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夢小姐聞言一滞,原本似要将我淹沒的厲鬼之态便堪堪收了回去,同我一樣朝身後那從迷霧中袅袅行來的人影看去,随即尖叫了起來:
“貓妖!貓妖!你不要過來!”
我看到金潇披頭散發地屹立在已是蔓延至幾人腳下的石蒜花中,蒼白的面孔幽然若鬼魅,卻遠比身側行屍之貌的金夢小姐美豔得多。
見他竟毫不遲疑地朝自己走過來,金夢嚇得緊抓住我的手臂,朽壞的嘴唇吱嘎作響着,仍是用那凄厲粗啞的聲音喝道:“走開,走開!我與阿鴻情投意合,那容得你來打攪!”
金潇聞言嘆了口氣,似是覺得這話十分好笑。便擡起那雙金色的貓瞳與我對視一眼,其中仿佛有些安撫的情緒;然後才看向我身邊的行屍淑女,嘆氣道:
“多年未見,你就從不曾惦念過我這個哥哥嗎,金夢?”
……
不知為何,當我看到他那溫柔的眼神時,原本緊繃的身軀居然釋然了不少,也不再有逃跑時的驚悸與倉惶,下意識便想到他身邊去,卻又被失了心智的金夢小姐緊緊地捉回身旁。
我看金夢小姐,她忙又不疊地投入我懷中,一邊瑟瑟發抖,一邊聲淚俱下地控訴眼前的貓兒:
“你胡說!我那裏有貓妖變作的哥哥,你害了我不夠,還要害得阿鴻不得善終了!”
我并不知曉金夢小姐這番話有何含義,只感到那仍嵌在手臂上的指甲已是深得進了骨肉。微微的痛楚使我清醒了許多,意識到她竟是在控訴金潇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心下便微妙起來。
金夢小姐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我并不願全然信她;可想到成親那日同她一樣恐惶的金員外,便覺得眼前貓兒依然詭谲萬分,善惡莫名。
金潇微蹙起眉,似乎不願再與金夢小姐多費口舌,徑直看着我道:“阿鴻,到我身邊來。”
……
察覺到金夢小姐氣力漸小,我下意識掙脫她上前一步,略作遲疑後,又驀地退後了一步。
腳下的冥河黑潺潺地翻滾起來,恍然間自遠方逶迤飄來了一葉小筏,金夢小姐的陰魂已是悄然停落在筏上,見我仍有懵懂之色,便淚眼盈盈地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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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你信我的對不對?莫管這貓妖了;我與你青梅竹馬天生一對,從此黃泉做伴,亦是旁人豔羨的神仙眷侶。走罷,走罷!”
說着便又要上前來捉我的手臂。
我看向金潇,本以為他會上前來與金夢小姐争搶;哪知他竟也退後了一步,仿佛對眼前的冥河有所畏懼,幽金的眼眸始終注視着我,看不出有甚麽想要辯解的打算。
“阿鴻,我已實在疲于再去道些求你信任的話了。”他說着便與我們拉開些許距離,微眯起雙眼道,“……你若想随她堕入陰間,就這麽同她一道上路也無妨。知曉你們是舊情人,我亦不想喜歡一個冥頑不靈之人;你若仍鐘情于她,我自當成全。”
……
我良久未能說出話來。
信金潇,再壞不過是被永生囚在牢籠之中;而信金夢,則是這般要被拉下黃泉,做一對獰惡的冤魂了。
我轉過身去,最後一次打量自己苦戀了多年的姑娘。昔日的音容笑貌已經腐壞,金夢小姐仍是揚着一雙黑洞洞的杏眼看我,任由我握住她屍僵的雙手,澀聲道:
“金夢小姐,我與金潇已行過夫妻之禮,今後便須得對他不離不棄,不可丢下他先行與旁人下了陰間去;無論他是人也好,貓也罷,我命數如此,亦不想再費心去逃脫了。”
說着便自胸前的衣襟中摸索一陣,背對着金潇将那不久前陳老夫子相贈的符紙撿了一張出來,送到唇邊吹上一口氣,又道:
“阿鴻曾喜歡過你,也謝你至今能記得這心意;日後但逢清明重陽佳節,斷不會忘了去金夢小姐碑前祭一束花。”
便狠狠心,揚手将這一道黃符擲向了毫無防備的金夢小姐。
……
腳下的冥河還在持續地翻滾着,兩岸紅花仍舊開得妖嬈,如夢似幻的景致卻在金夢小姐中符的一剎那慢慢淡化了去;金夢小姐驀地回過神來,駭然地看着自己那已風化在空中的軀殼,這才想起甚麽一般猛地朝我撲來,哭喊着道:
“阿鴻,阿鴻你聽我說,其實他是想将你做成……”
她張着口,黑凄凄的唇中再也未能吐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
……
金潇坐在點起暖香的銅爐旁,手執一把魚骨梳慢慢地打理着自己散亂的黑發,沾染上春泥的衣裳也被褪到腰間,紅燭之下依然是鬼魅般的美貌,蒼白的身軀沁出白玉般柔和的光芒。
他勾着唇角,看起來就似打了一場勝仗般輕松愉悅,眼角的媚意也在香霧中尤為清晰;而我坐在床頭靜靜地看他,已然想通的雙眸中再沒甚麽恐駭的情緒。
經歷了如此之多的變故與險象,現下的我已實在疲于去掙紮;若被這貓兒糾纏上來便是我的命,那麽他想要的,便都拿去罷。
見他已是梳理完畢,将自己那本就不算厚重的衣物盡數除去,然後便悄無聲息地朝我倏然挨近,我輕輕阖上雙眼,只由着那雙柔軟的手覆上我的身軀,探入衣襟中或淺或深地游走起來。
當他一路向上,溫熱的指尖觸碰到我的脖頸時,我的脊背微微僵了一瞬,卻又很快放松下來,心緒仍是十分平靜。
他像撫摸一只貓兒一般摩挲着我的脖頸與肩頸,微涼的鼻尖輕挨上凸起的喉結,便好奇似的輕咬了一下;我一愣,察覺到金潇竟褪了我的衣裳,雙腿大張着偎入懷中,金色的瞳孔中欲望的顏色很是分明,便有些微微的錯愕。
……
他吻上來的時候我不合時宜地想着,如今陽春季節,長大的貓兒也确乎是到了發情的時候。
有過一次行事的經驗,短暫的遲疑過後,我便也從容地啓唇,由着他從容地吻到了深處。濕滑的舌尖相抵的觸感很是纏綿,知道這副媚骨的敏感之處都在那裏,我的雙手便不由自主地探向他身下美麗的私密,将它與自己握在一起,緩緩地撸動起來。
金潇惬意地趴在我的肩頭,似乎對我的服侍很是滿意;半晌便提臀輕輕在我的頂端蹭了蹭,示意我去觸碰那渴望着進入的密地。
我便抱着他倒入床帷之中,靜靜地與那雙幽深的貓瞳對視着,直到他伸出手來攀住我的脖頸,在我耳旁輕聲呢喃道:
“阿鴻,你已是決定了?”
我一動,他便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繼而正色道:“從今以後,對我不離不棄,永遠不可背叛,更不可撇下我單獨去甚麽偏遠之地。”
大紅的床帳外燭影跳躍,昏暗的床笫之間,我雖窺不清金潇的神情,卻覺得這話竟有幾分恍惚般的苦澀。
“是。”我嘆了口氣,将自己的欲望緩緩推了進去,“即便你是那傳聞中會圖人性命的貓妖,想要将我囚在這裏也罷;凡事不想道的,亦無須向我道明。從今往後,再不會有半分猜忌。”
聞言,金潇那雙黃琉璃一般的瞳孔似乎閃爍了一下,随即未曾再說些甚麽,很快圈上我的腰間,與我一同墜入了欲海之中……
……
……
夜半我又一次因庭院中的異聲驚醒,睜開雙眼看了看身側熟睡的金潇,便披衣而起,走到了依舊被濃霧籠罩的窗前。
靜靜地伫立半晌後,我轉身看向床上那一襲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竟驀地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來。
他若當真是那傳聞中的鬼貓,何故每晚的窗外仍有這貓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