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帶有異域特色的樂聲響起,有一位穿着紫色衣裙帶着同色面紗的舞姬緩緩地走進了金銮殿,她衣着暴露,露出一截潔白細膩的腰肢,一雙美目顧盼流轉。
舞姬停在了金銮殿的中央,光腳踩在繡有牡丹的地毯上,腳踝上帶了金色的镯子,镯子上面帶了鈴铛,随着她的動作碰撞出悅耳的聲音。
光看她的身段就知道是絕色美人,金銮殿上的男人大多都将目光放在了這位舞姬的身上,就連皇帝也不例外。
柳映疏捏着帕子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身側的柳映雪,發現她面色如常,她眼睛往下滑卻看見柳映雪的手指指甲已經掐進了梨肉裏。
為了不讓柳映雪陷在過去不堪的回憶中,柳映疏握住柳映雪的手,輕聲跟她說:“姐姐,聽說芙蓉園那邊挂了很多好看的燈籠,不如一會兒咱們去看看吧。”
這時柳映雪才将目光放回柳映疏的身上,見她眼中隐隐有擔心,只好收起那些不好的回憶,回了她一個明媚的笑。
這邊舞姬舞也跳得接近尾聲,她用綢緞從一位世家公子的桌面上卷了一杯酒,然後用手穩穩接住,最後走到謝璟的跟前,她将酒遞給謝璟。
謝璟之前一直在偷偷關注着柳映疏那邊的動靜,見她全程都沒有将目光放在舞姬的身上,而是低頭與柳映雪說話。
他對于仇敵的舞姬也不感興趣,從前他是見過柳映疏跳舞的,因為她身體不好,所以南安郡主就讓她練舞,說是可以強身健體,但是她從來沒有在人前跳過,只是有一次練習的時候被他看見了。
那是一個晚上,他偷偷翻上她的牆頭,就看見院中的一樹梨花,柳映疏正在樹下跳舞,有花瓣落在了她的發梢。
謝璟看着她挽指做花,姣好的面容上是溫柔的神色,舞姿翩跹,衣帶随風搖曳,裙擺開出了一朵重瓣芙蓉,也在他心尖開出了一朵花,那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一支舞,他小心地藏在心裏,一藏就是多年。
在他眼中,這北絨舞姬的舞根本沒法同柳映疏的比,也慶幸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見過柳映疏跳舞。
可若是她嫁給了別人,是不是也會為自己的夫君跳舞?謝璟捏緊手中的酒杯不再深想。
北絨舞姬将手中的酒杯遞給這位大楚最年輕的将軍,也是擊退他們北絨大軍的人,她心中仰慕這樣的英雄,盡管被打敗的是己方的大軍。
謝璟并不打算接過那杯酒,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眼前的舞姬,但是舞姬也并不羞惱,而是用不太流利的楚話說道:“小女子欽佩謝将軍,在這裏敬你一杯。”
說罷将手中的那杯酒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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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疏慢慢搖着手中那柄繡了芍藥的團扇,看着那邊發生的一切,她知道謝璟不喜歡北絨人,但是沒想到在這種場合也不給北絨的面子,沒看見那位北絨使者臉都氣紅了嗎。
不過這倒也是他的作風,柳映疏用扇子掩住嘴輕笑了一聲,那位北絨使者離她較近,從她和柳映雪進金銮殿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們,他身邊的人告訴他那是柳家的姑娘,此時她這一聲笑聽在他的耳中倒像是在嘲諷他。
北絨使者瞬間就不樂意了,他走到殿中央,對着皇帝說道:“聽說柳家二位姑娘擅長舞樂,不知道我能否有這個榮幸見識?”
他從未見過這樣美貌的女子,所以剛才一直在暗中看着她們的一言一行,甚至生出了跟打出皇帝讨要的心思,然後将這兩位獻給北戎的二皇子。
這話一出殿中所有人都熄了聲音,謝璟眯着眼睛看向北絨使者,眼中的戾氣乍現,但是還未等他出言替柳映疏反駁,一直坐在皇帝身側的趙貴妃卻說話了。
“陛下,臣妾也曾聽聞柳家大姑娘和二姑娘善音律,方才北絨舞姬的一舞可是将我們宮中的舞姬都要比了下去,不如讓她們替我們大楚扳回一局如何?”
趙貴妃看了一眼目光一直黏在柳映疏身上的楚旸,心中直恨,前段時間楚旸還為她不準他納柳映疏為側妃的事情吵了一架,現在這狐媚子的出現又勾了自己兒子的魂。
她早看出了北絨使者觊觎柳映疏姐妹二人,若是趁此之際讓北絨提出用這二位來跟她女兒九公主換,簡直就是一石二鳥,不僅可以讓旸兒歇了心思,也免了女兒去那種苦寒之地受苦。
聽着趙貴妃的撒嬌,皇帝有些動容,剛才謝璟已經落了北絨的面子,若是連這樣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也實在有些不給北絨面子。
于是皇帝對着柳映疏姐妹二人說道:“就依貴妃的來。”
已經有內侍取了琴和蕭放在殿中,柳映疏瞥了一眼趙貴妃,掐了掐掌心,才站出來朝着皇帝跪下:“陛下,琴獨奏更能顯得有韻味,不如讓臣女一人演奏。”
柳映雪正要站起來替她,被柳映疏的眼神給制止了,她只能重新坐了回去。
論彈琴柳映雪比柳映疏更擅長,曾經她一曲《鹿鳴》響徹上京,從此上京再也沒有能比柳映雪彈得更好的人,她知道柳映疏自小就不愛彈琴,要是在這金銮殿中出了差錯,趙貴妃怕是要趁機借題發揮。
除了柳映雪,謝璟也有着同樣的擔心,他小時候也聽過柳映疏彈琴,相比柳映雪,只能說柳映疏在彈琴上沒有天賦,她彈的曲子能聽,但是也僅限在能聽。
皇帝對着柳映疏的請求沒有任何不滿嗎,直接允了。
柳映疏行了禮坐在古琴前,她伸手撥弄了一下琴弦,悠長的調子便在金銮殿中響起。
這次她彈的是水雲調,琴音如一時如歡快的溪流,一時又如山間的鳥鳴,聽着這琴聲仿若置身與山野,耳邊除了泉水叮咚還有萬壑松濤,琴音袅袅,悠揚委婉。
一曲畢,所有人都還陷在琴聲的餘音之中,過一會皇帝才撫掌大笑:“朕以為你姐姐的琴技已是高超,不曾想你也一樣。”
柳映疏面上帶着謙虛行了禮,然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北絨使者沒想到她真的能彈出這樣好聽的曲子,一時之間更是堅定了要向皇帝要人的想法,即便同她跟九公主換也可以。
柳映雪眼中帶了笑意:“你不是最不喜彈琴的嗎?現在不是彈得很好嗎?”
從前讓她跟着自己學琴她是一百個不願意,如今倒是能彈得出手了,想來是後面下了不少苦功夫。
柳映疏面對柳映雪的肯定有些臉紅,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只會這麽一首,也是為了應付這樣的場景練的,其他的我是不會的。”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樣娴熟。”
許是剛剛彈琴不小心扯到了傷口,柳映疏覺得傷口處傳來隐隐地疼痛,她将身子靠着柳映雪,小聲說道:“姐姐,這宴會什麽時候才結束,我想出去走走。”
柳映雪看她難得撒嬌,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陛下和皇後還在呢,怎麽就想着離開了,是不是想去芙蓉園看燈籠了?”
她知道柳映疏打小就不愛進宮參加這種宴會,以前還會在中途帶着謝璟偷偷溜出去玩,每次被母親發現了都要受罰,但是依舊樂此不疲。
柳映疏正想找個借口悄悄離開,就見北絨使者走到大殿中央向着皇帝行禮,然後看了她一眼,對着皇帝說:“陛下,臣想要替我們北絨的二皇子求娶柳家二姑娘,希望陛下允許。”
此話一出瞬間炸開了鍋,有人直言:“北絨未免欺人太甚,我們大楚的姑娘豈是能随便誰要就能要的,你當她們是什麽了!”
一人開了頭,有人跟着附和:“就是,柳家姑娘哪個不是金枝玉葉,我們大楚可不像你們北絨這般将女子當成貨物!”
有世家子弟為了借此機會博取柳映疏的好感,直接站了起來:“柳家二姑娘這樣的大家閨秀,豈是你們說要娶就能娶的,她要嫁也是嫁個我們大楚出色的男兒。”
貨物嗎?柳映疏垂眸,他們現在說得這般義正言辭,那些被他們私下交換的姬妾又該找誰讨要公道,他們今天會幫她說話,也只是因為她的出身。
皇帝對于他的要求也有些不滿:“大楚已經同意了讓九公主和親,你們再提這樣的要求确實不妥。”
他原本就不希望九公主和親,那是他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如果不是這三年來和北絨的戰争耗費了太多的財力物力,不想再跟北絨起争端,不然他是絕對不會答應和親的要求。
看出了皇帝的為難,趙貴妃心思一動,她悄聲靠在皇帝的耳邊說道:“陛下,咱們不如這樣......”
等趙貴妃說完,皇帝眼中一亮,改變了之前的說辭:“北絨若是執意要求娶柳二姑娘也可以,但是我有個要求。”
北絨使者見皇帝松了口,激動地看向他:“什麽要求?”
一直聽着柳琤和柳清和卻坐不住了,他們本以為皇帝不會答應,才一直沒有出聲,現在皇帝明顯是要答應北絨使者,二人直接朝着皇帝跪下:“陛下,萬萬不可!”
趙貴妃觑了一眼他們二人,緩緩說道:“陛下打算給柳二姑娘封個公主名號,這以後你們家就出了個公主,二位大人應該高興才是。”
這是要柳映疏代替九公主和親,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趙貴妃這個算盤打得很好,誰讓自己的兒子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既然這樣就直接将她送走好了。
皇帝擺了擺手:“好了,為了兩國的和平,想來柳二姑娘也不會介意的。”
這種事情就算是柳映疏不樂意也不行,北絨使者見狀準備叩謝,卻被兩道聲音打斷了。
“不可!”
“皇兄不可!”
是謝璟和河陽郡主。
謝璟早就坐不住了,但是一直沒有機會插話,眼見着這件事就要定了下來,他只好出聲,誰知道河陽郡主此時也一起說了話。
他看了一眼面色沉穩的河陽郡主,只好閉了嘴,等她說話。
河陽郡主沒看謝璟,而是朝着皇帝一拜:“皇兄有所不知,早在阿璟出生的那日,我們謝府與柳家就給他和柳二姑娘定下了親事,所以請皇兄收回成命。”
聽了她的話柳映疏和謝璟雙雙驚訝地看着河陽郡主,他們從來都不知道二人之間有婚約,莫不是河陽郡主為了幫她而臨時編的謊言?
皇帝也是半信半疑:“朕從未聽說他們二人有婚約,河陽,你可是故意诓朕的?”
趙貴妃也急了:“就是,他們兩個若是真有婚約在身,為何到現在還未成親?”
柳清和恨恨地看了一眼趙貴妃,然後說道:“他們二人确實自小就定了娃娃親,只是我們并未對外公開,對方的婚書還在我們家中。”
這回是真的肯定了,柳映疏心裏五味雜陳,她害怕謝璟會為了不讓她去和親,從而認下這門親事,若是這樣她豈不是拖累了他?
“末将仰慕柳二姑娘多年,還請陛下成全。”
謝璟清朗的聲音在金銮殿中響起,柳映疏驚訝地看着他跪下的身影,她的心揪成了一團,眼前被一層朦朦水霧罩住,此刻的她心裏酸甜交加,直到謝璟那雙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緒的雙眸朝她看來,一滴淚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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