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狐言詭語

第10章

又一日，溫黎三人行至一荒郊，天色已然大黑。

三人停下歇息。小青哭喪着臉：“少爺，今晚真的要住野外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溫黎道：“二青你腳程快些，去看看四周有沒有勉強容身的地方吧。”二青點點頭，去了。

小青眼巴巴地看着溫黎，溫黎指着毛驢道：“大青走了一天也累了，你帶他在附近找點吃食。”

小青牽着毛驢道：“那我帶大青在旁邊走走，少爺你要有什麽事就大聲叫我。”

溫黎笑笑：“去吧。”

待兩人走遠了，溫黎随地坐了下來。今晚的月色很美，萬物都沉睡了。覺得自己的內心也平靜了很多，溫黎順勢躺了下去，用手枕着頭，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天空……

海水輕輕拍打着沙灘，天空上有黑影掠過，溫黎擡頭去看，只看到一條長長的蛇尾……

***

不知過了多久。

“嗚嗚……”一陣嗚咽抽泣的聲音順着風飄了過來。溫黎睜開眼，坐直身體，向四周眺望，想尋找哭泣聲的源頭。

小青拉着大青跑了過來，大青一個勁用臉去撞小青，嘴裏發出“嗯昂”的聲音，嫌棄小青跑得太快。

“少爺，你聽到哭聲了嗎？”小青大口喘氣，拍了幾下幹嚎的大青，“行了，行了，別叫了，我就是擔心少爺。”大青這才放過小青。

安撫了大青，小青這才繼續問道：“少爺，你說這荒郊野外的，我們是遇到女鬼了嗎？”

溫黎搖搖頭：“等二青回來，我們去看看吧。”

小青有些不願意：“誰知道二青什麽時候回來，萬一那女鬼走了呢？”

說話間，那哭泣聲陡然變得極細，隐約不可聞，恍若夢中一般。小青有些着急：“少爺，你聽，聲音變小了！”

溫黎無奈道：“你還盼着見鬼呢？”

“我哪裏是盼着見鬼啊。”小青撅嘴，“我就是想去看看。難道少爺你不好奇嗎？”

“好奇什麽？”二青已經探路回來，忽然出聲吓了大家一跳，“少爺，我在前面找到一處破廟。”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麽不出聲。”小青嗔怪地看了二青一眼，又高興地提議道，“少爺，你看二青也回來了，我們去找那個哭聲吧。”溫黎這才點頭。

二青弄明白兩人的意思後，細細聽了下，辨認出一個方向。

衆人朝着發出哭聲的地方走去，原是個小土坡。繞過土坡，一個穿着綢緞的男人背對着衆人哭泣。

小青道：“原來是個男鬼。嗐，還以為是美貌女鬼呢！”二青瞪一眼小青：“你還想看女鬼？”

那男人聽到忽然有人說話，一驚，轉過身來，大概二十來歲的樣子，長得唇紅齒白，一副富家少爺的樣子。富家少爺看着衆人，雖然臉上哭得稀裏嘩啦，卻強裝鎮定：“你們是誰？”

想到自己臉上的淚珠，頓時洩氣，忙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顫顫巍巍地道：“你們看得見我？”

小青正要說話，見二青瞪着自己，知他還在生氣自己說美貌女鬼的事，當下有些心虛，不再開口。

溫黎道：“我們看得見你，知你是……”頓了頓，輕聲問道：“你怎麽哭得這般傷心？”

富家少爺“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溫黎連忙上前安慰：“你別着急，你慢慢說。” 小青小聲嘀咕一句：“可真能哭啊！”慢慢挪動到二青旁邊，說些小話去了。

易樂天抽噎了一聲，這才道：“我帶着仆人出門打獵，馬受驚把我甩下來了。我暈了過去。過了好久，才醒過來。”

“然後呢？”溫黎不由猜測這個叫易樂天的富家少爺估計是墜馬亡故，貪戀紅塵，這才在此哭泣。不過看他年紀，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醒過來以後，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我就自己回了家，可是好奇怪，到了家裏，我看見我自己就坐在堂上，可我分明……分明……我爹也看不見我。家裏的下人也都看不見我。”易樂天斷斷續續說着，“我這才知道，我已經死了。可是，家裏那個人又是誰呢？”

小青驚道：“有人占了你的身體？”二青也是皺起了眉頭。

“借屍還魂？”溫黎緩緩吐出幾個字。

易樂天接着說道：“我弄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天天跟在……我的身體旁邊。那個人……那個人每天出入妓館，喝酒賭博，我爹氣得病倒在床。”說着說着，易樂天又哭了起來，“我想搶回我的身體，可是我根本沒辦法。我去找我爹，可是我爹也看不見我……”

衆人聽得皺眉，這個借屍的人，當真不是什麽好人。

小青當即就憤憤不平地說道：“別哭了，你家在哪裏，我們去把那個占你身體的東西趕出來！”想到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無恥的人，又是“呸”的一聲，“趕出來以後，看我不給他幾個大耳刮子！”

易樂天抽噎着：“真的……嗎？”

溫黎道：“你放心，我們會盡力幫你的。不過，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晚上，然後再去你家看看情況。”

……

***

易府。管家正跟兒子說着話。

張管家從小就跟在易老爺易永年身邊，對易府有很深的感情。看着少爺越來越荒唐，還把老爺氣病了，心裏也是急得很。

“少爺今天又出去了？”張管家有些氣急，“老爺這今天躺在床上都起不來，少爺怎麽也不去看看。我不是叫你平時多勸勸少爺嗎？”

張興頓時覺得冤枉壞了：“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少爺摔了馬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說到這個，嘴裏就冒出一串抱怨，“而且，現在少爺出門也不愛帶我了。有什麽事，也不吩咐我去做。”

“唉。”張管家也知道少爺變化實在太大，他也是着急了，才會對兒子說出這些話。

“爹，我覺得，”張興稍稍壓低了聲音，“少爺像是變了個人。你說是不是……要不然和老爺說說，請個大師來看看吧。”

“閉嘴！”張管家忙堵住兒子的嘴巴，“你膽子也太大了，什麽話都敢說。”

張興卻越發覺得自己說得對：“爹，不是我說。你看看現在的少爺，再想想以前的少爺，你就不懷疑？”

張管家舉起手就想給這小子一腦瓜子，但是，聽了兒子的話，內心卻升起一股懷疑，況且，這小子平時也不是什麽信口開河的人。當下放下手，壓低聲音問道：“你小子發現了什麽？”

張興湊到老爹耳邊說了一句話，張管家差點跳起腳來，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又忙低聲問兒子：“你說的都是真的？”

張興道：“爹，兒子還能騙你？”

“這……”張管家有些急躁地來回踱步。張興有些着急，道：“爹，我看還是早點告訴老爺。爹……”

“行了，你別說了。”張管家擺擺手，做了決定，“我一會就去找老爺說，只希望……唉。”

張興高興道：“知道了，爹。我這就回去守着少……”當下住了嘴，指了指某個方向。

“唉……”張管家長長嘆了口氣，兒子高興，他卻有些擔心，只暗自祈禱那東西不要給易家招來禍事。

思索間，“張管家……”一個小厮在門外喊道。

張管家收拾了情緒，問道：“什麽事？”

小厮道：“門外有幾個人來拜訪老爺。”

“行了，”張管家擺擺手，“老爺這幾天不舒服，不見客。”

“可是，”小厮有些為難，“那幾個人說，有些少爺的事要和老爺談談。”

張管家瞪小厮一眼，揮手讓他下去。小厮只得轉身退下。張管家卻是一猶豫，喊道：“等下。”張管家道：“你把那幾個人叫進來，我先看看。”

小厮領命退下……

***

月上柳梢，易樂天被小厮扶着，蹒跚着向着自己的小院走去，嘴裏嘟嚷着：“再喝一杯……喝完去最歡樓……你別拉我！”掙紮着想要推開小厮。

“少爺，少爺，你慢些……”小厮一邊說着，一邊扶着歪歪倒倒的易樂天，累得滿頭大汗，“少爺，慢些走，小心，前邊是門檻……”

短短一段距離，易樂天的體重全壓在了小厮的身上，那小厮實在堅持不住了，當下腳下就一個趔趄，易樂天頓時被帶得滾到地上。

小厮一見，連忙上去扶他：“少爺，少爺，你沒事吧。”

易樂天被摔了一下，酒有些醒了，當下眯着醉眼罵道：“我看你是……”正說着，一個酒嗝湧了上來，眩暈感襲來，當下也不計較了，只想快些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媽的……今天算你走運。還不扶我起來。你是死人嗎？”

小厮忙把易樂天扶了起來。

扶着小厮，易樂天嘴裏仍然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