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布完景之後,開始拍兩人的對手戲。紀豫然心裏越是亂,越是不想讓人看出來,盡力把演技保持在平常的水平上。反倒是謝楚,拍了前兩條的情緒都有點不太對,第三次錯了走位,第四條才成功過了。
拍完後,紀豫然從小徐手裏拿回謝楚戴在他頭上的帽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親自還回去。
他走過去的時候謝楚正背着身打電話,他站在一旁安靜地等了一會,見對方放下了手機,開口道:“謝哥……”
謝楚好像沒聽見,也沒轉回身,徑自朝休息室走去。
紀豫然愣了一下,無措地站在原地捏了捏手裏的帽子,還是沒跟上去。
謝楚推開休息室門,大步走到沙發上坐下,擡頭看着坐在對面的人,臉色不太好看,語氣也說不上歡迎:“你來幹什麽?”
經紀人羅虹一大早得知了事情就趕了過來,正襟危坐,語調溫和中帶着淩厲:“你說呢?來看看你還好不好,這件事情我已經在處理了,翻不起什麽大浪,你好好拍戲,別受影響。”
“怎麽處理?發個聲明,說我還單身,杜絕造謠?”謝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你還想要什麽別的處理方法?”羅虹道,“這事原本就是我們占理,盡早撇開就好了,沒道理還要去趟這趟渾水。”
謝楚倚在沙發上皺着眉,不說話,眼神中是明顯的不滿。
羅虹看了他一眼,緩和下語氣道:“我知道你和他關系好,但這件事沒那麽簡單,這部劇火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歸根結底是他乘了你的勢,紅了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他自己一定也清楚。這點風波不算大,造不成什麽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冷淡處理,什麽時候有當事人被傳了緋聞還盡往上貼的?你要是反應得太過,只會更加給對方拉黑。”
謝楚垂着眼沒再說什麽,羅虹見他神情有所松動,知道自己的話被聽進去了,便接着道:“這段時間你和他稍微保持點距離,除了拍戲之外不要有別的接觸,殺青之後最好也……”
“不行。”
“什麽……?”羅虹以為自己沒聽清。
“最多兩星期,”謝楚斬釘截鐵道,“我等不了那麽久,兩星期後殺青,我要追他。”
“追……不是,你……”羅虹簡直難以置信,頭一次語無倫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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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不壞你的事,不過這是最後一次,”謝楚說着,挑起一邊嘴角,露出一個不容置喙的笑容,“等我把人追到手了,以後要是再被拍到點什麽,你想好到時候怎麽辦吧。”
羅虹震驚得都快忘了氣憤,她盯着謝楚看了半天,确定對方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在商量,而是決定好了象征性地給她打個預防針。
她半天說不出話來,驀地想起了幾年前組合解散,她剛剛接手謝楚的時候,第一次見面,對方的眼裏就是這樣嚣張跋扈的氣勢,做事全憑自己心意,從來不輕易聽她的指教,這麽多年的磨砺過去,算是慢慢收斂了氣性,行事穩重了許多。今天難得看到對方無所顧忌地展露了一次本性,倒讓她有點恍惚了。
羅虹嘆了口氣,無奈道:“随便你吧,我算是管不了了,自己注意着點。”
謝楚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拿起桌上的劇本看起來,羅虹突然又想到點什麽,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一定能追到手?萬一人家對你沒意思呢?”
謝楚低着頭,伸手摸了摸夾在劇本中間被用來當書簽的一枚不起眼的塑料撥片,不知想到了點什麽,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容來,篤定道:“不可能。”
羅虹後悔問出這句話,看他這樣子簡直來氣,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紀豫然最終還是托小徐幫他把帽子還了回去。現在處于非常時期,之前那幾張照片也不知道是劇組裏哪個人流出去的,為了避免給緋聞火上澆油,他和謝楚這段時間內确實該保持距離。
一上午的時間,除了拍戲之外他和謝楚就沒有過其他對話,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找對方,謝楚也沒像前幾天一樣主動和自己說話,兩人之間像是隐隐隔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午休時間一到,他就逃難似的回了休息室,感覺前所未有的累得慌。之前他還慫得處處躲着對方,現在出了事,人家開始主動和自己保持距離了,他又忍不住開始難受起來,像是碎了的冰渣子紮在心口,悶悶地疼裏摻雜冰冷。
離殺青只剩不到半個月了,他鈍鈍地想,劇組解散之後就更沒機會了吧。
時間緩慢地飛逝着,盡管紀豫然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煎熬,但轉眼間離殺青快沒幾天了。
這段時間裏謝楚來找他對戲的次數明顯減少了,雖然态度還是很友好,但還是能明顯感覺出隐隐的疏離。紀豫然知道他的選擇是對的,但心裏難忍空落落的惶恐,他想到網絡上那些指責他抱大腿上位的言論,說不在意是假的,惡毒的言辭如同釘子紮在心髒,拔出來還是留下抹不掉的痕跡,被喜歡謝楚的粉絲當成了公敵,可是,他又做錯了什麽呢?明明自己也那麽喜歡他啊……
面對對方的疏遠,他甚至禁不住想,謝楚會不會也是這麽想我的?他是不是已經對我失望了?
想象一旦開了個頭就停不下來,他恐慌的要命,又沒臉直接去找對方解釋,只好把一切的不安和委屈堆在心裏,再死死壓住,面上表現出雲淡風輕來,盡心盡力演好剩下的戲。
至少要把該做的做好,紀豫然想,不能辜負來之不易的機會,這是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
殺青前的最後一場對手戲,是一場雨天拍的夜戲。
母親突然生了重病,在病床上再三叮囑哥哥一定要管好弟弟,讓他去好好讀書,再加之生活中的各種壓力和重擔,周時安的原本支持弟弟追求夢想的想法動搖了。某天晚上周役像往常一樣讓他送自己去練唱的時候,周時安拒絕了,并說了對方最厭惡聽到的話,一場争執由此産生。兩人大吵一架,刺耳違心的話争相脫口而出,紮在彼此的心裏,最後周役暴怒之下摔了吉他沖出門外,跑到馬路上險些被車撞,千鈞一發之際被趕上來的哥哥拉回來,兩人最後在大雨裏緊緊摟着一起哭了。
紀豫然最後确認了一遍走位,醞釀好情緒後正式開拍。
從一開始不忍啓齒的勸阻,到最後失去理智的争吵,他的情緒被臺詞一層層調動起來,面色漲紅,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頭腦缺氧得失去思考能力,最後一句臺詞吼出來的時候,連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抖了。
“砰!”謝楚把吉他砸到地上,一聲巨響震得他眼前發白,失神的瞬間,對方已經奪門而出。
紀豫然來不及思考就追了上去,看見熟悉的背影站在路中間,被刺眼的車燈照亮的那一刻,他的心髒瞬間停跳。
他此時有點分不清是在演戲了,一股深刻而強大的恐懼一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從頭頂冰冷到指尖,好像看到謝楚本人真的站在死亡的邊緣一樣,他想也沒想,沖上前去一把把他拉回來。
這一拉用盡了他全身力氣,導致他腳底不穩,後退了一步之後直接往後倒在了地上,謝楚被跟着拉下來,壓在了他上面。
兩人面對面,他注視着近在咫尺的臉,眼淚奪眶而出,嘶啞着聲音大吼一聲:“你他媽想死嗎!”
謝楚沒回答,定定地看了他一會,把頭埋進他肩膀裏,顫抖着緊緊摟住了他。
“卡!好!很完美!”張導滿意道,揮了揮手示意收工。
這場戲結束了。
紀豫然披着毛巾獨自坐在場邊的凳子上,頭發還是濕的,臉也是濕的。
剛才入戲太深了,他這會還沒緩過勁來,心裏是殘餘的痛苦和後怕,眼淚從開始留的那一刻到現在都沒能止住,他覺得自己現在狼狽的很,幹脆懶得擦了,一個人躲在一旁失神。
左臉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他愣愣地擡起頭,看到謝楚站在他眼前。
他還以為自己出幻覺了,下一秒手裏就被塞了一罐熱咖啡,謝楚轉身坐在了他旁邊,伸手隔着毛巾揉了揉他的頭發,皺着眉道:“怎麽還哭啊?”
謝楚居然在……和他說話?
見他一副反應不過來的傻呆呆的樣子,謝楚無奈地嘆了口氣,摸遍了全身找到一小包紙巾,抽一張出來給他擦眼淚,力道意外地輕柔,語氣低沉,透着點溫和:“就是一場戲而已,別哭了。”
紀豫然垂下眼睛,注意到對方手背上一塊明顯的擦傷,想到剛才自己倒在地上時,迅速墊在自己腦袋底下的手掌,鼻子一酸,擡頭正對上謝楚的眼睛。
漆黑深邃的一雙眼,眼神說不清的溫柔和專注,他注視着對方,像是陷了進去,心裏驀然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這沖動驅使着他開口,聲音微顫道:“謝楚,我……”
“謝哥!有電話!”
江浩拿着振動的手機跑了過來,随之不斷響着的旋律悠揚的手機鈴聲一瞬間将他驚醒。
謝楚站起身來接過手機,轉身走到一旁去接的時候,紀豫然看清了屏幕上不斷閃着的一個“邵”字,他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身邊一下子又空了,空氣安靜下來,夜風吹在臉上冷冷的,他低頭注視着握在手心裏的熱咖啡,用細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我喜歡你。”