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溯光
燭燈暈黃, 溫漫依偎在三公主身邊, 難得正經地認真看書。
三公主手指繞着她的長發,偶爾朝那書冊上瞥了幾眼。
溫漫皺着秀眉,皺得死死的, 可憐她字都沒認全,這一來就是高難度級別的書。她盯着上面一個字, 盯了半天,都快入定了。
三公主輕咳一聲, 幫她念道:“巽, 音同汛潮的汛。”
“……”溫漫稍稍扭開身子, 強撐着,“嗯,我知道。”
三公主依舊懶洋洋地靠在枕被邊上, 指尖卷起長發一道又一道的, 慢條斯理地問道:“乾、坤、震、巽、離、坎、艮、兌,你可知道分別代表哪個陰陽五行?”
溫漫這個好歹學過一點皮毛,掰着手指努力回答:“乾坤代表天地,坎離代表水火, 震巽……呃……”
三公主掰過她的身子,憂心忡忡地看着她,“漫漫,你确定這三天你能參透出來?”
溫漫生無可戀地平躺在床上,書丢開在一邊,“不能。”
她一看書, 就感覺自己腦子根本不夠用。
三公主拾起那本書冊,聲音不緊不慢,替她解惑下去,“震巽代表雷風,艮兌代表山澤。此為八卦。八卦又象征八個方位,卦有陰陽上下之別。”
溫漫一骨碌地爬起來,來了精神,“殿下,你懂這些?”
“只學了基本常識,若要算卦看卦,那可就不行了。”三公主将書遞還給她,“這還沒算上天幹地支,漫漫,你要補的東西可太多了。”
溫漫嘆氣,又重新躺回去,“我對這些可一點都不感興趣。海祭司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揪着我,非要讓我學這些。”
三公主沉吟,“她既然說三天時間,可見這卦也不是極難的,你參照書的意思,一點點揣摩吧,能猜到多少是多少。總比我們現在不明不白的好。明日我也進宮,尋欽天監的國師大人詢問一二。”
溫漫只好繼續苦兮兮地看下去。而三公主感覺身上極倦,陪到半宿,枕着手臂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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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漫不敢打擾她,低頭默念書裏的內容,念着念着,她腦袋一歪,也睡着了。
兩個人靠着彼此,直睡到天蒙蒙亮。
溫漫心裏存了事,睡得并不安穩,一睜眼,見窗外光亮透進來,她連忙正襟危坐,抹了抹臉,裝作通宵看書的樣子,很認真地捧着書看。
三公主早就察覺到了,也不拆穿,配合着她,憐惜地詢問:“漫漫,你看了一宿的書?”
溫漫正兒八經地嗯了一聲,然後又弱柳扶風般地靠入她的懷裏,委屈巴巴,“要親親,才能好了。”
三公主忍不住捏了捏她水靈靈的臉蛋,“那可看出什麽來了?”
“……”溫漫此時滿腦子都是坎艮乾坤之類的字眼,像天符一樣晃來晃去,她現在每個字都認識了,但湊到一起就不明白它們代表了什麽,她嘆氣,“真的太為難我了。”
三公主拉了她起來,“用過飯後,繼續看吧。”
至于親親,自然是沒了。
溫漫洗漱穿戴好,将書冊卷在懷裏,纏在三公主身邊,膩膩歪歪的,就是想讨個親親。
三公主攏好腰帶,對着銅鏡整理發釵,這才斂了袖子,面上看不出什麽神情,溫漫像只小動物一般,圍着她轉來轉去,原本戴好的腰間佩玉又被她拆下弄亂了,三公主只好重新再戴一遍。
溫漫又拿着梳子,要幫她那碎發梳整齊了,三公主按住了她的手,被纏得沒辦法,攬過她纖細的腰,靠在了梳妝臺邊上。
鏡子裏映照出兩人相擁的身影,溫漫眉眼間閃動細細碎碎的得逞笑意,三公主垂眸,從她懷裏将那本書冊抽.出來,然後攤開蓋住了少女的上半張臉,只露出飽滿嫣然的菱唇,弧度姣好的下巴。
溫漫騰出一只手,壓住那書冊,然後微微翹起唇尖,仿佛迎合。
三公主看着這一幕,已經失了理智,低頭便噙住了她的紅唇,舌尖流連在唇角、下巴處。吻得正情深意濃,那書冊啪嗒一下,卻滑落了下來,正好砸在她的眉骨間。
三公主也不管,伸手拿下那書,繼續纏吻上來,直到溫漫呼吸都亂了。
這一大清早的就如此火熱地纏了一會兒,還是三公主收了理智,起身整理好鬓發,又幫溫漫攏好衣襟,語重心長地叮囑,“白日裏可要好好看,知道嗎?”
溫漫不會想那麽長遠的事情,只有眼前的才會惹她注意,所以不明白三公主內心的思慮深重。只是她如此,倒是能保持樂觀無憂,三公主便也不忍心拉她一同焦慮,只縱容着她的漫不經心偷懶。
萬事,還有自己擔待着。
湖畔的一株鳳凰花樹落花紛紛,淡金卷發的女郎立在下面,目光悠遠。
當年手栽此樹的人已然不在人世,這鳳凰花卻一年比一年開得盛烈。
她伸手,輕輕拂動手心握着的雪白小雀兒羽毛,這些時日,她都這般與住在璀風客棧的清姬聯系。
清姬所要求的,不過是一樁事,将昔日那匣鲛人淚珠歸還。
湄姬松開手指,白雀兒撲騰翅膀,穿過亂如雨的落花,飛遠了。
很多本來應該封存的秘密,因為一些事情發生變化,如今也不得不揭開曝露了。
當年她離開蓬萊,踏入京都城,是為了尋恩人而來,懷抱滿滿的一匣鲛人珠,當做那人的報酬。
後來幾經碾轉,卻得知,恩人已嫁入深宮,位居鳳位。當真是晴天霹靂,終歸晚來了一步。是她太慢長大了,錯過太多。
湄姬一直目送那送信雀兒的身影,望了許久,心魂俱傷,低頭猛地喀出一口鮮血來。
越過重重宮殿,又分花拂柳,在京都城煦暖的陽光中,雪白的雀兒輕車熟路地飛到了客棧高樓半開的窗前。
一只修長優雅的手伸出,雀兒嘴一張,吐出一枚珠子。
清姬碾碎了珠子,裏面裹着的小紙條飄落指間,只寫兩個字——
“律府。”
清姬瞳孔一縮,心口微微怒火叢生,旋即又想到這已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她此刻惱怒又如何,往事都已成煙。
思及此,清姬無力地滑坐在榻上,內心對人族又多了幾分憤懑。
人魚多情,卻又癡情,終此一生,只會認準一個而已。而人族卻不是如此,三妻四妾是常态,更何況這貴胄人家,連女子也不例外。
只是,她沒有想到,當年的湄姬已經如此癡情,竟不惜千裏迢迢,趕赴京都城,将九淵人魚的淚珠也拱手相送,不僅如此,還将自己搭進了深宮之中。
清姬握緊手中紙條,直到它在自己手心揉碎,化成灰燼。
目光重新恢複沉着冷淡,清姬起身,推開門出去了。
三公主從欽天監出來,國師看了卦象,沉吟許久,方才說道:“此卦暗含水意,在極深之處,看不透徹。倒是隐隐有鏡象之感。”
鏡象?三公主揣摩許久,也想不出鏡象意味着什麽。
而國師點到這裏,便不肯多言了,只道是它族之異象,與人族無關,不該妄圖窺探。
萱蘭恭立一旁,“殿下,何不親自尋問海祭司。”
三公主嗯了一聲,看看天色,已是午後,便乘了車攆,依舊去了鴻胪寺。這些時日皇帝交予她處置的政務,恰好與鴻胪寺有關。
須臾,蓬萊使節過來問候,“殿下,我們祭司大人要見您。”
三公主擱下筆,宣了見面。
清姬今日穿了正式衣裝,腰間懸陰陽八卦玉佩,冰藍寶石額環越發神秘高貴。
三公主起身,站在上方,看着她一步步走過來。
清姬心中感慨,這果然是那個人的女兒,氣場如出一轍。她斂了心神,手指微微撫動額環,站着行禮,“殿下。”
“不必多禮。”三公主看着她落了座,方才坐下。這是看在溫漫的面子,将海祭司以長輩對待了。
清姬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便點了題,“殿下可曾聽說過九淵人魚?”
三公主略一思忖,萱蘭曾經說過,人魚族的血脈一大半來自九淵,算是所有人魚的溯源之地,但近百年來已經衰弱,後繼無魚,幾乎屈指可數。對于建國的蓬萊來說,這些九淵人魚便如野生野長的,蠢笨至及,從小不能接受開智教育。而在外的人魚族不同,因與人族結姻,開智聰慧,有了人族的智力,即便是人魚之間誕下的純正血脈,因從小便接受教育,也與這些神秘的九淵人魚大為不同。
三公主本并不放在心上,海祭司提起,她才忽然想起,溫漫在分化時出現的神秘魚紋,本身也暗示了她的血脈來源。
三公主暗暗壓下心驚,含糊處置,“略聽過。”
“九淵乃人魚族的誕生之源,繼承九淵血脈的人魚,倘若又在成年後分化,這幾代中都未曾出現過。所有人都以為絕跡了,如今看來卻是沒有。上一代的九淵人魚,不知做了什麽,竟讓自己獨一無二的血脈成功延續了下去。”清姬目光垂斂,一臉深沉冷淡,“殿下或許不知這九淵血脈對我們蓬萊意味着什麽。”
三公主微微蜷縮手指,“祭司請說。”
“九淵之下,必須由流淌着九淵血脈的人魚守護,裏面藏着人魚族所有的記憶。一旦破碎,随波逐流,人魚族将出現動蕩,甚至毀滅。”
三公主微微訝然,“記憶?”
“那是每一條人魚十歲之前的記憶,稱為溯光。溯光倘若浮出,人魚族記憶會出現混亂,甚至錯亂,進而陷入癫狂。故而身為古老祖先的九淵人魚,便要承擔起守護的義務,以保後代平安。每一代都是如此。”清姬緩緩說道,“因為身負使命,所以她們必須誕下自己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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