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闖殿
泉客殿種滿了紫色睡蓮, 一朵朵地浮在泱泱水面之上, 清香徐徐。
鳶尾一襲紫衣地立在水榭旁邊,耐心等待。
殿前忽然傳來腳步聲,幾個蓬萊使節圍擁着三公主從大殿方向過來了。
鳶尾連忙迎上, “殿下,夫人尚在裏面與昭儀談話。”
三公主聞言, 眉眼不動,“我們在殿外等待便是。”
泉客殿的宮女們便領着三公主等人在賓客雅席落了座, 奉茶端點心, 然後立在一旁伺候。
幾位蓬萊使節曾經拜訪過公主府, 這次再與三公主同席,比上次從容淡定了許多。
宮廷禦茶相較與外頭,自然是與衆不同, 更合況這裏是皇帝寵愛的昭儀居所, 好茶終年備着。
三公主品茗了一會兒,見溫漫還不出來,心底起了淡淡的焦躁和不耐煩。
正欲起身徑直入內不等了,幾位宮女忽然打起紗簾。
一名金發高挑女子身段妩媚地走過來, 聲線柔然,“溯泱,勞你久等了。”
三公主依禮起身,乍然見到幾年未見的湄姬,還有些不太适應如此面貌的她。
在她幼年之時,湄姬便被皇帝納入了後宮。
彼時湄姬尚且還是二八少女, 與此時的溫漫簡直無異,帶着人魚的天真浪漫。
那時湄姬一頭墨發,肌膚勝雪,容顏傾城,在後宮招來諸多注目,先皇後憐憫她出身人魚族,柔弱無力,便照拂有之。
三公主幼時一直将她視為姐姐般的存在,常與她在一塊兒玩耍,感情頗為深厚。可惜好景不長,先皇後卷入宮廷內鬥,遭身邊人陷害致死。而就在先皇後薨了之後,湄姬似乎受了刺激,竟然分化成了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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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開始念及先皇後生前一直照拂這條人魚美姬,于是依照愛妻心意,對湄姬也開始青睐有加,将她維護了周全。
這維護着,便讓湄姬在後宮站穩了腳跟,延續至今盛寵在身。
盛寵的代價便是,湄姬終此一生不得離開泉客殿一步,每日堅持為先皇後吃齋念佛。
三公主立府搬離宮廷之前,央求了皇帝,去見了湄姬一面。那時湄姬已經長出魚尾,每日除了必要的起卧用飯,幾乎都泡在水裏。
而她的一頭墨發慢慢褪色,遠遠望去,幾乎已成雪滿頭。
待走近了,在陽光之下,才能分辨出,不是白發,而是淡金色。
三公主不是不動容,如果說這個世上尚且有人真心懷念母後,除了她之外,恐怕就是這位人魚美姬了。
白駒過隙,那一面之後,今日再見,竟已是三年之後。
湄姬的容顏倒是越發出色,身段也越發妩媚多姿了。
三公主依禮向她問候了,然後視線落在她後方,沒有見到溫漫的身影。
皇後的寝殿輝煌冷肅,四周鴉雀無聲。
溫漫在這段時間裏也曾聽過這位大盛第二任皇後的風聞,她野心勃勃,性格冷硬,其實不是很好相處的人。
後來她回顧第一次見面,這位皇後便送了她那麽多上不得臺面的秘藥,那時只覺得新奇詫異,現在溫漫再遲鈍,也覺出什麽陰謀味道來了。
這會兒,皇後突然派人,将她從湄昭儀的泉客殿“請”過來,溫漫不免緊張起來。
她想起了那次在賢王府,跟律子卿的交手。
現在皇後找她,定是這個變态舅舅向皇後告了狀。
這是要秋後算賬嗎?
溫漫跪坐在冰冷的鏡磚上,感受到了來自上方陰沉沉的氣場。
皇後轉着手指間的檀珠,也不着急開口說話,直盯得底下的小姑娘垂下頭,不敢看她,方才徐徐開口說道:“你父王已經死了,如今你也沒了靠山,也是可憐的人兒。”
溫漫內心毫無波動,那個父王,她只跟平民魚一樣,在他出巡的時候遠遠見過一面,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曾面對面跟他交談過。
若不是三公主求娶,父王估計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一條活着的野生女兒。
也不知道當初,父王是怎麽跟律皇後說她的,反正肯定是騙了這個人族皇後。
溫漫不吭聲,假裝很悲傷的樣子。
皇後命宮女前來扶起她,這才給她安排了座位。
然後奉茶。
溫漫表示自己現在悲傷得什麽都吃不下,律皇後這才作罷。
“你父王生前算是将你托付給了本宮,你若是在公主府受了委屈,盡管告知母後,母後定是為你做主的。”
溫漫低低嗯了一聲,內心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找自己算賬的。
誰知,律皇後緊接着語氣一轉——
“只是前些時日,你為何要跟子卿對着幹?”
溫漫在來的路上就想好對策了,“皇後娘娘,您不知道,那時在賢王府,有人盯着我了。我不敢跟舅舅說太多話,只好主動落水,好避開旁人的眼目,免得引起懷疑。”
律皇後卻譏諷地扯了扯唇角,“你的身份,所有人都一早心知肚明了。說什麽怕引起懷疑?水姬,豈不諷刺?”
“!”溫漫內心大大震撼了,什麽,敢情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人魚王室安排進來的奸細魚,只有自己這個當事魚不知道嗎?!
“那……那三公主也一早知道了?”
“自然。”律皇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盯着這條懵懵懂懂的人魚,“你可不要告訴北宮,你此刻才發覺。”
你好像說對了。
溫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可真不容易啊。
她又困惑,“那三公主為何一點都不避諱我,還把我養在身邊?!”
律皇後冷冷一笑,幾欲要殺了她一般陰沉,“水姬,你說呢?”
溫漫認真琢磨,聯系三公主最近種種,頓時恍然,“啊,我知曉了,三公主是喜歡上我了,舍不得殺了。”
她越想越覺得是如此,三公主竟如此喜歡自己了嗎?明知自己是奸細,還喜歡上她?
這好像也不符合她冷漠理智的作風……
律皇後看着她自作多情的模樣,氣得手指間的檀珠都要捏碎了。
她深吸一口氣,“左不過覺得你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威脅,好拿捏而已。”
簡而言之,蠢得都不能當成對手了。
溫漫卻不贊同了,分化期間的暴脾氣都上來了,“狗屁,我哪裏好拿捏了?”
律皇後聽呆了,“你……你堂堂人魚公主,怎能說粗話?如此庸俗不堪!”
溫漫也被自己驚呆了,她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情急之下就冒出來了。皇後,我平時不這樣的,真的!”
都怪這可惡的分化期!
律皇後揉了揉太陽穴,恨不得命人将這條暴躁人魚拖下去,罰抄個八百遍禮法。
好歹記着今日召見水姬的意圖,律皇後再次深吸一口氣,耐着性子說下去了,“如今既已經都挑明了身份,本宮也就與你直說了,待三公主達成目的,她定然是會将你休棄的。這其中道理,你應當明白。”
溫漫嗯了一聲,“明白的。”
她在賢王府湖底都偷聽到了。
等她給三公主生下小人魚,便也失去了利用價值。此刻想起來,溫漫心底還有淡淡的隐痛。
律皇後見她聽得進去,便又緩緩而道:“趁着現在她離棄不了你,水姬,你也該為自己籌謀一番了。本宮可助你一臂之力,事後幫你擺脫公主府,回到故土,如何?”
溫漫聽得心生感慨:皇後啊,你這番話要是在之前說,還管用。現在不行了啊,那蓬萊新任魚王站在三公主這邊,自己回去,還不是自投羅網?
真當她是傻的?
更何況,她現在剛好處于特殊時期,更加離不開公主府了。
溫漫正想着,忽然腳底一陣發癢。
皇後端坐在上方,待要繼續循循善誘,溫漫連忙擡手示意了一下,“皇後娘娘,等一下。”
“你要做什麽?”
溫漫轉過去,背對着她,然後迫不及待地脫了鞋襪,“待我撓個足。”
“……”律皇後手中的檀珠崩裂了。
她不得不開始深深地同情起了三公主,她是如何忍受得住這樣的夫人的?!
宮門外,侍女驚惶的聲音忽然傳入。
“殿下,殿下,不可!”
随即便是一陣悶響,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片刻後,珠簾卷起。
皇後坐在上方,沉目望過來。
正好對上三公主一雙寒眸,她身材高挑,一襲刺金宮裙,端的氣場強大,便立在珠簾之前,無言的威勢便強壓了過來。
饒是心腸冷硬的律皇後,也架不住自己外甥女這番逼視。
她色厲內荏地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放肆!”
三公主盯着她,聲音冷如碎冰,“皇後娘娘,這同胞阿姐的位置,您坐得可還适應?”
當下竟是連平日的僞裝和氣都不願意維持了,就這般血淋淋地揭開了。
律皇後抓緊手指,“昭溯泱,你莫要仗着陛下疼愛你,便如此無視禮法,擅闖皇後寝殿。”
三公主微微扯唇,“便是你這春芒殿又如何,就算是議政大殿,為了自己妻子安危,本殿豁出了這條性命,也要闖上一闖的。”
律皇後面色難堪得緊,“你……”到底說不出什麽,也相信這事兒,三公主真的做得出。
三公主轉眼,看到溫漫正背對着她們,坐在後方不知做些什麽,也不吭聲。
她提起了一顆心,當下也不跟律皇後廢話,擡腳便一步步走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後來的三公主: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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