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狐言詭語

第1章

嘯——

蒼茫的天空掠過一只鷹，聲音長而尖銳。

風輕輕裹起海浪，只落下一地白花……

烏黑的礁石後，露出一條赤紅尾巴，尾上鱗片熠熠生光。倏爾，輕輕拍打水面，濺起的水珠不知落在誰的臉上，引發一串笑聲……

溫黎從夢中醒來，腦中回蕩着夢中的潮汐——

“少爺，又做那個夢了？”

***

孫老頭，年輕時作為一個镖師，也曾到處闖蕩，後來跛了腳，便在柳溝村紮了根。然後，讨上一門婆娘，生個兒子。

做了大財主的兒子，在城裏讨了媳婦。兒子孝順，見天求着孫老頭上城裏住。

“城裏是有大宅子，有下人。但我又不是沒手沒腳！”孫老頭是頭倔驢，寧做村中農，不當富家翁。

兒子孫鴻信沒法子，只得依了孫老頭。

一年又一年，今年終于有了不同。今年，孫鴻信得了個大胖小子。

二話不說，孫鴻信雄糾糾氣昂昂，請來了孫老頭。

一看見孫子那張小胖臉，孫老頭火燒屁股，立馬就要回家。

孫鴻信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爹？咋還回啊？”

孫老頭邊跑邊丢下一句：“回家收拾行李去！”自是回家收拾家當，好來城裏陪孫子。

孫鴻信一樂，揮手讓仆人跟上老太爺：“去幫老爺子搬行李去。”

雖然跛了腳，但畢竟有些功夫在身，孫老頭一路走得飛快，把年輕的仆人遠遠甩在身後。

進了家門，孫老頭直奔床頭的私房錢。拿了錢，給孫子換個長命鎖，豈不美滋滋？平時看別人帶孫子，孫老頭也沒覺着有啥，落在自個兒頭上，心裏的感覺，相當不一樣。

只是進了屋，孫老頭就覺着，屋子裏不對勁。

孫老頭雖老，可眼不花，記性也不錯。一眼就發現，自家的床鋪被人動過。心中不由暗道：難道自己不在家，毛賊進了屋？

眼一瞪，孫老頭撅起屁股，就要去看自己的私房錢。

找着找着，孫老頭忽覺身後一個碩大陰影襲來。心中一急，孫老頭順勢一滾，從床上滾落在地上，只覺屁股一痛，怕是摔成了七八片。

內心一陣罵娘，黑影又撲了上來，孫老頭只得再來一招懶驢打滾。

電光火石間，一根板凳從天而降，閃電般劈在黑影身上。

黑影“吱啊”一聲叫——

孫老頭只覺這聲音古怪，好似不是正常人能發出來的。

天降正義，救了孫老頭的，正是年輕仆人。仆人一進屋，就見一團黑黢黢的東西，正要毆打孫老頭。

腦子一懵，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順手擡起板凳，狠狠給了這怪東西一招正義的打擊。

可惜，這東西壯得像頭牛，身高看起來足足是兩米八，大招落在它的臀部，倒像是小流氓調戲了大金剛。

借着昏暗的光線，孫老頭和年輕仆人，看清了這位“大金剛”的模樣。

形似猴子，全身毛發爆炸，臉頰很長，鼻梁是鮮豔的紅色，像顆塗了胭脂的大板栗。如果是大晚上，膽小的能被吓死。

孫老頭脫口便道：“這猴子的紅屁股，怎麽長臉上！？”

這顆“大板栗”像是能聽懂孫老頭的話，對于孫老頭将自己自己的臉比作紅屁股的行為，回以憤怒的眼神。

孫老頭一激靈，心道：咋的還聽得懂人話？！

孫老頭掙紮着，七手八腳爬了起來，大喊一聲：“快跑！”率先沖向門外。

此時，年輕的仆人，兩股戰戰，腦子一片空白，呆立原地。孫老頭一急：“傻子，還不快跑！”

仆人反應過來，跟着跑了起來。

龇牙咧嘴的“大板栗”，追在兩人身後，依依不舍，像是大流氓追逐妙齡少女。

柳溝村地廣人稀，哪家若是遇上事，只需跑到村口大樹下喊一聲，村裏的人便都能聽見。孫老頭跛着腳，跑出了最快的速度。孫老頭苦中作樂，覺得自己的速度，怕是能趕上年輕那會兒了。

心中正想着，一道人影從自己身後沖了出來，跑過了自己。孫老頭一愣，方才跑過自己的，不正是年輕的仆人？

漏偏逢雨，嗚呼哀哉。孫老頭懵了，轉頭就見一張猙獰紅屁股臉向自己襲來。

仆人似乎才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轉過臉來，一臉懵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況。

孫老頭內心操蛋：你倒是去喊人啊！

孫老頭面前是腥臭大嘴、尖利的牙齒，耳邊是仆人的大喊：“老太爺！”孫老頭不由得閉上了眼……

“咻——”

一柄長劍破風而至，長劍鋒利，輕輕劃過落在地上，帶走了幾根“大板栗”的毛發。

“大板栗”瞬間停下了腳步。

“山魈休要傷人！”

孫老頭轉頭看去，皮膚黝黑的少年，站在幾步遠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怪物。孫老頭心道：原來這是只山魈，百活半輩子，竟然沒見過。

山魈怒吼一聲，對少年的行為強烈譴責。

少年不語，飛身上前，一把撈起地上的長劍，使出幾招孫老頭看不清的劍招打退山魈。

孫老頭只覺這少年的動作靈活，而山魈就是個光長個子的憨貨！動作蠢笨而拙劣。

年輕的仆人看得目不轉睛。

孫老頭脫離了危險，發覺自己渾身使不上勁，無能狂怒：“傻小子，還不快來扶我！”

仆人還未反應過來，孫老頭感到面前一暗，身前站了一個書生。

眼前的書生，穿着一襲藍色儒衫，朗目靈動。倒也算不上帥，如果非要說的話，孫老頭覺得，比自己年輕的時候帥一點點。恩，一點點。

書生的聲音很好聽。“老丈，你還好吧。”

孫老頭半天才反應過來，書生在對自己說話。孫老頭心裏戲超多，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憋出兩字：“沒事。”

書生露出一抹笑，眼睛像是會發光，臉一下變得生動起來。

書生伸出手要扶孫老頭，旁邊又鑽出個小書童來幫忙。小書童白白嫩嫩，臉上一股機靈勁。孫老頭看着他，就想起自家的大孫子。

孫老頭一時又想得入迷，半天沒動。書生疑惑地看向孫老頭：“老丈，有哪裏不舒服嗎？”

孫老頭連忙趕走腦中的想法：“沒。就是腳扭了一下。”嗯，其實屁股也有些疼，估計是摔到了。

書生：“那您小心些。”仆人接過手，扶着孫老頭。

少年劍客一劍斬落山魈的頭顱，便向着幾人走過來。

小書童自然而然地接過少年的劍，摸出布來擦拭長劍上的血跡，嘴裏嫌棄：“這山魈的血太臭了吧！不行，一會得找個地方洗洗。”

少年劍客也不搭腔，嘴角微微勾起。

村裏人似乎這才發現不對勁，紛紛走了出來。見到地上的屍體，大吃一驚，又見孫老頭腳受了傷，有人忙去請大夫。

***

孫鴻信連夜趕來：“你說我早就讓你搬到城裏住，你看這……”

孫老頭聽不得他的這些啰嗦話，怒瞪仆人：誰叫你去通知他的。

仆人一縮頭，躲開孫老頭的視線。他怕不告知老爺，事後只怕沒有好果子吃。

孫鴻信一邊瞪着自家老爹：“你瞪他幹嘛！”一邊轉頭對着仆人道：“這個月月錢翻倍。”

仆人頓時高興起來。

孫鴻信還要教育孫老頭。孫老頭忙擺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別說了！”

想到反正他爹馬上也要搬進城裏了，孫鴻信便住了嘴，看向救了孫老頭的俠客：“多謝幾位大恩，不知幾位貴姓？”

書生：“路見不平罷了，當不得大恩。”

孫老頭：“還請幾位告知姓名，老頭我必銘記在心！”

說不過孫家父子，書生指了指少年劍客“二青”，又指了指書童“小青”，又行了一禮，“在下溫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