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眼看着就要到元日了,柳家上下都在拿大紅的燈籠裝飾,柳映疏身上批了一件白色的披風,此時正坐在廊下看着院子的丫鬟婆子忙碌。
過幾日就是謝府上門提親的日子,這樁婚事原本雙方父母都沒打算作數,結果因為皇帝想讓柳映疏代替九公主去和親而不得不公之于衆,加之謝璟當日在大殿上當着皇帝的面承認了,兩家只好硬着頭皮讓二人成婚。
且他們二人并沒有不願意,于是商量了一個多月,終于敲定了上門提親的日子,定于明年九月成親。
柳映疏見謝璟沒有要反悔的意思,她便也沒有說什麽,能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也是一件幸事。
她手上捧着一個暖爐,看着有細雪從天上中飄了下來,沒過多久這雪越下越大,她擡頭往外面的天空看去,看見厚厚的雲層像是要壓下來。
今早起來她心裏就莫名有些不安,哪知道吃過午飯後,就有下人急匆匆地來傳話,說是太爺和老爺入獄了。
彼時柳映疏正在繡着香囊的圖案,一不留神針一歪刺破了食指,柳映疏怔怔地看着指尖的血點凝成一個血珠。
愣了一會,她立刻站起身往外面走去,聽琴拿了披風追着在她的身後:“姑娘,先把披風披上!”
柳映疏跑到柳映雪的院子,她張開嘴喘着氣踏進了柳映雪的屋子,才發現周氏和王氏也在她這裏。
此時她們面上都顯現出擔憂,而柳映雪也是一臉凝重,她看見身着單薄的柳映疏,忙起身将她拉到炭盤旁,然後将她冰涼的手掌捂在自己的掌心。
柳映疏面上着急,直接問她:“姐姐,祖父和父親為什麽突然入獄?”
柳映雪拉着她坐下,本來她不打算将這件事那麽快告訴柳映疏的,結果不知道哪個下人直接跑去柳映疏的院子說了。
她嘆了口氣:“你還記得十一年前一樁涉及沈家的案子嗎?有人揭發當年祖父和父親私自收留沈家長子與幼女,皇帝發了怒,讓人将他們關進了大牢。”
十一年前她才七歲,只記得沈家曾經是名門望族,但是卻突然一夜之間全部入獄,沒過多久男丁全部都被斬首,女的則成了罪奴,當時所有人都紛紛與沈家撇清關系,只有祖父和父親去探望過一次沈大人。
只是私藏沈家人這樣大事,她實在沒想到祖父和父親會做,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皇帝會突然翻起舊賬。
難道這事跟楚旸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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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疏不會認為楚旸這麽做是為了阻止她和謝璟成親,先是三年前的謝府,然後是現在的柳家,兩家都是擁簇太子的人,也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三年前他以為謝候死了,謝府對于太子來說就沒有助益了,誰知道謝璟争氣,沒有讓謝府從此一蹶不振,加上最近太子的威望也漸漸積攢了起來,看來楚旸是坐不住了。
十一年前沈家的事情她曾聽祖父說不簡單,或許是一樁冤案。
但是現在重新被人翻了出來,皇帝不僅沒有要翻案的意思,甚至還将兩位臣子關進了牢中。
周氏見柳映疏一時沉默不語,忙問她們:“現在老爺和大爺都被關了進去,咱們可怎麽辦?”
他們在柳家吃穿用度都靠着這兩位在朝為官的人,如果他們真的出了什麽事情,柳家就要倒了。
柳映雪出生安慰周氏:“我已經寫了信給兄長,相信他很快就會回來。”
對了,柳家大房還有一個在外任職的柳承霁,只要等柳承霁回來主持就好了。
柳映疏當即反駁:“兄長遠在千裏之外,等他回來也要些時日,祖父年邁,不能在牢獄久呆。”
外頭下起了大雪,這樣的天氣對于在牢房的人來說就是折磨,她站起身說道:“姐姐,你同我帶一些厚的衣服去牢中。”
柳映雪點了頭,然後吩咐下人去他們的房中收拾出棉衣來,很快姐妹兩個就坐上馬車前往大牢。
在大牢門口她看見一身錦衣的楚旸正站在那裏,柳映疏停下了腳步,直到楚旸走到她面前,她才面無表情地行禮。
楚旸看了一眼柳映雪,示意她回避,但是柳映雪知道他一直以來對柳映疏的打算,愣是假裝沒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動。
柳映疏只好對着她說道:“姐姐,你先将這些衣服給祖父和父親,牢中陰冷潮濕,祖父還有舊疾在身,快去吧。”
柳映雪沒辦法,只好将帶着陳暮雨去了關着柳琤和柳清和的那間牢房。
直到柳映雪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楚旸才出聲說話,他見柳映疏面色有些發白,心中隐隐有些心疼,他用溫和的語氣對着她說道:“你身體不好,怎麽穿這樣少?”
柳映疏不吃他這一套,輕咳一聲:“四殿下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楚旸在她面前裝的再溫潤也沒用,畢竟從他出現在這裏,她就肯定了陷害祖父和父親入獄的人就是他,所以說話也沒有客氣。
聽着她話語中的冷淡疏離,楚旸也不生氣,仍舊是溫和的樣子,他笑了一聲,接着道:“你祖父和父親吃不了牢獄之苦,你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對你......”
他話還未說完,柳映疏就打斷了,她冰冷的聲音在寒冷的冬天靜靜響起:“殿下是想拿這個來威脅我嗎?”
楚旸瞬間收起了笑容:“你若是真的能夠滿足我,我倒是可以在我父皇跟前替你祖父和父親求情,也會盡快将他們二人救出來,想來你也不想他們在這裏受苦吧。”
這條件确實有些誘人,只是柳映疏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被人算計,不然她上次也不會用自傷身體的方法将了薛孟玥一軍。
雖然她現在被困在死局之中掙紮,可是她知道,如果要用她給楚旸做側妃來換得祖父父親的安全,他們也是不會同意的。
柳映疏掐了掐掌心,擡眼看向出楚旸:“若是我不願呢?”
楚旸知道她不會那麽快答應,早已經知道她會拒絕,他盯着柳映疏,聲音依舊溫和:“前日我收到消息,西南交趾國進犯我大楚邊境,陛下已經決定讓謝璟前往,明天就啓程,只是那三年與北戎的戰争耗費了國庫不少銀兩。”
言下之意就是這次謝璟出征困難頗多,且交趾人狡猾,以前大楚與他們對戰的時候幾次都沒讨到好。
皇帝放着在雲南的南安王府,不讓她舅舅帶兵前去應對交趾,反而派遠在上京的謝璟前去,這中間定然少不了楚旸的手筆。
柳映疏知道這人陰險,知道他遲早會出手對付謝璟,只是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方法,為了奪嫡連将士的性命都可以不顧,她眼中含了冰:“四殿下真是不擇手段。”
楚旸像是沒有聽明白她的話,看着她的眼神依舊溫柔:“我也是沒辦法,如果我不與太子争,他日太子登基便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在他決定争儲的時候就不能回頭了,即便一個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他也必須往前,這些年他算計的人不計其數,也不在乎多一個柳家和謝璟。
誰讓柳家要站在太子那邊,誰讓他們将謝柳兩家的婚約公之于衆,讓原本對柳映疏唾手可得的他陡然失去柳映疏,只要妨礙他的人,都得死。
這是連裝都懶得裝了,柳映疏不願意再繼續與他說話,只朝着他拜了拜:“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她轉身進了大牢之中,楚旸眯眼盯着她的背影,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等柳映疏進去的時候柳映雪已經将手中的衣物遞到了了柳琤和柳清和二人手中,柳琤已經年過七旬,他看見柳映疏進來,看着她有些擔憂地問道:“四殿下都和你說了什麽?”
柳映疏不想讓他們擔心,只随便撿了些她想說的話說了,但也指出了他們入獄是楚旸為之。
柳清和這時說道:“十一年前的那樁舊案原本就是冤案,只是當初皇帝被奸人蒙蔽,沈大人為了大楚盡心盡力,哪知道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如果重新來過,我們也依舊會收留那對兄妹。”
柳琤聽了他的話嘆了口氣:“可惜當初的兄妹二人走散了,送他們兄妹二人離京回來的仆人回來說沈大人的女兒在來梁州一帶走丢了。”
梁州?柳映疏猛地記起什麽,她拉過站在一旁的陳暮雨,拉她的右手将她的袖子往上一卷,露出一個桃花胎記。
她記得以前父親抱着一個三歲的妹妹出現在她眼前,那時候母親還誤會了她父親,以為這是他在外面養了外室,而那個幼童是與外室生的。
她當時只見父親與母親低聲解釋了什麽,母親才臉色稍霁,讓她帶着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出去玩。
那時候柳映疏就注意到這個妹妹手腕上有一個桃花胎記,她還好奇的伸手摸了好久,怪不得那日她看見陳暮雨手腕上的胎記時會覺得有些眼熟。
陳暮雨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看那枚胎記,她只好說道:“這胎記我娘說是不祥,我八歲的時候她還想着用刀剜去,姑娘這般看着,可是婢女這塊胎記不妥。”
柳映疏這才放下她的手,對着柳琤和柳清和說道:“祖父父親,恐怕多年前走失的沈家妹妹,就是眼前的這個婢女。”
聞言他們二人細細打量起陳暮雨來,發現她身上确實有沈夫人的影子,柳琤聲音略有激動:“沒想到現在還有機會見到故人之女,你上前來。”
陳暮雨雖然聽不懂他們之間說的什麽,但是聽話的上前讓柳琤和柳清和二人細細打量。
柳清和點頭:“不會錯,這确實是沈家的孩子。”
然後他對着柳映疏說道:“你記得保護她,前幾日她哥哥已經來信說寫了狀子,要皇上重新查當年的案子。”
柳映疏應下,心知現在父親和祖父的事情她大概不用擔心了,只是謝璟那邊卻是難辦,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在他出征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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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旸: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恩将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