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狐言詭語

第15章

“叩叩叩”一大早，李府的門就被敲響了。守門的小六子揉着眼睛，心裏一陣抱怨。

“吱呀一聲”，小六子将頭伸出門來看了看。一個俊美書生正盯着自己，旁邊是個書童和護衛。看起來不像是窮書生，長得倒是怪好看的，心裏犯着嘀咕，小六子腼腆地問道：“書生，你有什麽事嗎？”

門口的書生禮貌地行了一禮，道：“小哥，還請通報一聲，書生溫黎聞得李公名諱，特來拜訪。”

見這書生對自己挺客氣，小六子自然是樂意通報的：“還請稍等。”

“啊——”一聲驚叫劃破天際——

“嘶”正關門的小六子被驚得夾到了手，等反應過來，臉色一變，嘴裏不自覺道：“又來了！”

“小哥，府上這是怎麽了？”小六子轉過身來，說話的正是那個拜訪的溫書生，當下也不在意的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在這等着。”說着，一溜煙得跑去通傳。

溫黎和小青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猜測那聲驚叫的緣由。同時注意到，府門上慢慢聚集了一些行人，對着李府指指點點。

自那門上的小子去通報已是過了半晌，溫黎、二青還能平心靜氣，小青卻已十分不耐煩了，抓耳撓腮，來回走動。同時，門口那些行人也是越來越多，低聲讨論着什麽。

“嘎吱”門開的聲音吸引了三人，轉過去一看，卻是一個書生背着行李，往外沖了出來。那書生後又跟了一個管家一樣的男人，男人旁邊則是剛剛給溫黎三人開門的小門房。

男人跟在書生旁邊，不停說着：“王先生，王先生，您等等……”被稱作王秀才的書生轉過去對着男人道：“李管家，唉，不是我……你看，你們這實在是太……留不得……”

拉扯間，府門上圍觀的群衆增大了一圈。溫黎聽到人群中傳來的聲音：“你們看，我說吧。這書生肯定待不了一天。”

李管家似乎也是注意到了門上的人群，臉上急出汗來。正此時，一名華服婦人帶着幾個下人跟了出來，那婦人臉上有些急色：“王先生，還請聽我一言。”

王秀才見了這婦人，不好再像之前對管家那樣應對了，同時，心情也較之前有些冷靜下來，當下嘆了口氣：“這，夫人，你是知道的……”

見王秀才有松口的跡象，婦人松了口氣，道：“王先生，您有什麽事我們先去裏邊說說。”王秀才這才跟了上去。

李管家正要跟上，卻聽耳邊聲音響起：“李管家，書生溫黎拜見李公。”李管家哪裏有空管這不知從哪裏來的書生，當下就要擺手。站在其身旁的小六子忙上前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

李管家皺眉思索片刻，又見婦人已經走遠，當下也不管其他，丢下一句：“請來。”向着婦人方向追去。

溫黎忙帶着小青二人跟了上去，臨走時給了小六子一個感謝的眼神。小六子關上大門，阻斷了門外的視線，門上的人群也就漸漸散去了。

溫黎三人跟着李管家來到李府大廳，那婦人已和王秀才落了座，座上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留着長長的胡子，樣貌儒雅，看得出年輕時應當十分受歡迎，應該就是李府的主人李公了。

王秀才向着那男人抱拳道：“還望李公理解……”溫黎便明了座上之人正是李公。

不同于身旁略有些焦躁的婦人，李公摸着胡子，不急不徐地說道：“既然王秀才無意留在李府，那就就此作罷吧。”聽到此言，婦人一急：“老爺！”

李公擺擺手：“行了，蘭兒……”

婦人頓時惱怒起來：“行什麽行！你不心疼蘭兒，我心疼！”

兩夫婦争執起來，王秀才倒是不好開口了。

李公一拍桌子，大叫一聲：“夠了！”婦人頓時閉了嘴，坐了下來，雙眼泛紅，閃爍着些許淚光。似是不願衆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婦人垂着頭，用袖子擦拭起自己的眼淚來。

李公當然明白妻子的擔憂，看着妻子哭泣的樣子，當下也有些後悔。長嘆一聲，視線不經意掃到大廳上的溫黎三人，疑惑地問道：“李管家，這位是？”

不必李管家介紹，溫黎當下就将自己三人的來歷，隐下長清僧之事一一說來，又道：“之前在易府上得知，那占據易公子身體的惡僧似是曾經關注過貴府，所以想來了解一二。”

聽到溫黎講那易府之事，大廳上的衆人聽得津津有味，拭淚的婦人淚水早已幹掉，眼神中帶着點期盼地看着溫黎等人。

李公看向李管家，不需提問，李管家就回答道：“月餘前，易公子确實到過府上。為的是借閱白虹齋的幾本孤本。”

衆人明了，李公仁義，開放自家的白虹齋，任何好學的書生都可來此借閱。雖然李府有妖宅的傳聞，但是從來沒有人因此喪生，因此各類書生還是常來李府，只是注意不在李府留宿。

經過李管家的解釋，溫黎頓時皺起眉頭，這樣來說，易樂天來此借閱，并未引起他人的關注，他在此做了些什麽，也沒有人清楚。

不過，他也并未糾結這一點。斟酌着，溫黎試探着問道：“不知李公，能否告知一些妖宅的事……”

李公還未回答，李夫人就替丈夫回答道：“當然可以！”李公張了張嘴，默認了。李公想了想應該從哪裏說起：“這妖宅，其實跟傳聞裏說的差不多。我們也就是見了一些家具複活、鑽進牆壁的事。這些，家裏人倒也是習慣了。”

“因為這妖宅也不傷人，我們倒也沒怎麽在意。只是這幾年，因為家中幼兒到了讀書的年紀，就招了些教書先生。”說到這裏，李公也有些頭疼，“這些教書先生總是遇到些奇怪的事，待不了幾天就來向我請辭。”

聽到這，王秀才低下了頭，有些羞愧，來之前他是覺得自己膽子夠大，這李府也從未出過人命，因此……沒想到，自己就堅持了一晚上就受不了。

李公倒也沒注意到王秀才的心情，只繼續講道：“其實，這宅子只有剛建好那幾個出的怪事多了些，這幾年，除了這些外來的書生，家裏的人再也沒遇到過怪事。”

李夫人在旁邊補充道：“因為這事，我還請了附近的高僧道士來看，都說沒什麽異樣。可再這樣下去，我兒……”

溫黎道：“夫人沒想過把貴公子送到外地求學嗎？”

“怎麽沒有？”李夫人道，“可我只要一提這事，我兒就總會生一場大病，不能成行。我哪裏還敢送他離家？”

聽了李夫人的話，溫黎更覺疑惑，不過可以肯定一點，這宅中之妖似乎有些關注李公夫婦的孩子。溫黎看向大廳中的另一個人，道：“王先生，請問可否問問，你在李府遇到了什麽怪事？”

王秀才道：“唉，本以為‘子不語怪力亂神’，現在真是羞愧啊。”搖搖頭，接着道，“希望我的所見所聞能給溫公子一些幫助。”溫黎道謝。

王秀才這才慢慢講來自己晚間所見：“昨日在白虹齋找到一本孤本，那書實在有趣，因此我看到了半夜，結果不小心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聽見房門開啓的聲音。因為之前睡着沒有吹熄蠟燭，我看得清清楚楚。有兩個三寸多的小人搬了兩只小凳來，擺在我的房間正中間。過一會，那兩小人又出去在外面投了一個小棺材進來。”

“等一切就緒，又進來一個帶着許多丫鬟的女子，也是小小的。那女子穿着孝服，對着棺材啼哭。”聽到這，衆人都還不覺得有什麽，心想難道這樣就能把王秀才吓跑了。

又聽王秀才說道：“那女子哭着哭着，說起話來，那聲音小得很，我豎起耳朵去聽，那聲音越來越響，終于，我聽清了，她說的是‘王俊生’。那是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耳朵一涼，轉過頭卻什麽都看不到。再去看那幾個小人，卻什麽都沒有了。”

有時候，沒有什麽比恐懼本身更讓人害怕。

“白虹齋？占據易公子的惡僧也來過這地方。” 溫黎想了想，向王秀才問道，“請問王先生，你在白虹齋借的是什麽書？”

王俊升吱吱唔唔起來。

小青是個暴脾氣，急道：“你倒是說呀，急死個人了。”

王俊生面紅耳赤，有些羞愧地說道：“是……一本志怪小說。”

小青一個白眼：“就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我還以為你看得什麽紅袖添香呢。”

王俊生頓時有些氣憤：“我怎麽可能看那東西？”

李公臉色也不是太好，李管家道：“這位小哥，我們白虹齋可沒有那些閑書。”

小青明白過來，溫黎忙向李公和王俊生道歉。

李公擺擺手：“溫公子發現了什麽？”

溫黎搖搖頭：“暫時還不好說。”想了想，問道：“王先生，不好意思，可否說一說那書中都寫了些什麽？”

王俊生搖搖頭，表示不在意，自嘲道：“一切都是我自身的修行不夠。書中寫了很多奇詭故事，不過大多都忘記了。只有一個讓我記憶深刻。”

溫黎道：“請問是什麽故事？”

“是說一個女子墜入河中被魚是啃食的故事。”王俊生道。

“這是什麽故事？”衆人莫名其妙，不明白這個故事哪裏能讓人印象深刻。

王俊生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是一讀到這個故事，就感覺自己心裏有一股怨，又很傷心，好像又在懷念什麽。”

衆人更是大惑不解。溫黎也是一頭霧水：“王先生，還有其他的嗎？”

王俊生搖搖頭，他想不起來了：“不過，我記得那女子的名字好像叫……真娘。對，真娘。”

“真娘？！”溫黎和小青異口同聲叫出聲來，二青也是一臉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