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鏡象
案幾上的文書被風吹亂, 三公主斂眸, “這是你們人魚族的弱點所在,祭司就這般告知我這個人族,就不怕來日, 我命人将你們這九淵毀掉?”
風姿優雅的祭司微微勾了勾唇角,“即便是我, 也找不到九淵在何處。只有血脈指引,才能在汪洋大海的深處尋到。即便你們人族尋到了, 深海之下, 一入必死無疑。”
原來如此。難怪她如此坦然地說出了人魚的密辛。
三公主起身, 踱步到窗前,“那溫漫的生母如今可是在鎮守九淵?”
“理應如此。九淵人魚來去神秘,連我也占卦不清。但如今可以确認的是, 溯光并未現世, 這說明九淵确實一直被守護着。”清姬看向她的背影,“前些時日,卻傳來異動之象。一些事情,似乎不一樣了。”
三公主沒有回頭, 只是近乎低喃地詢問,“何必告訴我這些?”
她跑來這裏,說了一大堆這些話,意指溫漫,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三公主轉過身,“九淵之下, 深海苦水,想必鎮守的日子無比寂寥枯燥。”
“這是她們的使命。”清姬神色冷淡。
三公主盯着她,思忖良久,她隐隐覺得哪裏邏輯不太對。
清姬擡眸,與她對視着,“殿下,兩天後,我必須帶溫漫回去。”
“稍等。”
清姬複又緩緩落座,等着她開口。
三公主攏袖,微微挺直脊背,“你方才說到九淵人魚必須誕下後代,既然身負責任,想必這孩子也是養在身邊的,怎麽會放出去到這花花世界生長,待成年了又接回去。”
清姬袖中的手指收攏,面上卻浮現了淡淡的笑意,“殿下所說的不錯,歷代都是養在九淵之下,不現世的。”
三公主又說道:“既然要誕下後代,如今我與溫漫之間還未有喜訊,祭司卻如此着急,想來不是接她回去繼任的。”
清姬臉龐上的笑意越發深了些,“殿下如此聰慧,遇事不急,水姬跟了你,倒是令我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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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将話挑明,祭司不必再打玄機,如有需要幫忙的,在這京都城,我倒是可以幫襯一二。”三公主盯着她,“不必再試探本殿了。”
清姬确實存了試探之心,如今被拆穿也不惱。倘若沒被看穿,她才要煩惱了。
只是三公主心思如此深,溫漫跟着她,不知會不會吃虧。清姬壓下這層疑慮,将緊要的吐露了出來。
“我要知道如今的九淵是什麽狀況,能尋到它藏身之處的,唯有溫漫了。但僅僅依靠她也不行,還需要上一代的指引。她的生母遺落世外的東西都已經尋不到,唯有一匣鲛人淚珠,當年被她送給了湄姬。”
三公主眸色起了波瀾,“為何要送給湄姬。”
“哎。”清姬長嘆一聲,“誠如殿下所說,這九淵鎮守的日子漫無天日,甚于囚籠。水姬的母親,已經備嘗其中之苦,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如她這般,迫不得已困在九淵。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她竟将自己的孩子拜托給了湄姬照顧,同時贈予她一匣鲛人淚珠,當成撫養資費。”
清姬回憶當年的事情,“湄姬卻逃離了蓬萊,連夜帶着那三歲的孩子,跑到了人族居住的大陸。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便已經不知曉,只知道她入了宮,連帶着那孩子也被養在了宮中,我尋了足足五年之久,終于将那孩子救了出來。湄姬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回來了。”
三公主聽到此處,心口湧起難言的情緒。她不欲失态,轉身只盯着案幾上的精致墨錠看。只是心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了一些。
清姬目光落在三公主的背影上,沒有點破,只是繼續說道:“這些事本來都是過眼雲煙了,若不是發生異動,恐怕不會有人再提及。九淵之下有什麽,誰都不知道。故而我出現在這裏,要尋到那一匣鲛人珠,帶着溫漫回去,将九淵找出來,查個究竟。”
三公主壓下心緒,眉眼間透出些許淡漠,“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讓溫漫看卦?”
“九淵神秘莫測,底下所藏都在卦中,只有她可知。”清姬起身,終于說明來意,“殿下,請還回那匣淚珠。”
前往律府的路上,三公主沉默許久,清姬也安靜地坐在一旁。
半晌,一道清冷的聲音方才響起,“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清姬看向她。三公主似乎隐隐不耐,“為何我的母親,會與你們人魚族牽扯如此之深?”
“并無甚聯系,匆匆過客而已。”
清姬閉上眼睛,不想詳談的模樣。
三公主見她對人族似乎有抵觸之心,也怕觸碰到自己不想知道的消息,故而也沉默了下去。
只是快要到律府的時候,三公主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溫漫兒時,可是一條銀色小魚?”
清姬轉身,“殿下,到了。”竟是不答。
三公主獨自入了府,清姬在外等候。
萱蘭陪侍一旁,為她倒茶獻點心。清姬不免多看了她一眼,見這女娃長得文靜書卷氣十足,眉眼可親,倒是賞心悅目。
萱蘭趁機溫聲詢問,“祭司,您似乎對我們人族有些不喜?”
清姬飲了一口茶,擱下,面對晚輩的詢問,倒是不厭惡,“我知道你這孩子是想套話。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萱蘭洗耳恭聽狀。
清姬聲音冷淡低沉,“你們人族心機過多,比如這一遭,我竟是入了你們的套。”
萱蘭頓住,不想這麽快就被她戳穿。她定了定神,“祭司何意?”
“你的好殿下将你留在這裏,為的是看住我。她拿了鲛人珠,恐怕早就從另外一道門,走了。”清姬看穿一切的眼神,“不過如此也好,你便留在這裏,別走了。”
萱蘭暗道不好,手腕卻已經被對方扣住,竟動彈不得了。
她看向這位祭司大人,微微一笑,“祭司既然已經看穿,為何還要配合演戲?”
“三公主完全可以先口頭答應,再過來藏好鲛珠,如今卻輕易答應了,豈不有詐?”清姬閉上眼睛,“她定是怕我動作比她更快,先搶走了這鲛珠。”
“這鲛珠自然是藏得極深的,祭司恐怕靠自己是拿不到的。”萱蘭嘗試着動了動自己的手腕,卻發現對方的力道極巧,竟完全掙脫不開。
清姬發現了她的小心思,不過一笑而已,“我方才直言讓你們殿下還回鲛珠,你們殿下卻連問也不問,我是如何得知在律府的。可見她已經知曉,這些時日我跟湄姬有所聯系。這京都城是你們殿下的地盤,區區鳥雀爾,怎能瞞住她的眼線。你說,是不是?”
萱蘭嘆服,“祭司果然是老謀深算。”
“何必拐彎抹角地罵我。”清姬冷冷一笑,“你這女娃兒,這幾日便跟着我吧。”
說着,一碧衫侍女翩然而入,竟徑直帶了萱蘭離去。
而身後,黑裳少年飛檐走壁,緊緊跟了上去。
公主府的長廊一側栽種的海棠花近日開了,因風吹雨打,落了一地殘紅,不曾掃去。
三公主将那匣鲛人珠擱在膝蓋上,取出一顆在指間玩賞,淚珠瑩瑩有光,潤澤剔透。她又将頸間所懸挂的略帶緋紅淚珠取出,兩相比較。
不得不承認,除了色澤之外,三公主并沒有看出什麽。
祭司說人魚間有血脈感應,這既然是溫漫生母所泣淚珠,那麽溫漫當日能夠站在岸上就探知到淤泥深處藏了這些鲛珠,想來她那時就已經知道了。
三公主想了想,将一匣鲛珠藏好,只取了一顆,藏于袖中。這才去尋了溫漫。
藤蘿架上的花都已經凋謝,綠蔥蔥地長着葉子,在涼亭投下藤蔭。溫漫正蹲在地上,抓了幾只蛐蛐,用小竹籠子罩着,然後按照卦象所示,将它們擺弄着。
三公主慢悠悠地走過去,也沒有出聲,往地上瞥了一眼。
只見那小竹籠子上用各色漆墨寫了巽離坎艮等字,張牙舞爪的。溫漫一邊參照書冊,一邊移動小竹籠子,嘴裏念念叨叨:“這裏,是小巽,那邊應該是小離……哎呀,你怎麽這麽調皮,又亂跑!”
溫漫拎起想要“越獄”逃跑的小蛐蛐,給它重新無情地關了回去。
“……”三公主無語地看着自己小嬌妻跟過家家一樣地學這些五行八卦。
“你怎麽認得這些長得一模一樣的蛐蛐?”
“哎呀!”冷不丁耳畔傳來聲音,溫漫手一抖,好不容易抓回來的“小艮”又溜走了。她氣呼呼地起身,“你……”
三公主指間捏着一枚珠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溫漫不動了,她敏銳地感應到了那珠子上的氣息,是跟自己有至親關系的。
“就……就看它們的觸須啊,長短不一樣的。”溫漫佯裝鎮定,重新蹲下去,擺弄卦象。
“參透出什麽了嗎?”
“嗯,有一點點眉目了。”溫漫擺動着,身旁便籠罩過來了熟悉的清甜氣息。三公主靠着她,幫她擺動,溫漫點了點一處位置,“這裏跟那邊對應,似乎是鏡象。”
三公主心裏微動,她竟也看出了鏡象。
溫漫托着下巴,一臉深沉,“殿下,你說,這是不是意味着這個世上還有另外一個我?”
“……”三公主将她抱到石桌字上,然後将那枚鲛珠遞到她面前,“答案或許在這裏。”
溫漫立刻裝頭疼,軟唧唧地靠向三公主的肩頭,“不知道,不知道,我都動腦半天了,腦瓜子疼。殿下,你幫我揉揉吧!”
三公主伸出手指,象征性地幫她揉了揉腦袋,溫漫就一個勁地鑽到她懷裏深處,可惜最後還是被無情地拎了出來。
三公主示意她坐好,溫漫雙手擱在膝蓋上,依言端正了坐姿。
“今天你們的祭司來尋我,說了一大堆的話,提到了你的母親。”
溫漫卻心不在焉,注意力都在那些小蛐蛐身上,聽到一半,身子一歪,“哎呀,我的小巽要逃走的了!”
三公主連忙把她重新抓回來,按住,“別岔開話題。”
“我阿媽不是在核桃林裏啃果子吃麽。她怎麽了?”溫漫眨巴眼睛,天真無辜地看着三公主。
三公主忍了忍,“是說你的親生母親。”
“哦。我沒見過她啊。”溫漫移開視線。
三公主深吸一口氣,“你果然有事瞞着我。”
溫漫連忙抱住她的後頸,湊上去有一下沒一下地亂親着,學着人族安慰妻子的模樣,信誓旦旦:“沒有的事,你別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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