽簡單。
陳硯不說話,湛柯急得百抓撓心,他緊緊盯着陳硯,妄圖從他臉上看出任何一點松動。
“就一會兒。”湛柯忍不住又說。
他語氣完全是乞求,望向陳硯的眼中帶着孩童般的真誠。
陳硯能感受到這道仿佛能将人灼燒的目光有多麽熾熱,他不敢擡頭。
“真的就一會兒……”
“多久?”陳硯閉了閉眼,打斷他,“一會兒是多久?”
他答應了。
湛柯愣了一瞬,下一秒反應過來,激動得有些坐不住。
他忍不住地笑,聲音裏都帶上笑意。
“多久”?
他希望能有多久就有多久。
但這并不現實,湛柯平複了一下,然後認真思索着一個不會讓陳硯炸毛的數字。
他當然希望這個數字越大越好,可陳硯會生氣。
“兩個小時?”湛柯試探着問,“可以嗎?”
他不由得又盯緊了陳硯,看他臉色有沒有明顯的變動。
陳硯很輕地“嗯”了一聲,然後拿出手機打開微博,試圖開啓為期兩個小時的“屏蔽”模式。
湛柯又問:“能睡你的床嗎?”
簡樂被這話驚到,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趁着湛柯沒發現又趕緊收回。
本來挺正常一句話,怎麽叫這人問的這麽暧昧?
陳硯也蹙了一下眉,半晌沒吭聲,臨了卻還是“嗯”了一聲。
得了準許,湛柯“唰”地一下站起來,走向陳硯卧室的步子都輕飄飄的。
緊接着,客廳裏的兩人聽到了房間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能想象到動作大概是,躺下,然後拉開被子。
大夏天的蓋什麽被子。
陳硯心裏暗暗道。
客廳裏兩人之間也随之安靜下來。
簡樂有些不太習慣這樣的安靜,他往陳硯跟前湊了湊,問了一個自己剛才就很想問的問題。
“陳硯哥,你們……”問到一半,他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自己這樣豈不是打探了別人隐私?
于是話到嘴邊又一轉,“他脖子上那個傷,是摔得嗎?”
剛問出口簡樂就想把自己一把掐死。
果不其然,陳硯也被這問題弄得莫名其妙,他忍不住笑出來,“摔到脖子?”
簡樂有些尴尬地撓撓頭。
又聽陳硯懶洋洋地說了一句:“不過,也許他小腦發育不完全,一步三摔,摔到哪都不稀奇。”
陳硯低頭刷微博,看到網友的神評忍俊不禁。
手機響了一聲——微信提示音。
他向上掃了一眼。
湛柯:上次的退燒藥還在嗎?
退燒藥?
陳硯臉色冷了幾分。
時間:嗯
湛柯:我可能發燒了
陳硯輸入了“我去找找”四個字,手在“發送”兩個字上懸空着。
最終手還是向下滑,放在了删除鍵上,點了四下。
時間:那你去醫院
卧室內,湛柯有模有樣地咳了兩聲。
湛柯:你可以告訴我藥放在哪,我去找
藥放在哪?
陳硯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扔下手機,起身到各個櫃子裏翻找。
平時經常亂扔東西的幾個抽屜,一個一個看——
找到了。
還是裝在那個袋子裏。
陳硯提着,往卧室走。
走到一半又回頭去廚房把早上燒了的熱水倒了一杯出來,現在已經半溫不涼的了。
他手剛碰上杯子,又觸電一樣地收回。
他為什麽要這麽上心?
直接丢給他,随他怎麽吃。
應該告訴他“不知道在哪,自己去找”的。
陳硯盯着那杯水,腦子裏開始過自己剛才的動作。
覺得自己每一步都不合理。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來,開始生自己的氣。
在廚房站了兩三分鐘,他擡手把水倒掉了。
聽着水流進下水管的聲音。
他轉身,準備丢給湛柯幹吃。
剛邁出一步,又回頭了。
又倒了一杯。
陳硯在心裏不住地生氣,走路的步子都很重,一路上水灑了不少。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平息到一些無名怒火一般。
卧室內。
湛柯屈起一條腿躺着,右手手背搭在額頭,拿着手機的左手放在小腹。被子蓋的很高,只露出了輕閉的雙眼,口鼻都遮住了 。
陳硯走進去,把外壁沾滿了灑出來的水的杯子放在床頭櫃,又把藥随手放在床沿。
他踢了一下床——嘶,有點疼。
湛柯也沒被震醒。
陳硯冷聲道:“你去醫院吧。”
湛柯眼睛瞬間就張開了。
他盯着天花板出神了兩秒,然後轉頭看陳硯,被子滑落了幾分。
湛柯笑了一下,“我吃藥就好了。”
他說完,伸手把床沿的藥袋子拿過來,一擡眼,又看到了床頭櫃放着一杯水。
湛柯擡頭看陳硯,心裏的開心是壓不住的,從嘴角眼睛裏都能透出來。
“謝謝。”
陳硯很不開心,他轉身就想走。
“別走。”湛柯輕聲說,“你在這陪我一會兒吧,好不好?”
陳硯回頭看他,嘲諷地笑了一聲,“我在這站着你病就好了?”
湛柯不知道是不是燒糊塗了,笑着說:“對,你站我面前我病就好了。”
陳硯罵了一句“神經病”,卻還是拉過一邊的小板凳,雙手環抱着坐在床邊了。
湛柯趴在床上,一邊開藥盒子一邊說:“這小凳子一直沒拿出去嗎?我還是在陽臺跟花搶來的。”
陳硯把花都放在陽臺,其中有幾盆“待遇好”,有小凳子坐。
陳硯沒吭聲。
湛柯把藥摳出來,就着水咽下去,杯壁沾着的水終于也沾在了他手上。
陳硯冷眼看着他吃完藥後手足無措的舉着手。
湛柯問:“有紙嗎?”
陳硯搖頭,“沒有。”
他都是在褲子上抹了一把擦幹的。
湛柯看着挂在手上的水珠,“那我……”
湛柯掀開被子,也擦在褲子上了。
陳硯:“……”
陳硯:“你有病?外面三十八度,你偏要蓋被子?”
還把鼻子都蓋住。
湛柯再次躺好,又把被子拉的很高。
他眼睛盯着陳硯——這雙很有代表性的眼睛平時怎麽看怎麽兇,現在看上去卻覺得裏面住着個靈動的孩子。
陳硯看着他,能很輕易的看出湛柯眼底的笑意。
雖然兇,但是笑的開心的時候眼睛還是會彎。
陳硯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收回。
他站起身,“我走了。”
卻不想,一步都沒邁出去,就聽到身後的人動作迅猛地掀開被子跳了出來。耐不住頭暈,湛柯動作趔趄了一下,卻還是很穩的拉住了陳硯的胳膊。
“別走。”
陳硯回頭,盯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看。湛柯以為是自己力氣沒收好抓疼了,趕忙收回手,有些緊張,“疼了?”
陳硯瞪他,“沒那麽嬌氣。”
說完,很快又把話題轉移回去,“你的‘一會兒’到底是多久?你藥都吃完了我還不能走了?”
像是個斥責不聽話孩子的家長。
湛柯低了低頭,聲音很低地說:“十分鐘,十分鐘好不好?”
陳硯推了他一把,“熱。”
然後不勝其煩地說:“那你去睡啊。”
陳硯踢了一下板凳,然後坐下了。
湛柯躺回去,盯着陳硯看。
看得他頭皮發麻,陳硯剛想開口罵人,不料被湛柯搶了先。
“板凳坐着不舒服,你……上來躺會兒吧?”
陳硯冷着臉,“挺舒服。”
湛柯輕輕蹙眉,“腰不疼嗎?”
陳硯橫他一眼,語氣不善:“跟你有關系?”
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可能包含的意思不僅是表面這一層,湛柯立刻閉嘴。
不過板凳的确不是人坐的,除非弓着腰,不然腰就困得酸疼。
陳硯這些年腰也的确不怎麽樣……
他選擇站一會兒。
十分鐘而已,刷刷微……
操,手機放外面忘拿了。
“躺會兒吧。”湛柯說。
陳硯低頭一瞥,發現湛柯還在緊盯着他。
湛柯一遍一遍的提議讓他躺會兒。
說實在的,如果湛柯不在,陳硯指定四平八穩的在床上躺一整天。
他也的确累了,晚上睡了堪堪幾個小時,現在估計沾床就能睡着。
“還有幾分鐘?”陳硯問。
湛柯搖頭:“不知道。”
陳硯不樂意了,“那你讓我在這陪你浪費時間?”
湛柯現在頭昏的厲害,說話聲音越來越輕,藥效慢慢上來,困意漸漸。
但陳硯站在這兒,他就清醒無比。
“躺會兒吧。”
他又說。
陳硯不理他。
湛柯掀開被子的一角。
“躺會兒吧?”
陳硯被逼急了,壓了這麽多年的急性子也就在湛柯面前會被逼出來。
他站在床邊,微微彎下腰,雙手撐在床上,冷眼看着湛柯,“你別煩我。”
湛柯眼睫輕輕垂下,動作輕不可聞的點點頭,聲音啞啞地應了一聲:“好。”
然後不動了。
陳硯卻突然坐在床邊踢掉拖鞋,沿着床沿躺下了。
湛柯餘光一直觀察着陳硯,從他坐在床邊的那一刻,他剛剛被潑了冷水的心又燃燃複活。
他轉頭看陳硯。
後者睡姿端正,雙眼緊閉。
“過來一點,會掉下去的。”湛柯邊說邊起身,試圖将他往自己跟前挪一挪。
陳硯突然睜開眼,目光一片冰冷地看他,“不會。”
湛柯手僵在他身側,抿了抿唇,撐着快打架的眼皮,柔聲說:“你睡覺不老實,一翻身就掉下去了。”
睡覺不老實。
陳硯當然知道自己睡姿不好。
這是事實,但是從湛柯嘴裏聽到,他會覺得很諷刺。
“十分鐘,我沒打算睡。”陳硯說。
湛柯咬了咬牙,不顧他拒絕,固執地伸手把他往自己跟前抱過來。
手從陳硯脖子下-抽-出的時候還很小心的摸了一下他偏軟的頭發。
陳硯這次眼睛都不睜了,幹脆裝死。
……有點困。
媽的。
這個困意很快被八爪魚一般将他抱住的湛柯驅散了。
陳硯手腳并用地推開他,“熱。”
湛柯拿被子蓋住他的肚子,“再熱也會受涼。”
“還有幾分鐘?”陳硯問。
湛柯又說:“不知道。”
陳硯罵他有病。
湛柯笑了,控制不住地向陳硯靠過去,最後如願以償地把頭埋在陳硯肩側。
陳硯睜開了眼睛。
聽到湛柯悶聲悶氣地問:“你以後可不可以不找別人?”
今天只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情敵”都足以讓他窒息,如果有一天……陳硯真的愛上了另一個人。
他只是想到,心頭就會酸澀到難以自持。
陳硯盯着天花板,鬼使神差地問:“你找過別人嗎?”
湛柯很劇烈地搖頭,“沒有,我只有你。”
陳硯想反駁他,卻被湛柯那虛弱卻激動的語氣逼着,怎麽都說不出口。
湛柯還是忍不住抱住了他,祈求着:“你以後不找別人好不好?”
他聲音裏溢出幾分委屈。
陳硯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
他覺得自己應該不在意的,但又壓不住心底最深處有一抹欣喜。
湛柯在求他。
求他不要找別人。
陳硯擡手拍了他一下,“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他感受到湛柯身子僵住了。
房間裏的空氣變得很稀薄,呼吸成了一件困難事。
“就因為我以前犯過錯,就要懲罰我一輩子嗎?”陳硯問。
他把他對自己的愛,算作是犯過的錯。
把自己對他的愛,算作是懲罰。
一陣陣的窒息感傾巢而來,排山倒海,壓得他想哭。
“這不是錯。”湛柯聲音發顫,重複道:“這不是錯。”
陳硯不為所動,甚至眨眼的頻率都沒有改變。
陳硯說:“我被懲罰了十一年,你還敢說不是錯?”
十一年。
從陳硯第一次見到他開始算起的。
在陳硯眼中,從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錯。
湛柯沉沉吐出一口氣,他擡起頭,想去看陳硯的眼睛。
可陳硯不肯低頭。
“還有幾分鐘?”陳硯又問。
湛柯搖頭說:“不知道。”
陳硯輕輕嘆氣,“大概到了。”
湛柯卻将圈住他的雙臂勒得更緊,“別走。”
“我做錯了事,你懲罰我吧,一輩子。”
陳硯身子不由得有些僵硬。
湛柯卻還在他耳畔輕聲念:“你懲罰我,多久我都願意。你可不可以不找別人,不會有人會比我更愛你。”
“我們怎麽樣過一輩子都好,只要是你和我。”
他做好了贖罪一輩子的打算,卻總怕這個人不願意懲罰他一輩子。
什麽樣的一輩子都是一輩子。
“好不好?”湛柯柔聲問。
他嗓子有些啞了,自打剛才開始說話聲音就很輕。
陳硯卻被震散了睡意。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6-10 01:44:58~2020-06-12 01:06: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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