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每次看到你笑成那樣我就覺得自己和你同在這個身體裏面真是太糟糕了。”——這是邪魅狂狷的沉墨反派3.0形态。
“我并不期望你能理解我的行為和想法,畢竟你這個人格控制身體的時候,是完全不用大腦的不是嗎。”——這是笑的溫和但是意外毒舌的沉墨反派2.0形态。
“你們吵完了嗎。”——這是木頭臉無表情的沉墨反派1.0形态。
“老子最看不慣你用那種老大的口氣說話了,怎麽着,我們可是共用這個身體的。”一聽到1.0那毫無波瀾意味不明的話,3.0立刻就像點了火的炮仗開始對着他開火,那臉上的不爽誰都能看的出來。
“你可以不要在這種時候浪費時間在這種無意義的吵鬧上嗎?”2.0也心情不好了,雖然還是微笑着,但是話裏的森然清清楚楚的毫不遮掩。
3.0哼了一聲,忽然毫無預兆的對着就在旁邊坐着的張昭華伸出手去,一邊伸還一邊道:“我就是看不慣你們兩個假惺惺的,一會兒顧慮這個一會兒顧慮那個,既然要這個家夥就帶回去,到時候要怎麽擺布就怎麽擺布。我之前已經說了,你們不敢就讓我來。”
張昭華在一邊托着腮看沉墨一個人的身體上,精分出三個完全不同的人互相争吵,正在心裏給他們評價增添屬性。誰知道這位邪魅狂狷的3.0招呼都不打的就對她出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沉墨3.0的手都快碰到她了,張昭華還沉浸在‘雖然沉墨2.0笑起來的樣子總讓她覺得有點像是蒼穹,但是蒼穹的毒舌能力完全比不上人家啊,果然她家蒼穹的設定就是大部分時間還是個溫和老好人吧’這種問題裏面,沒來得及往後躲。不過就她這個身嬌腿軟易推倒的樣子,就算是躲了也未必躲得過。
總之張昭華很淡定的看着怪蜀黍對自己伸出了魔爪,然後一點都不意外的看到他在接觸到她的身子之後,忽然悶哼一聲往後退去。這時候的她渾身散發出淡淡的光芒,而沉墨接觸到她的那只手,忽然由白皙修長的手掌變成了一團黑氣。
3.0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後就換成了2.0的樣子,2.0對于他擅自做主的行為也很是惱火,臉上刻意裝出來的笑也沒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毫不客氣的說道:“想死也別連累別人,白癡。”
3.0沒有出現了,倒是1.0忽然出現,盯着什麽事都沒有的張昭華淡淡道:“是蒼穹布下的禁制。”
他的語氣不是問句,顯然是已經肯定了,于是張昭華也就點點頭,很爽快的說道:“應該是,經過之前那種事,他不可能放心什麽都不做的。”
“所以你才這麽有恃無恐。”1.0繼續說,因為他的語氣毫無起伏,張昭華也就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是怎麽樣。體諒了一下對方暗戀不成和對立的苦逼身份,以及自己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戰鬥值,她還是沒有再刺激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坐在那裏不說話。
沉墨也沒有再開口,2.0和3.0都沒有出現了,只剩下1.0一直意味不明的盯着她。強裝鎮定的張昭華被他看得背後發毛,忍不住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她做錯了什麽事情或者想要什麽東西的時候,常常對幾個守護者還有繁衍者們這樣笑,效果很好。雖然不知道對這位有沒有效果,但是這是下意識的反應,實在沒辦法。
沉墨似乎愣了一下,然後靠近過來,伸手環住了她。就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張昭華身上光芒大作,讓沉墨的身子一下子全部散開成為了黑氣。
“今天只是想來看看你,現在就暫時離開,以後我會把你帶到身邊,如果不能的話,我會殺了你,等着我。”沉墨消失之後,這個涼涼的聲音還在張昭華耳邊回響。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張昭華糾結起了兩條眉毛。反派因愛生恨要殺她,雖然今天這個幻影暫時離開了,但是說不定哪天人家的本體就殺過來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聽他的話之後肯定還有一場架要打。
蒼穹他們幾個自從三年前把她找了回來之後,雖然給了她足夠的空間,但是那種對她的緊張幾乎都要刻到骨子裏面去了。她越來越能感覺到他們的情緒之類,所以很明白,如果沉墨敢來搶他,蒼穹他們絕對要和他不死不休,于是大戰不可避免。
張昭華不喜歡戰争,不喜歡犧牲,但是似乎無可避免。如果真的有戰争,那麽最可能倒黴的就是人族。或者王城裏面那些僅剩的神族也會死亡,甚至是蒼穹他們說不定也會……只有她一定會被保護的好好的。他們總是說用生命來保護她,絕對不是開玩笑。
隐匿了這麽久,誰知道黑暗生物如今到底有多強大,而且他們一直在冥海按耐不動等待的時機究竟是什麽,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覺得,對方絕對在下很大的一盤棋。
張昭華對于這些事情總是有一些特殊的感應,而從剛才見到沉墨開始,這種不好的感覺就一直存在着,讓她頗心神不寧。
午睡的張昭華醒了過來,眼睛逐漸由迷茫轉為清明。她盯着天空看了一會兒,冥海上空的天空是陰雲翻滾的,但是一旦過了長城這邊的天空就是藍色的,泾渭分明。
“王,醒啦,您說想吃的冰飲我給您做出來了。”春華坐在旁邊,秋實站在床頭,人魚金子沉在水裏沒有露面。如果沒有剛才夢中看到的沉墨,這應該是一個很平靜美好的午後。
她笑着坐起來,臉上毫無異色的喊道:“我要吃!”
結果吃多了冰肚子疼,晚飯也沒吃多少。春華是看着她喜歡就完全阻止不了她的那種,哪裏忍心拒絕的說一個不字,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的王好像洩憤一樣的吃掉了所有的十幾份的冰。
蒼穹和春華提過無數次要看着王,讓她節制一點,每次春華都是滿口答應,然後對于他們的王還是能包庇的就包庇,最後讓蒼穹來收拾殘局的時候,他和女王都是一樣的滿臉無辜。蒼穹到如今也懶得再告誡春華,只是給張昭華泡了一種水讓她喝下去,果然立刻就好了。
到了往常該上床睡覺的時間,張昭華卻沒有睡覺,而是說要去散步。蒼穹陪着她一起去的,到了離水池不遠處,蒼穹停下腳步微笑:“去吧。”
張昭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蒼穹知道我是想來找金子啊。”沒等蒼穹說話,她自己又笑了,“是啊,你是蒼穹,肯定知道。”
說完,她走向池邊。池水在夜裏泛着粼粼的光,偶爾有輕聲拍打水花的聲音傳來。她攏起自己的睡裙坐在池邊,朝池子裏喊道:“金子。”
很快的,那顆有着金黃色長發的腦袋就從水裏冒了出來。“你這個時候怎麽來了。”他的聲音裏有些喜悅。
“來聽你唱歌,我睡不着。”張昭華小蘿莉托着腮說,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光太明亮,她竟然覺得金子金色的尾巴變成了銀色。
“嗯,我給你唱歌。”金子笑了一下,兩手扶在水池邊上半閉着眼睛開始哼唱。
說是唱歌,其實他的歌都沒有歌詞,只是那種清澈的吟唱,往往只有一兩個音節,但是就是讓聽着的人感覺聽見了聖樂。
他唱完一曲,餘音散去的時候張昭華睜開了眼睛,突兀的開口問道:“金子,你想去哪裏,我讓人送你去吧。”金子不能再留在這裏了,蒼穹他們都不會讓他繼續留在這裏的,雖然沒有說,但是春華秋實包括蒼穹他們都知道了他做的事,因為沉墨觸動了蒼穹布下的禁制。
聽到她的話,金子懵了一下,然後意識到什麽,金黃色的明亮目光中出現了一絲慌張。
“你不能再留在這裏了。”金子看到了她眼裏的無奈和一些說不清的難過,頓時覺得自己心中戰栗不能呼吸。她大概是猜到了在夢中遇見沉墨是他動的手腳了,如果這樣他就明白她為什麽會說這種話。
用尾巴拍了拍水,金子低下頭想了一會兒,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我以前是不會說話的,你教了我很久,但是我一直只能說一個字兩個字,怎麽都不能和你說話,就只能聽着你說話。現在能和你這樣正常的對話了,我覺得很高興。”然後他很快活的笑了兩聲,“明天我再告訴你我想去哪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嗯,等你想好了就告訴我。還有謝謝你這些日子唱歌給我聽,真的很好聽。雖然我沒有了之前的記憶,但是我想以前的我一定也是很喜歡你的歌聲的。我讓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以後就在那裏好好的生活下去吧。”張昭華說完,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對金子揮了揮手,轉身走向黑暗裏。
蒼穹負着手在那裏等她,張昭華走過去,似乎有些苦惱的問道:“蒼穹,我這樣做行嗎?”
“王不論怎麽做都可以,沒關系的。夜深了,回去休息吧,今天不是沒有睡好嗎。”蒼穹抱着她離開了這裏。
而靜谧的水池邊,再次響起了飄渺的歌聲。金子看着遙遠的天邊明月,不期然的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他什麽都不知道,被一群人抓走,和着其他的魚一起被扔到了她的面前。她高高在上,身邊許多人簇擁着,每一個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是溫柔的寵愛的尊重敬愛的,明明長相比不過身邊的人,但是奇怪的是看到她之後他忽然就覺得移不開目光了。
他從出生起在寂靜的海域裏生活,一直不明白自己在尋找什麽,但是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他想要留在她身邊,如果能每天看到她就好了。但是她滿臉無奈的表情讓人把他放回了大海,他就日日在礁石下看着她那個房間的窗戶,哼唱着表達自己心意的歌曲。
然後她走了,他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她,但是後來他又被捕捉上來,還送到了她住着的王城。她還記得他,特地給他做了一個鹹水湖,開始常常來聽他唱歌。他覺得很高興,不管是她喜歡贊揚他的歌,教他說話還是和他說自己的一些心事,他都覺得很高興很滿足。
只是後來她忽然的就再也沒有來過了,接下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混亂。他在那裏等了她很久也沒有見到她回來,也沒有任何人來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在這座王城裏面,不,應該是在所有人裏面,會将他當成同等的人來相處的只有她一個而已。
他決定去找她,于是離開了那個鹹水湖,但是他沒有目的地,在毫無頭緒的過了一百年之後,他的壽命走到了盡頭。他不是神族,不能活那麽久,和她比起來,他的時間短的幾乎就像是一眨眼。
剛遇見她的時候,他還未曾成年,尾巴是銀色的。後來在王城生活了那麽些年,成年後尾巴就成了金黃色。等到他臨近死亡,尾巴就會再次變成銀色。他那時候看着自己漸漸蛻變成銀色的尾巴,心裏想的還是沒能找到她,他想至少再給她唱唱歌,只是這樣而已。
就是在那時候,他遇見了沉墨。他延長他的壽命,要他在今後幫他一個忙,他接受了。于是這麽多年,他等待着她回來,努力學會說話,努力的活得更長久一些。
整整千年啊,那麽多人都在等待她歸來,他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金子手裏拿着原本黑色,但是現在已經變成了白色的小貝殼,用尾巴拍打水花,那上面的鱗片正在慢慢褪去金色。失去了沉墨續命的他,在這一個夜晚生命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臨死前,還能讓她聽聽自己的歌聲,他便再也沒有遺憾了。這麽多年來,他唯一的執念也不過是再為她唱歌而已。
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金子沉入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