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高二那年。
17歲的陳硯應學校的要求,一身得體的校服——藍白相間,全國标配。
“操,硯哥,你又打架去了?”前桌轉過頭來,看向剛放下書包的陳硯。
陳硯輕輕掃了他一眼,“現在早上七點半,我打哪門子的架?”
前桌撓撓頭,“忘了,”盯着陳硯看了兩秒,又想起來了,“可是昨天下午你也沒來,是不是打架去了?”
陳硯坐下,低頭拍了拍騎車時不小心蹭到褲腿上的灰,懶洋洋的嗯了一聲。
班主任應聲走了進來,往後排掃了一眼,看到耷拉着頭拍褲腿的陳硯,臉色瞬間就變了。
“喲,陳硯,居然來上學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吧?”班主任是個女老師,三十來歲,實驗B班班主任,對陳硯等一衆挂在B班吊車尾卻怎麽甩都甩不走的學生深惡痛絕,素來沒有好臉色。
陳硯習慣了,“嗯,老師早上好。”
他擡起頭看了班主任一眼,平平淡淡的。班主任只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又不好繼續說什麽,轉頭剛好看到一個同學見縫插針的抄作業,踩着高跟鞋尖着嗓子就走過去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抄作業?欺負誰呢你?下次考試趕緊滾出我的班!”
這話針對性太強,緊接着陳硯聽到“撕拉”一聲,作業本被從中間撕裂。
這就是瓶蓋都擰不開的女人。
陳硯想。
班主任的氣很快又找到了發洩點,原因是學校接到舉報,有學生參與聚衆鬥毆。
照片拍的模糊,但有個側臉即使埋在陰影裏都顯得突出,校領導一眼就認出來了。
于是陳硯被“傳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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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對他嘲諷一笑,“就你這樣兒的,這輩子也就打架能風光兩天,收拾收拾準備滾到平行班吧。”
連對他多餘的說教都免了。
陳硯當時想說“下次考試努力掉出去”,但還沒說出口,一道低沉的聲音便傳進耳中——
“孫老師,他是拉架的。”
說話的人是那個統治了他們全年級一千多學生一年多的人,老師看到他都兩眼放光的存在。陳硯對這人一直挺好奇,從高一一開學就有些好奇,最初的關注來源于這人的臉,長得簡直太帶勁了,冷着一張臉的時候——兇,真的很兇,但又特別帥。
B班班主任日常垂涎A班學生。
尤其是面對這種大比分壓制型的學霸,一點脾氣都提不起來。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陳硯發現這人比他高了将近十厘米,腿又長,走的又快。為了搭兩句話還得小跑兩步追上去。
“兄弟!”陳硯追上去,擡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太仗義了,你叫什麽?認識一下!”
其實陳硯知道他名字,但問名字是成為朋友的開端,陳硯還是希望這個開端規矩又完整。
“湛柯。”他說。
“操,年級第一。”陳硯看着他的時候眼睛都發亮,語氣間帶着些粗俗的誇贊顯得很真實。
不帶嘲諷的,就是純粹的誇。
湛柯一雙顯得很兇的鳳眼在陳硯臉上一掃而過,輕的連雙眼皮的那一道折痕都沒顯現出來。
湛柯不說話,陳硯就兀自的叨逼叨。
“你昨天真遇到我了?我昨兒逃課出去的,你也逃課?不應該啊,對你們來說少聽一節課都是損失,我有個朋友也在A班,有次發燒了,就請了兩節課的假,打-仗一樣的,吊完就趕緊回學校上課,就這還找我哭訴。不過也對,你成績那麽好,少聽一兩節課應該影響也不大。”
湛柯眉頭微微蹙起,“我昨天請假了,路過剛好看到了而已,今天也只是剛好聽到這個事,順便幫忙。”
陳硯笑嘻嘻的又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太仗義了真的!你這種人就很值得交,咱們算朋友了吧?等周天放假我請你吃飯!留個電話?”
湛柯微微閃了一下身,但還是被拍到了,有些無奈,想拒絕,“不用,我又不是特意來幫你。”
但是這種陳硯怎麽可能放過他,“不管不管,反正咱們算朋友了,留個電話不過分吧?”
話都這麽說了湛柯還能怎麽辦?任由陳硯一路追到他班門口。
“你們班這氣氛,也太……”整個班除了門口的湛柯,沒有一個人是站着的。
大課間,大好的休息時間,全員奮筆疾書。
湛柯沒回答,走到自己座位,扯了一張便簽紙,寫上手機號。
古人說的多好啊。
人生若只如初見。
十年後的湛柯只能坐在車裏,僵硬的舉着手機,聽着那熟悉的聲音,問一個又一個讓他肝腸寸斷的問題。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舉着手機互相留了十分鐘的空白。
然後陳硯挂了電話。
湛柯将手機扔在一邊,趴在方向盤上,姿勢一如學生時代趴在課桌上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隐約覺得自己枕在眼底的那一片袖子,泛着濕潤的涼意。
陳硯話少了。
以前話可真多,在一起時他可以長時間的沉默不語,兩人之間氣氛也涼不下來。陳硯的生活好像一直很有趣,總有講不完的故事。陳硯的記憶力真的很不錯,小到某天看到一直橘貓和一只黑白相間、毛色分布極度不均勻以至于醜出喜感的貓打起來了。陳硯說話總是很生動,他其實特別喜歡聽陳硯講故事。
陳硯變冷靜了。
以前的陳硯靠打架聞名全校。180的個子,清瘦,骨架不大,校服都不怎麽撐得住,看着總覺得弱不禁風的,打架時候居然是那個下手最黑的。高中時候的陳硯是只動不動就炸毛的貓,可兇了,也就在他面前能沉得住火。
陳硯不喜歡他了。
以前的陳硯真是直白,眼中的喜歡映着眼底亮堂堂的星,一見到他就呈出最柔軟的一面,把那份被精心裝飾過的喜歡捧在他眼前,上頭的時候會說“操,湛柯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你喜歡我吧?”被他冷冷的一眼掃過去,冷靜下來又會說“去你媽的,老子跟你開玩笑呢,你他媽別生氣啊。”
陳硯說他不彎了。
以前的陳硯不帶遮掩,從來不覺得喜歡男人是件丢人事兒。兩人剛熟悉起來,陳硯就坦白了。一臉坦蕩的跟他說:“天生的改不了,你也別慌,同性戀不是見到男人就會撲上去的好嗎?我眼光很挑的。”見他不答,又慌了一下,“你該不會恐同吧?你別恐啊,感情那點事兒大家都不太一樣,我只是跟你們不一樣的有點多。”他說沒有,陳硯就笑了,樂呵呵的拍了一下他,走路步子都飄了,也不知道樂什麽呢。
陳硯說他要結婚了。
和一個女人。
湛柯呢喃的聲音透過大衣的布料悶聲悶氣的傳了出來,回蕩在車內狹小的空間,擠走了車內餘下的所有空氣,窒息的感覺蔓延至全身。
——“怎麽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