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師姐
“說吧。”
李願無端打了個寒顫，她知道她哥要找她，但是沒想到這麽快。
“說什麽？”
李程倏地一下站起身來，看着李願的眼睛裏充滿怒火，“說什麽？！你說說什麽？李願，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從小到大，李程都是很讓着這個妹妹的，就算有時候小吵兩句，他們倆都沒放在心上，沒想到第一次吵得這麽厲害竟然是因為一個外人。
沒錯，在李程的眼中，他從來沒把這件事當真，他去醫院找張筱筱的時候，有好幾次還碰見了李願，但李願當時的說辭是因為外婆的病，他也就沒多想。就算後面知道了李願和蕭憶清有那麽點不同尋常的關系，他也沒放在心上，對于李願，他真的太了解了，典型的三分鐘熱度。直到前幾天，他聽見他爸媽說起關于李願最近的狀态，他才發現，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哥，我喜歡她，我喜歡蕭憶清。”李願的态度不想像李程一樣激動，或許是和蕭憶清待久了，也染上這樣的性子。此刻，她只是語調平穩的說：“二十八年，我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
李程臉上出現了挫敗的神情，他年長李願好幾歲，可是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說服李願。
李願這樣堅持的神情，他從未見過。
“你這樣…要是爸媽知道了怎麽辦？”
最近父母越來越覺得李願談戀愛了，還說讓她帶着人回來給他們看看。
李願釋然地一笑，“哥，我們互相喜歡，可抵萬難。”
其實李程說的那些她又何嘗沒有想過，但是要她不能再喜歡蕭憶清，她做不到。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李程想了想問道，至少他要在父母知道之前先了解一些情況。
“如果我說昨天才在一起的你相信嗎？”李願道。
“說實話。”李程以為她不願意說，咬牙道：“爸媽都說你搬出去住了好幾個月了。”
李願莞爾，“之前是我在追她，真要算在一起的時間就是昨天。”
李程：“………”
他感覺李願随時都能氣死他。先同居再确定關系？是他跟不上時代了？
“你追她？李願，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長進？”
李願讪讪一笑，她不回答她哥要生氣，她如實回答她哥還是要生氣。
“說吧，你們到哪一步了？”李程沒好氣地瞪了李願兩眼，“真的不能後退了嗎？”他還是沒忍住多問了這句，其實從他知道李願是認真的他就想問了，他妹妹二十多年從來沒表現出這方面，難道因為蕭憶清就真的……
李願端起茶杯掩飾性的喝了口水，“哥，我們就剛開始。”她不想把蕭憶清那些事情告訴別人，哪怕是她的家人，她也不想。
李程的神色變得嚴肅而又認真，李願幾乎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情。
“小願，你已經快二十九了，按理來說不管是我和爸媽都不應該太管着你了，但是這件事，它不是個小事……”他苦口婆心地開始說了起來，“先不說爸媽同不同意的問題，就是現在在社會上，這條路有多難走，外界異樣的眼光，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小願，你真的要仔細想清楚。”
李願很感動，他哥比她大三歲，基本就是她上初中，她哥就上高中，她上高中，她哥就上大學，算是完全錯開了在一起上學放學的時間。哪怕，她和李程在一個學校，也沒什麽人知道他們倆的關系。
李願記得自己第一次知道對蕭憶清不同尋常的情時，她誰都沒告訴，一個人在房間裏想了一晚上，她也很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了一個女人。把她們相識的記憶中，全都拿出來反複鞭笞，最後确認她是真的喜歡上了蕭憶清。起初是驚訝，再後來上網查了很多資料得知這種情況并不是不存在，只是在少數人而已。
她釋懷了。
喜歡就喜歡吧，她二十幾年也就喜歡過一個李熙庭。
小心翼翼的地确定自己感情，然後不敢告訴任何人。後來楚晨曦知道了，第一時間也是反對，她明明只是喜歡了一個人，沒有做任何錯事，為什麽要藏着掖着不敢告訴她的家人？
李程說的事情她也想過，甚至就在昨晚，她還和蕭憶清聊了幾句，能看出她父母那對她可能都是不太滿意的。
但是她不想考慮那麽多，在合适的時候自然會說出來的。
“哥，你看去年蕭憶清的那個新聞了嗎？”
李程一愣，似乎是沒想到李願會問這個，随即點點頭，“看了，怎麽了？”
李願微笑着，“沒怎麽，就是随便問問。那你相信嗎？”
“不是很相信，驚訝更多吧，雖然我和她接觸不多，但是她看起來不像是這樣的人。”李程想了想，誠實道，“而且那種內容一般都是發出來嘩衆取寵，尋求社會關注度的。”
李願的笑意更深了，又問了一個問題，“那如果不是我今天提起來，你是不是就不記得這件事了？”
“是，到現在為止，應該有四五個月的時間了，或許再過幾個月，你提起來我可能都回憶不起了。”李程說到這裏，驟然明白了李願跟他說了這麽多到底想說什麽，“你呀，現在都學會繞彎子了。”
李願擺擺手，一臉謙虛的模樣，“這是我最近新學的心理學裏面的一章——讓當事人自己說出來比你告訴他具有的可信度更大。”她撩了撩額間的碎發将它們別在耳後，“哥，你現在也明白了，你作為一個認識蕭憶清的人都只是這樣的想法，那些從來沒聽過，沒見過蕭憶清的人，他們的記憶又能維持多久，我為什麽要因為這些不認識的人顧忌這個，顧忌那個？”
“小願，你不一樣了。”李程用一種從未認識過李願的眼神打量着她，“就算那些人你不在意，但是小願，爸媽呢，還有蕭醫生的父母家人呢，你們通通都不在意嗎？”
這句話戳到李願心裏最柔軟的部位了，她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是爸媽，還有外婆，上次見面還在爸媽面前說：“我們小願想什麽時候結婚就什麽時候結婚，就算八十歲了，她在我心裏也是最漂亮的小姑娘，再說了，就是一輩子不結婚，外婆也有錢養你。”
“哥，這件事我會解決的，你相信我。”
李程思考了一會兒，擡起手想像小時候一樣揉一揉她的腦袋，但是突然想到現在她這個年紀再有這樣的動作已經不合适了，于是讪讪放下手，“小願，哥希望你快樂，但是這件事在告訴父母之前，一定要先給我通個氣。”
“我知道了。”李願點頭，她就知道李程會同意。因為父母工作都忙的原因，和她待在一起最多的家人就是李程，雖然有時候面上總是無比嫌棄，但是打心眼裏，她哥和她是站在一起的，她也相信李程會尊重她的意見。
李程起身，正要離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問道：“小願，你沒事兒看心理學的書幹什麽？”
李願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微微一愣，臉上擠出一抹微笑，“沒事兒，就随便看看。”
李程抓着不放，狐疑道：“你沒事兒都是追劇，什麽時候還開始看這方面的書了？”
“就是憶清房間裏的醫學心理學，我就拿出來翻了一下。”
“你這可不像随便翻了一下的程度。”李程還想再問問，他擡腕看了一眼表，時間來不及了，只能下次再問，“你最近老實點，爸媽都問了我好多次，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李程走後，李願兀自坐在椅子上好久都回不過神來，因為剛剛和李程提起來的事情，也因為蕭憶清的那件事。
爸媽那裏已經瞞不了多久，但是她對蕭憶清的家裏情況還一無所知。直接去問蕭憶清她也不一定願意說，但是不問的話，事情怎麽一件件處理呀！
算了，想這麽多也沒用，還是先回家吧。
回家。
其實李願大概在大學讀書後就知道她之前住的地方不算她真正的家，那是她父母的家，就像現在李程一樣，她遲早是要搬出去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可是現在她和蕭憶清住的那個小屋，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靜與平和，她不用想在家父母那些不允許的小習慣，要顧慮爸爸在家的各種不方便，很多東西也不能随便放，但是現在都可以。
她在确定喜歡蕭憶清的多那段時間，看了很多的情感文章，比如說喜歡一個人願意在她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但是這點對她和蕭憶清好像不太實用。第一次見蕭憶清的時候，她露出了最狼狽的一面，蕭憶清沒有安慰，神色冷淡，但她就是感覺這個年輕的女醫生有這個能力救治她外婆，後來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準确的。
漸漸的，她開始被這個冷清的女醫生吸引，眼睛不自覺跟着她走，知道了她住的地方，知道了她的還有一個妹妹，以及她的一點片面的家庭。
蕭憶清或許不夠好，但是在李願眼中，就是能夠撫平她急躁的內心。
李願拿起手機，該回家了，蕭憶清還在家等她呢。
天氣越來越熱，已經隐約有了點初夏的預兆，李願拿起衣櫃裏的短袖體恤轉了個圈又放回衣櫃拿起旁邊的另一件襯衫，蕭憶清今早出門特意提醒她了，最近早晚還是很冷，讓她穿長袖。
到公司的時候還挺早，老板特意把她叫了過去。
“坐吧。”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李願笑了一下，兩眼看着對方。她現在上班的這個公司更多來說像個工作室，坐在她面前的大boss只是個剛滿三十的女性，也是李願在學校的師姐，幾年前，經過導師的介紹臨時找了個工作，一做就做了這麽多年。
師姐姓趙，叫趙蓓，當初因為不願意成為這個社會随波逐流的大多數，于是自己出資開了這個工作室，最開始只有她和另一個學姐，日子過得艱難。滿滿的，名氣有了，吸引了很多慕名而來的人，當然，是非也就多了。
師姐不願意以沾染這些，那些前來的人次次碰壁，也就逐漸不來了，現在還在的基本都是和趙蓓師姐有一樣想法的人。
“怎麽了？”李願問道，她知道趙蓓一向是個怕麻煩的人，一般只要不過分的事情她都不會去管，工作室的人也都是比較随性的性子。
趙蓓笑了一下，“這麽緊張幹嘛？我不會吃人的！”
李願跟着笑了笑，其實從蕭憶清和趙蓓身上有很多共同點，比如，都喜歡看書，給人的感覺都有那種清冷，不好靠近，但是接觸之後會發現是個很溫柔的人，愛蓮說裏面有幾句總結得很好——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師姐，我最近沒遲到，也沒早退。”
趙蓓戲谑地掃了她一眼，走到旁邊的茶水間開始給自己做咖啡。
“我也沒說你遲到，早退了呀。”她動作很快，但是并不粗糙，一看就是經常給自己做順手了的，今天還“大方”了一下，給李願也做了一杯，“你嘗嘗，我這手藝可不是誰都能嘗到的。”
這話不是趙蓓驕傲，她做咖啡的手藝可是當初專門跑去意大利學了半年多才回來，據說當時去學的時候還嫌棄教她的老師教得不好，現在這個方子都是反複改了好多次的。
李願抿了一口，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她不太喜歡這種苦澀的東西，好像蕭憶清也不太喜歡。
“學姐還是這麽喜歡喝咖啡。”
趙蓓觑着李願的秀眉，微微笑了一下，“好了，不喜歡喝就放着吧，今天叫你來是看你心情很好，工作也完成得不錯，要不給你放兩天假？”
李願怔住了，沒明白趙蓓的意思。
“怎麽了？給你放假你還不願意。”
“當然不是。”李願揮手，“師姐，你是不是又打算去哪裏旅游了？不對，以往出去旅游也沒給我放過假。”
趙蓓有個既燒時間又燒錢的愛好——旅游，而且是全國各地的旅游。只要不是很忙，她就一個人跑出去旅游，天南海北的到處跑。
“小師妹啊，就給你放個假怎麽那麽多事呢？”趙蓓不解，“要是我老板給我放假，我肯定馬上就跑了。”
李願噗呲一笑，“師姐，你怎麽這麽可愛？”
“當然，我才十八。”趙蓓臉不紅地說道，“沒有操心的事情，願意怎麽玩就怎麽玩，當然可愛了。”
李願問道：“師姐，我問你個事。”
“什麽事？”
李願看着對方的眼睛，“師姐，你為什麽不結婚啊？”
熟悉趙蓓的都知道這人是個不婚主義者，自己賺錢自己花，偶爾交個男朋友，但是談不了多久就分開了，後來幹脆就不談了。
趙蓓嗤笑一聲，看李願那麽嚴肅的神情還以為她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想到就這個。
“小師妹，結婚是為了什麽？生孩子？傳宗接代？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
“但是你一個人不會無聊嗎？”李願問道，“不會害怕嗎？”
“無聊？你知道我有多少事情可以做嗎？旅游只是比較空閑的時間，更多的時候在家，我可以種菜，插花，做點心，可以發掘新的愛好，每個人不是都有固定的生活模式去過。”趙蓓轉動手裏的中性筆，然後在白紙上寫寫畫畫，“有些人喜歡早起，另一些人喜歡睡懶覺，沒有人有錯，只是他們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小師妹，你知道我當時畢業有多少家公司向我發出了邀請嗎？足足十三家，但是我全都拒絕了，我很自私，只忠于自己，但是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不傷天害理，不違法犯罪，開心就好了。”
“師姐，你的父母呢？”李願說，“他們也不說什麽嗎？現在很多的壓力都是來自于父母長輩。”
趙蓓不在乎地說道：“我父母離婚了，在我還小的時候。”
李願很驚訝，這個事情她從來沒聽人說起過，“對不起啊，師姐。”
“有什麽對不起的，他們又不是因為我離婚的，但是他們離婚問我意見的時候我是同意的。”
李願更驚訝了，“師姐，那個樣子時候你多大啊？”
“十五六歲吧。”趙蓓不确定地回想着。
李願不知道自己碰上這些事情會怎樣，但是她絕對沒有趙蓓這麽灑脫，能在父母問她意見的時候點頭同意。
“好了，別這麽驚訝，我現在不是也過得好好的嗎？”趙蓓把一張A4放在李願面前，“小師妹，有時候不必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因為他們可能對你來說并沒有那麽重要，看看這個，送給你了。”
李願低頭去看，是一副速寫，趙蓓剛蓋上筆帽，顯然是她才畫完了。A4紙上是一個女孩，身後還畫着一個地球。
“畫的是你。”
“我知道，謝謝師姐。”李願起身就要離開。
趙蓓突然叫住了她，“上次我推薦給你的那個心裏醫生怎麽樣？”
“挺好的。”
“那就好，那是我朋友，有事情盡管可以告訴他，她很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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