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米酒湯圓
文暄當然不會說“要不要給你摸一下,确認好我的性別”,這不符合他的人設。
他只是側過頭,黑色瞳仁倒映出江遇樂疑惑的面龐,然後浮起一層清淺的笑意:“是的話怎麽辦?為了避嫌你出去睡沙發吧。”
江遇樂說“好”,赤腳踩上木床樓梯,動作麻利地抱走文暄剛剛給他鋪好的薄被和枕頭。
其實他們宗門并不講究男女大防,師兄師姐的床鋪江遇樂都一樣滾,只要不打擾他們修煉就好。
但在下山前師父囑咐過他,外面有諸多避諱,不要總依着自己的性情行事。人在屋檐下,就要按別人的規矩來。
江遇樂不覺得自己需要避嫌,都不在一張床上,有什麽好避的。但文暄既然這麽說了,他也只能照做。
剛要下去,一個身影堵在了木梯之下。
——是文暄。
江遇樂居高臨下,被迫從這個視角看清文暄的眉目身材,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長成這副模樣,會被剩下三個人追求也很正常。
V.E作為完顏團,一直沒有官方門面,但在民選門面上,點進任何一個顏值相關的讨論,基本都是方羲粉和文暄粉的戰場。
文暄粉自認為粉随正主不争不搶,但顏面之争寸步不能讓。本着這個信念,對上V.E戰鬥力最強的一家,她們竟然也能打得有來有往的。
“別看了。”文暄說。
他微擡起頭看着江遇樂,表情怪怪的,又懶得多說什麽,“放回去睡覺吧。”
江遇樂怔愣着眨了眨眼睛,現代人也這麽善變嗎,怎麽又不避嫌了?
可文暄有些無奈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多問一句都顯得不懂事,只應了一聲“哦”,就聽話放下了。
江遇樂來到宿舍的第一晚,風平浪靜。
他的到來絲毫沒有影響到V.E的行程。第二天,團隊助理送早餐過來時,江遇樂推門出去,正好與方羲打了個照面,對面遞來一個“你好自為之”的威脅眼神,就帶着助理離開了宿舍。
“小遇,過來吃早飯。”
文暄把可頌三明治和拿鐵咖啡留給還沒起床的洛也,對着剩下的面包熱豆漿和橙汁問,“你喜歡吃什麽?”
小玉?在叫誰?
江遇樂站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稱呼自己。
為什麽要這樣叫自己?好奇怪。
他不太理解,遲鈍地應了聲“哦”,邊扒拉睡亂的黑發坐過去,兩肘支在餐桌上,撐着臉看文暄挨個拆開早餐盒子。
他的手骨節分明,漂亮得好似玉雕。江遇樂垂眼看着,不自覺出了會兒神,想起自己的大師姐。
每次清晨練完劍,江遇樂都能撞見大師姐在海棠樹下彈琴。合歡宗從來不缺美人,在美人如雲的宗門裏,江遇樂最喜歡大師姐。因為她剛一下山就是天下第一,風華絕代,名動京都。
師父笑話他,說“你哪是喜歡美人啊,就是喜歡天下第一,小孩子脾氣”。
江遇樂卻不這麽認為,即使大師姐不是天下第一,他也會喜歡大師姐,他會在路過海棠樹時想起她翻飛的皓腕與撥琴的蔥白指節;會在山門口坐下,等她戴着京都流行的新款珠釵,從不同男修的佩劍上下來,送自己新鮮出爐的醪糟湯圓。
江遇樂小聲嘟囔:“我想吃湯圓。”
文暄擡眼看他,十分微妙地蹙起眉:“今天沒有,明天行嗎?”
江遇樂有點不高興了,沒有應聲。從手腕滑出一根黑皮筋,垂下腦袋紮頭發。
文暄也不再理他,轉身去叫洛也起床。只在錯身時用餘光瞥見江遇樂脊背幾節突起的骨頭,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單薄易折,卻又顯得朝氣蓬勃。
文暄進洛也房間時,沒有開口叫他,擡手就關了空調,坐在一把電吉他旁。
他十分殘忍地看着悶在空調被的紅發少年滾了幾圈,眉頭緊鎖着,額頭漸漸悶出一層細汗,像一尾熟透的魚一樣躍起——
文暄站适時起身。
洛也揉了把臉,懵懂轉頭:“文文?”
“嗯。”文暄摸了一下洛也汗淋淋的腦袋,“起來吃飯了,留了你喜歡的小龍蝦三明治。”
“好啊~”洛也小狗似的頂了頂文暄的掌心,撒嬌道,“還是文文好,我最喜歡你了。”
文暄毫無愧意地接受了。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文暄低頭看,是仇娅的電話。他有事,洛也也不糾纏,下半身仍陷在床上,雙手“啪”的合住,朝文暄拜了一拜。
好像眼前是一尊滿足人心願的菩薩,他的願望就是千萬別告自己的狀。
“你是笨蛋嗎?”文暄無聲問。
洛也仰起腦袋沖他笑了一笑,文暄挺無奈地推開眼前亂糟糟的紅腦袋,讓他趕緊去洗漱。
洛也走到餐廳,看到江遇樂捏着一把塑料勺,低頭在咬一顆圓圓滾滾的東西。
這一樣早點從沒在助理給他們的早餐選項出現過,洛也乍一看有點好奇,走過去問:“你在吃什麽?”
“米酒湯圓。”江遇樂含糊地說,他咬了一口,皺眉吐掉了。見洛也一臉期待,十分自然地問,“你要嘗嘗嗎?”
洛也忙不疊點頭,拉着椅子坐了過去。
江遇樂大方地說:“都給你吧。”
文暄推門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兩個沒心沒肺的小孩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着什麽。
不過,什麽湯圓?江遇樂剛剛是說過要吃,可是……
他略微疑惑地皺起眉,回憶自己有沒有聽到開關門的聲音。這麽短的時間,他也來不及點外賣或者出去買吧?
或是帶過來的速食早餐?
可是剛剛有燒水煮東西的動靜嗎?
文暄一頭霧水走過去,随即敏銳地發現盛湯圓的碗上印着“徐記早點”的字樣——這肯定不是這裏會有的碗。
他看向江遇樂那張清純無害的臉,按下心裏的疑惑,并沒有過問。
只在坐下時,提醒洛也:“少喝點米酒,你一碰酒精就上臉,別忘了一會兒還要上課。”
“你要上課?”江遇樂問。
洛也點頭,皺着臉說:“文化輔導課。”
他見江遇樂有些發愣的樣子,随口問他,“你看起來跟我差不大大吧,也在上學嗎?”
江遇樂轉頭朝他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這個笑容怪可愛的,洛也不由多看了一眼,還留意到他眼底閃爍的星點淚光(其實是醒太早困出來的),莫名咂摸出一絲楚楚動人的味道。
洛也一下就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不愉快,看在湯圓的份上,決定不再刁難江遇樂,與新人好好相處。
“行吧。”他戳走碗裏最後一個湯圓塞進嘴裏,鼓着臉頰抱怨,“全隊就我一個人要高考。”
文暄握着熱豆漿,端詳江遇樂此時的神情。
在洛也自作多情瞎分析的時候,江遇樂根本沒有在聽他說話,而是旁若無人地發着呆,不太專心,也不局促,因此顯得十分漫不經心。
文暄看過他的資料,18歲,與自己同齡,比洛也大一歲,臨江大學歷史系的大一新生,因為特殊原因,開學就辦理了休學手續。據說非常擅長古代樂器和古典舞,但并沒有相應的獎項、履歷或者成績單做證明,顯得不夠有說服力。
文暄對江遇樂的實力持保留态度,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态好得吓人,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從進宿舍、來到他們身邊起,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表現出一個新人該有的局促不安。無論是與經紀人交流、被方羲針對,還是應付兩幅面孔的洛也,都顯得異常冷靜自如。
他想起上星期基本每一天都在氣到爆炸的邊緣徘徊的方羲,忍不住想——難道這就是關系戶的底氣?
“小遇。”文暄叫他,“你今天——”
“我剛剛就想問了,”江遇樂擡眼看過來,打斷說,“你為什麽要叫我小玉啊?”
“因為他不喜歡叫重名。”洛也咕咚咽下一口拿鐵,舉手搶答,“文文家裏有只叫樂樂的貓咪,我抱過,好乖,超可愛!”
“這樣啊。”江遇樂明白了,“那和你一樣,叫我的姓或者江遇樂都可以,小玉我聽不習慣。”
文暄點頭,應聲說“好”。心裏卻想,還有從不拐彎抹角,非常直接的個性。
江遇樂想起方才沒說完的話,問他:“你剛剛說今天要幹嘛?”
文暄淡淡地笑了一笑,不動聲色抹去仇娅在電話裏的前半句“先讓他跟你們熟悉幾天”,直接說:“球姐讓我陪你去練習室。”
“上課嗎?”
“是。”
江遇樂并沒有察覺出不對,握着那杯橙汁,挺乖地朝文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