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谏議大夫有了那麽多的特權, 能夠參加那麽多的機密會議, 自然一時間成為了衆人巴結的對象。
不過魏徵此人, 着實算得上是寵辱不驚, 他從來都是本本分分的。既然皇帝讓他當了谏議大夫,他自然是恪盡職守,不敢有絲毫懈怠。
不過三五日時間, 李世民便意識到,他這就叫自己給自己挖坑。
魏徵的谏言幾乎無孔不入, 旁的谏言李世民大多聽從, 可只有一項,魏徵十分激烈地反對, 而李世民卻始終不松口。
魏徵反對的,正是大辦李承乾的冊封禮。
“陛下,您的登基大典尚且從簡,太子的冊封禮, 也應當從簡才對。”
李世民眉頭緊皺,沉聲道:“ 太子身為朕與皇後的嫡長子, 身份尊貴,冊封禮也只有一次,理應大辦。”李世民這話就頗有些普天同慶的味道了。可魏徵仍舊堅持:“眼下遠有比冊封禮更加要緊的事務,陛下實在不應在典禮上耗費太多的人力物力。”
君臣二人誰都不肯妥協, 太極宮的正殿上氣氛劍拔弩張,旁人都屏氣凝神,不敢說話。
先前琢磨着巴結魏徵的官員, 也大多在心裏重新掂量着。他們算是看清楚了,這谏議大夫雖然能夠知道很多事情,乃至于皇家辛密,可實際上卻是個高危職業。如此犯言直谏,弄不好哪一天腦袋和脖子就分家了。
李世民和魏徵的争執傳到了東宮時,稱心正捧着尚衣局專門為李承乾制作的太子冕服走進屋中。
李承乾似笑非笑地看着稱心手中的冕服,揮了揮手,讓侍從退了下去。
他像個無賴似的沖稱心伸開了雙臂,下颌微擡,用眼神示意稱心為自己更衣。
稱心沒什麽威脅力地瞪了他一眼,還是上前替他将那繁複的冕服穿戴好。當李承乾的手穿過寬闊的袖子時,兩人都愣了一下。這樣的舉動,對他們來說都太過熟悉。
上一輩子,李承乾總是天還沒亮就要起身更衣。在他還睡眼朦胧逮着稱心不依不饒的時候,稱心早就将衣物冠冕都備好了。李承乾的性子絕對算不上好,可就是那樣的壞脾氣,稱心卻總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這一回,稱心的動作格外緩慢細致。那冕服上的每一道紋樣,都镌刻着他們之間的記憶。稱心的手緩緩地劃過材質極好的腰帶,伸手繞過李承乾身後,那動作就像一只小動物,摟着樹幹不撒手。
偏偏稱心還抓準了時機,逮着李承乾腰上的敏/感點撓他癢癢。李承乾一本正經的表情,就在稱心的“偷襲”下破了功。李承乾笑着躲了兩回,誰想到稱心反倒得寸進尺。
李承乾只好一彎腰,伸手将稱心的“魔爪”都攏到了胸前。看着稱心燦爛的笑臉,李承乾咬牙笑道:“大壞蛋,改天收拾你!”
稱心笑得越發放肆,到最後笑得肚子都疼了,倚着李承乾直叫“哎喲”,那整個身子都墜在他懷裏,眼看着就蹲不住了。
李承乾也由着他,完全不介意那嶄新的衣物上沾了灰。
等到稱心平複下來一瞧,才發現李承乾的肩頭已經是一片狼藉。原本服帖的衣物變得皺巴巴的,一道道的褶子昭示着稱心的罪證。稱心吐了吐舌頭,由着李承乾戳了戳他腦門:“老實了?”
稱心順勢地點點頭,看向李承乾的眼神無比真誠。
李承乾越看越喜歡,面上卻裝出了一副嚴肅的樣子。稱心盯着他看了半晌,見他的表情還是沒有半絲緩和,便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真生氣了?”
李承乾不答話,稱心就使勁兒去拽他的衣服,一面拽還一面說:“脫下來,我給你洗幹淨。”
他說這話時,眼睛卻不看向李承乾,只是扒拉他的衣服。
李承乾趁他不留神,忽然将人往懷裏一拉,稱心就這樣沒設防地跌進他懷裏。
“我沒生氣。”李承乾和他咬耳朵:“這衣服上什麽沒有留下過?你的東西,我的東西,不早都混在一塊兒,不分彼此了麽?”
稱心的耳朵就跟充了血似的,迅速紅了起來。他輕輕地推了推李承乾:“胡說什麽!”
李承乾又道:“沒聽清?要我再說一遍麽?”說着,又醞釀了一番。稱心卻急哄哄地站起身來,一不留神腦門還磕李承乾下颌上了,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李承乾哭笑不得地替他揉着微紅的腦門,輕笑道:“你啊,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稱心确實在他面前越來越放松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稱心也會偶爾使個性子,鬧個脾氣了。往日這人确實溫柔體貼,卻少了些煙火氣,就像霧裏看花一樣,時常讓李承乾覺得不真實,抓不住。
他還是更喜歡眼下這般,稱心能夠全身心放松地倚在他懷裏,不用去想身份地位,也不用去顧及旁人的眼光閑話。雖然這每一步走來,都萬分艱難,雖然這個過程裏,總有那麽多突如其來的變數和意想不到的摩擦,可只是這一絲一毫的改變,就足以讓李承乾高興上好久。
這樣想着,李承乾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笑意。稱心剛替他拿過冠冕,就瞧見李承乾還坐在地上,臉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意,忍不住想将他拉起來。
李承乾卻搖了搖頭,沖稱心仰了仰脖子。稱心沒轍,只能就着這個姿勢蹲下身子替他帶冠冕。
稱心替他系上冠冕的時候,一雙手就在他的脖頸處似有若無地徘徊。李承乾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目光越來越深,那樣的目光打在稱心臉上,直将稱心盯得臉紅起來,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就加快了。
可李承乾卻沒給他逃離的機會,一個用力就将人重新扣回懷裏。稱心心跳很快,貼着李承乾的胸膛,快速的心跳聲昭示着兩人的激動。
稱心輕輕地掙紮了一下,想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卻忽然聽見李承乾道:“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李承乾不說,稱心也明白,從他當上太子的那一刻起,兩個人就要攜手去面對一場戰役。
上一世,他們像兩只焦躁冒進的小獸,毫無章法地撞得頭破血流,最終一敗塗地。這一世,面對未知的未來,兩個人都有着難以言喻的興奮和緊張。
稱心經歷了無數個孤單的夜晚,每當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就會抑制不住地想,究竟用什麽樣的方法,才能夠光明正大地留在李承乾身邊。直到現在,他都毫無頭緒,可路還是要走的,時間正按着它的軌跡一點點地推移。未來究竟會如何,沒有人能夠說得清。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無論發生什麽,他們兩個人都會攜手面對疾風驟雨,明槍暗箭。
今天這一場看似毫無緣由的鬧劇,更像是一種儀式,祭奠着彼此的重生。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都平複下來,李承乾才松開了懷抱,懷內突然空了的感覺讓他很不适應,看着稱心略微發紅的臉頰,李承乾緩緩地撫了上去:“答應我,要保護好自己。”
稱心感受到他指尖的顫抖,心知他必定是想起了某段不好的回憶,故作輕松道:“放心吧,這輩子我的命可不是這麽容易就可以拿走的。”
确實,以房家的功蔭,房遺直的命确實是上了雙保險的。可同樣的,這樣的身份帶給稱心的,除了生命的保障外,還有重重的阻力。
他不再是生活在東宮這座溫室中,依附着李承乾而活的小草了,而要成長為一株和李承乾共擔風雨的參天大樹。
稱心替李承乾一點點地撫平肩頭的皺褶,就像撫平這一路上的艱難險阻一般。到了最後,他顯然很滿意自己打理的成果,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殿下真乃天人也。”稱心也學着傳奇志怪的腔調,變着法兒地誇愛人。他巴不得逢人便說,你們敬仰的太子殿下,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李承乾看着他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沒來由的心情大好。為了讓稱心回神,他輕咳了兩聲,笑道:“父皇和魏徵的争論,你怎麽看?”
稱心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連忙收起自己不小心露出的癡漢屬性:“陛下想要大辦典禮,本身就是疼愛殿下,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殿下的身份,這一點是無可厚非的,父子之情,殿下也是必須領受的。魏徵的話雖然在情面上欠缺了些,卻有禮在,正如魏徵所說,陛下登基以來,一直十分勤儉,就拿禮制來說,殿下的冊封典禮怎麽也不該比登基大典隆重,所以魏徵的話也得聽。”
稱心的聲音不疾不徐,莫名地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李承乾笑道:“你的意思是,從面子上要領了父皇的心意,可是實際上,卻還得采納魏徵的谏言?”
重活一世,兩人向來是心有靈犀的。在此事上亦是如此,稱心笑着點了點頭:“正是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